等待了一会儿,女人双眼颓然闭合,终于完全失去了意识,像是进入了深度睡眠般平稳地呼吸着。
时遥松了口气,小心地为她整理好衣服,屋子里暖气不太够,他又将棉被按原来的样子在她身上盖好,把床单抚平整。
确认万无一失之后,他慢吞吞地走出颜紫香的房间,关上了门。
黑化时间还没结束,目前能活动的范围还限制在颜紫香家之中,于是他来到电视机对面的沙发坐下,闭目养神,这才觉得方才的伤口隐隐作痛。
还好都不是什么重伤,比起上次根夏花缘交手要好多了……
他按揉着被勒成深褐色的关节处,心有余悸。
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转动,客厅里全是颜紫香的物品,由于她平时爱用百合花味的香水,屋内的所有东西都散发着清淡的百合花香。
天有些冷,时遥搂住沙发上的抱枕取暖,脑海中又回味起方才颜紫香的话语。
即使是最爱的人,也会有想杀掉他的时候……吗?
“原来她对我……是这种感情。”
女人言语间透露的意思不言而喻,那绝不是普通朋友间的感情,而是沉重的恋慕之情。
“可是紫香姐……”
他双唇紧闭,心一沉,视线投落在地上,恬静的月光照进来,将猫爬架的影子拖得长长的,胖橘还在呼呼大睡。
“像我这样的人,真的能配得上你的感情吗?”
一段往事被从记忆的深海捞起,将他牵入纷扰的思绪之中。
高中第三年,是时遥迄今为止的人生中最难熬的时间。
学业的压力不断增大,妹妹时月弦的病情也日益恶化,躺在病床上的身躯瘦弱得形同一片枯叶。
医疗费的金额不断上涨,在继母的再三要求之下,父亲终于决定放弃妹妹的治疗,无论时遥再怎么恳求,他都不为所动。
渐渐的,时遥的心也冷了下来,冻成了一块坚硬的冰石。
时月弦被下病危通知书的那天,父亲正在陪继母带来的儿子——时遥的义弟过生日。
朋友圈里一家三口合照下全是点赞和祝福之词,而时遥一个人待在清冷的医院里,抱着书包倚在墙壁上,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父亲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他额头上青筋凸起,愤怒之下,差点把手机砸到地上。
父亲甚至没有来医院看望妹妹最后一眼。
时月弦去世之后,时遥也完全变了个人。
他双眼空洞无神,食量变得很小,夜里也经常通宵失眠。
每日只是如鬼魂一样在学校和住所间来回飘荡,偶尔停留在医院的门口,仰头眺望住院大楼的窗台,似乎妹妹的影子还在里面。
他也失去了与人交流的欲望,在学校里独来独往,而周围的人也因他那阴沉的气质对他敬而远之。
日子漫长得永远望不到尽头。
颜紫香就是在这种时候出现在了他的生命中。
一开始,时遥觉得颜紫香就只是个邻居家的姐姐,长得漂亮,说话声音软软的,对谁都很有礼貌,但那股礼貌中也含着几分距离感。
除了楼道里偶尔见面的寒暄之外,他们再无更多的接触。
他本以为两个人不过萍水相逢,关系也止步于此,直到那个暴雨磅礴的傍晚。
那是一个燥热的夏日,时遥的高中因拖堂很晚才放学。归途中,天空突然大雨滂沱,忘记带伞的他冒雨跑回公寓时,衣裳已经被雨水浇透了。
握着扶手慢悠悠爬上楼梯,他抹开脸上的雨水,将手伸进裤袋里。
“呃……”
淌水的口袋空空如也,钥匙大概是在跑回来的路途中弄丢了。
他叹息一声,斜靠着家门旁的墙壁,望着漫天飞舞的雨发呆。
水滴砸落在窗棂,溅射出白茫茫的小水珠。
一滴,一滴,又一滴。
像是秒钟转动的声音,把傍晚的时间拉得越来越漫长,他的身体也从墙壁滑坐到地上,全身冰凉。
“时遥,怎么总是忘记带钥匙?”
母亲埋怨的声音似乎又在耳边响起。
“哥哥,这次我帮你开门,你要答应我一个要求哦。”
妹妹打趣的样子至今记忆犹新。
在过往的时间里,无数美好的片段燃烧于岁月中,而这套母亲留下的老旧公寓,则埋葬着那些记忆的灰烬。
如今,公寓还是原来的公寓,大门还是原来的大门,只是,母亲和妹妹早已不在人世。
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会为他开门。
该去找个开锁匠了吧?
虽然这样想,身体却抽不出一丝力气,那把弄丢的钥匙就像是翘走了他心脏的某一角,空缺之处隐隐作痛。
他强迫自己不去思考太多过去的事情,努力抬起头向未来看,他很想这么做,可他做不到。思绪就像一个漩涡,把他拖进了悲伤的黑洞。
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遥,你怎么了?”
刚刚下班回来的颜紫香收起雨伞,踩着高跟鞋走到时遥面前。
见他茫然若失的样子,她担忧地蹲下身望他。
时遥没有理会女人,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墙壁上。
他早已没有心情再去维持无聊的社交,更不要提这种无关紧要的邻居了。
颜紫香却没有识趣地离开,呼唤了几次他的名字之后,她轻轻起身,推开自家房门,在衣柜里取了一条毛巾,回来递给坐在地上的时遥。
“不介意的话,就拿来用吧,”她露出温柔的笑容,嘴角弯弯,橘色的口红光泽柔和,“要到我家坐坐吗?我给你烧热牛奶。”
“我……”
时遥仰头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水珠勾着头发贴在他的脸上,一滴滴地坠落。
为什么呢?为什么偏偏在这种时候,她要讲出这种话呢?
“你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她的目光流露出一丝不安,干净的眼瞳中倒映着他的脸,那份关心中没有任何虚伪,让时遥难以无动于衷。
他轻叹一声站起身,接过那条毛巾,用力擦了擦头发上的水珠。
“我没事的,紫香姐,”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挂在心中沉重的担子也似乎减轻了些,“能借我把雨伞吗?我忘带钥匙了,去开个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