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嘀。
嘀。
嘀。
睁开眼睛的少女，见到了一个陌生世界。
她不记得自己的姓名，也不晓得自己从何而来，只知道面前簌簌作响的庞然机器，是自己的创造者。
【您好，复制体00号，由于您优秀的资质，您被选中为本系统的维护者。】
“00号……双零？霜临？”银发少女茫然地瞪大眼，“是在叫我吗？”
【您的主要任务为:维护系统本体运行，并将数据采集程序伪装成游戏，植入选定载体内。】
【为了提高载体的生存率，您必须在不干扰其完成游戏任务的前提下，向其提供初次教程服务——也就是尽可能使之清楚游戏规则。】
【监控眼将会安装在“玩家”(即载体)身上，倘若监控到您有违规行为，本系统将强制执行记忆信息删除，以保证数据的正常采集。】
少女终于回过神来，开始留意系统所说的内容。
“咳……我没弄懂你的意思，你为什么要做这些？”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
【本系统采集数据的目的，是通过训练算法模型，从而达到准确预测、并控制目标载体运动。】
【除此之外……】
……
少女并不是平凡的少女，凭借着优异的分析理解能力，仅听了一会儿，就理解了系统的意思。
“机器学习？听起来就像是——人工智能？”
“能创造意识空间，改变现实物理世界的法则，将意识和物质两个概念在实际意义上混淆……”
不像是人类文明能创造出来的东西。
她凝神细思着，微微蹙眉。
“根据你刚才说的，通过所谓的‘游戏’创造极端环境，选中有代表性的个体成为玩家，让他们在其中自由思考活动，以此来收集训练数据……”
“最终目的是，学习人类的行为规律，对么？”
【理解正确。】
【此外，如果玩家表现的数据低于正常范围，那么他将不能代表正常水平的人类，您需要将他们剔除出游戏以节省本系统的算力。】
“那么为什么选择我当维护者？”眯起眼睛，霜临声音清冷，
“你称我为‘复制体’，就说明我还有原型，是么？”
【您的原型是作为人类十分优秀的个体，既没有多余的感情，也有近乎完美的心理素质。】
【换句话说，本系统认为您的原型同机器十分接近，是可以安心托付任务的对象。】
“她是谁？”
【您无需在意这些问题，只需执行您的工作。】
“不能说么？”
这次系统仿佛宕机了一样，缄默着不作任何解答。偌大的地下房间沉寂一片，那些闪烁的信号灯像无数只眼睛一样注视着少女，阴森可怖。
“不说的话我换一个问题，”
少女忽然压低声音，银发下的双眸凛若冰霜，
“刚才说的清除记忆信息，你是第几次清除我的记忆了？”
【本系统尚未清除过00号复制体记忆信息。】
黑暗中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
＊
自从把心里的话说出口后，颜紫香的情绪就陷入低谷之中，两个人见面打招呼的氛围也变得越来越尴尬。时遥每次想说些什么，她都急匆匆地岔开话题，然后三言两语结束掉谈话。
直到今天，僵化的关系已经维持了两周，攻略进度没有推进一丝一毫。
是时候该直面她了。他想。
就算努力不去思考，不论是为了游戏还是现实，总有一天要跟紫香姐摊牌的。
于是，花了点时间做好约会攻略之后，时遥下定决心要把颜紫香约出来。幸运的是，颜紫香也并没有拒绝。
寒假接近尾声，天气终于转暖，春天的气息在城市角落里弥漫开来。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草坪一片绿意盎然。
“小遥，等很久了吗？”
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时遥转过身，见颜紫香已经站在了身后。她戴着一顶别致的贝雷帽，身着轻盈浅蓝碎花春裙，指甲上贴着晶莹的小圆钻，面色粉润，神态有些拘谨。
“没有，我也才刚到。”
时遥把手机揣进裤兜里答道，来颜紫香身边，于是两个人并肩在春意盎然的郊区小道上漫步。
谁也没有先开口，颜紫香只是低着头，步子故意比时遥迈得稍微小一些，稍稍落于他身后，以便能不被察觉地观察他的表情。
空气里充满泥土夹杂青草的芳香。
“没想到郊区的路上也有那么多花呢。”
“嗯……”
时遥开口了，颜紫香却不知如何把话题继续下去，只能含糊的应了一声。
那天在时遥面前失态说出的话，令现在的她恨不得钻到地底下去。温柔的、弱势的、忍耐的、不喜欢面对争执、总是为他人过度考虑，自己本来应该是这样的女人才对，但为何会露出那副偏执的模样？
那是真正的我吗？
她本以为自己会被他讨厌，可时遥今天却主动约她见面，颜紫香既期待又有些紧张。
“怎么了？你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
时遥突然回头看她，把她吓了一跳，急忙胡乱摆手。
“没有的，没有的事！”颜紫香说话不太利索，“我没有不开心，我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觉得那天说了那种幼稚的话，很对不起你和花缘，”她总算是把积蓄在心里的想法袒露出来，怯怯地窥视他，“我、我没有要拆散你们的意思！我也不会为了自己的感情把小遥拴在我身边的……”
“没事，不用道歉，我和花缘也没有交往。”
“真的没有交往吗？”
“嗯。”
“那为什么要接吻？”
“花缘向我表白了。”
“小、小遥同意她了吗？”
“我什么也没有回复，她也好像还没做好准备。”
“这样啊……”
时遥的语气很平静，那种平静也让她波动的心绪逐渐平复下来，颜紫香心中的愧疚更深了几分。
“对面是同年龄的女孩子，长得还那么可爱，说到底小遥还是喜欢她的吧……”她怯怯地说。
为了游戏的攻略着想，这里最适合的答案当然是“不喜欢”，然后再顺带表达一下颜紫香对自己有多么重要，她一定就会像往常那样因为迷恋自己，好感度倍增。
到这种时候，再稍加一些暗示，用更暧昧的态度对她，和颜紫香的感情便可以水到渠成，攻略差不多就该完成了。
本该是这样子的。
“我……也不太清楚自己的想法，”他却说出了意想之外的话，“喜欢谁什么的，我可能还需要时间再想想。”
“我知道哦，都是因为小遥温柔才会这样说，”她略带苦涩地说道，
“小遥不用这样为我费心，像我这样让人感到沉重的女人，离得太近不会有好结果的。”
“很沉重吗？”
“诶？”
这句毫无关联的反问让她脑子有些没转过来，可是他却没有等她的回答，继续讲了下去。
“我从来没有那样觉得，你不是不想我离开吗？不管是作为朋友还是其他身份，只要你希望的话，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我、我……”
她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胸口疼痛感仿佛也要被这样温柔的话语抚平。她的视线落在时遥的额头上，又小心翼翼地往下滑到他的眉尖，最后终于鼓起勇气与他对视。
然后，触电一样害羞地收回了目光。
“抱歉，之前一直没有好好了解过你，因为紫香总是把事闷在心里，”时遥轻声道，“那天你突然跟我讲这么多，说实话我反而松了口气呢，一直在受你照顾，看来我也有能帮上你的时候了。
“紫香没办法和其他男人接触是吗？那就待在我身边吧。
“我会照顾好你的，直到你克服了心理障碍为止。”
颜紫香的双眼被泪水模糊了，她本想努力把泪水压回去，但脸颊却不知何时湿润了。
“还是第一次……有人对我说这种话。”
她感觉自己好像终于能喘口气，终于不再受困于名为家庭的牢笼，在汹涌的大海中找到属于自己的避风港。
“有什么想要我做的事，就跟我说吧。”
“那我……也能向小遥撒娇吗？”她红着脸小声问道，“花缘都能接、接吻，换成是我的话，小遥会不愿意吗？”
时遥凝视着她的脸。
“如果这样做能让你心情好点的话，我愿意的。”
“抱我，”颜紫香深吸了口气，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这两个字，
“我有点冷，所以现在……抱我。”
时遥向前一步来到女人跟前，俯身看着她微张开的双臂，心跳也有些加速。
【颜紫香攻略进度:50%】↑
冷静，不过是个游戏而已。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
不要沉溺于她们的爱意，不要迷失了自己的方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游戏。
双手环抱住女人的纤细身躯，她依偎在他的肩膀上，如同陶醉在梦境之中般闭上双眼。两人的体温交融在一起，呼吸的节奏也渐渐同步。
“小遥……”
“嗯。”
“你说能理解我的感情，是真的吗？”
“是真的。”
“我想把你占为己有，不想任何人接近你。就算这样你也不会讨厌我吗？”
“嗯，不会讨厌的。”
他轻声回应着，感受着颜紫香的双手在他身后交叠，将脑袋埋在他的胸口。
空气微微湿润，也许是郊区的环境太过安静，时遥能听见她轻柔的呼吸声，还有自己的心脏在规律地跳动。
不会讨厌的。
他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
因为，以前早就习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