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如墨，点点繁星像钻石一样点缀在高楼的顶端，千家万户，灯火通明。
时遥独自走在人行道上，借着路灯光线展开手中的购物清单。
“花缘是草莓汁，紫香是咖啡牛奶，”他边看边念着，“绘里奈是百事可乐，原味，冰冻罐装，注意，绝对不要买可口……嘶，这丫头怎么这么麻烦。”
呵，可口党严正抗议！
总算结束了难熬的晚餐，由于绘里奈一直在吐槽时遥做的“凉拌史莱姆”太咸，强烈要求要喝可乐，时遥便主动出来给她们买饮料了。
一开始想在楼下便利店随便买一点，却不料吃了个闭门羹。卷闸门上，老板贴了句贴歇业通告：前女友结婚，回家砸场子，如若安然归来，星期二开门营业。
好家伙，这真是性情中人。
时遥觉得有些荒谬，但也只好朝着半公里之外中心超市的方向走去。
身后突然传来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响起妹妹霜临的声音。
“哥哥，等一下我。”
微微喘息的少女停在他跟前，把凌乱的银发捋在耳后。
“怎么了？”
“一起去，你拿不了那么多。”
“没事，我一个人行的，你回去和她们聊聊天吧。”
“不要。”
霜临挽住他的胳膊，把小脸贴在他手臂上，虽然还是表情不丰富的脸，黏人的样子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长睫毛下的眼睛一眨不眨，认真地看着自己。
“好吧，那我们一起去。”时遥心软下来。
按着熟悉的路线悠悠走着，一会儿便到了超市。时遥推了一辆购物车，手拿清单，绕过一排排货架，在琳琅满目的商品中一一寻找她们想要的饮料。
霜临小巧的身影则默默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像他的随身小女仆。
“蓝山咖啡，半糖草莓汁……可口可乐，应该差不多了。”
把易拉罐装的可乐放进推车里，时遥喃喃自语着，忽而回头望向霜临。
“对了，你要喝什么？”
少女好像一开始就没有说过自己想要什么，时遥差点把她的份忘了。
“什么都不用。”
他得到的却是令人意外的答案。
“真的不用？”
“嗯。”
“橙汁要来点吗？或者港式奶茶？”
“不用。”
银发少女礼貌又冷淡地拒绝了他，样子不像是在客气。
还是像之前一样不近人情啊。
尽管有时也会展现出黏人和让人怜惜的一面，但冷淡寡情才是她的本性。妹妹就是这样的人，时遥心里清楚。
在那个奇怪的游戏结束后，由于霜临并没有随着游戏消失，意识空间之外的“过去的世界”再次修正。
虽然也只是一些小小的调整。
母亲没有给妹妹改名叫“时月弦”，而是用了霜临的名字。两人也没有进行过虚伪的兄妹游戏，只像普通的家人那样平淡地相处。
经历了一场大病后，妹妹在最后一次手术中活了下来，并陪伴着时遥一直到大学，不过因为身体虚弱，她发育得不太好，体型一直是初中生的样子。
伊藤绘里奈到日本访学一年半后重新回来，时遥认识了邻居大姐姐颜紫香，又在大一时遇见了夏花缘。
然后，世界就是现在的样子。
沙、沙、沙。
初夏的晚风开始燥热起来。
嘀、嘀、嘀。
红绿灯转向了通行的标志。
牵着纤弱的小手，他和霜临并肩走过黑白相间的人形道，风掀起他们的衣角，又轻轻擦过忙碌行走的人们。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他们就像这座城市里无数普通人一样，过着普通的日子，为了生计而奔波着。
一对平平无奇的、毫不引人注目的兄妹。
那场游戏就像虚无飘渺的梦，亦或是时遥荒谬无稽的幻想，成了他心底的秘密，埋藏在难以触及的地方。
知晓秘密的人，只有霜临。
路过一家玩具店的时候，牵着自己的少女忽然停下脚步，眼睛直愣愣地瞅着橱窗里一只长耳兔布偶。
“喜欢吗？”
霜临点点头，随后又马上摇摇头。
“走吧，不用在意我的。”
“我去给你买下来。”
时遥却没有理会她刻意转移话题，径直推开门，走进了玩具店，向老板买下了那只毛茸茸的长耳兔。
“给你。”
他把兔子塞进她怀里，揉揉她的头发。
霜临眼中有一丝动摇，但最终还是乖乖接过兔子，小心地抱在怀里，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它耳朵上的绒毛。
“谢谢哥哥……”
“喜欢的话下次直接说就好。”
时遥笑了笑，觉得她有些可爱。
“还真是温柔，”霜临把脸埋在兔子身上，声音微弱又含糊，“不管对我，还是对那些女孩子都是。”
“呃……”
“虽然很不爽……”她悄悄露出眼睛看向时遥，鼻子以下的部位却还贴在兔子身上，“但如果不是因为有你，不是因为有她们，游戏肯定不会那么顺利结束吧……我，也并没有讨厌她们……”
时遥笑了。
“别、别笑，笑的话，我会难为情的，”像被戳中弱点一样，她生气地嗔怪道，“我只是说实话。”
“我知道，只是突然觉得你变了好多，”他拉起霜临，边走边说，“该说是妹妹长大了吗？作为哥哥我应该感到欣慰？”
“那种说法真无聊。”
“开玩笑的。”
“哼，”霜临看着自己的脚尖，噘起小嘴，“不过，改变什么的，大概……”
她突然想起了那个女人温柔的面孔，那个自称是她母亲的女人，一直只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尽管记忆中的东西都被修正掉了，但女人讲过的话，给过她的爱，霜临却一辈子也忘不掉。
“而且，也许在以后某一天，和大家相处久了，小弦心里缺失的那一角就能补回来呢，那样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孤单了。”
自己变了吗？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时遥的手，想让他的温度占满她的手心。
大概，只是找回了缺失的那一角吧。
面前哥哥的背影看起来那么伟岸，一直以来他都坚定地走在前方，引领着自己前行。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一定变成了不敢想象的样子。
*
星月悬于空中，万籁俱寂，唯有灌木丛里渐起夏蝉的鸣唱。
踏着草丛间的石板小径，提着沉甸甸的购物袋，两人已经快走到了新屋楼下。
“游戏的事情，哥哥会忘掉吗？”到楼梯拐角的时候，霜临忽然问。
“不会。”
时遥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怎么可能忘记呢？那个荒诞无稽的游戏，那些在死亡与黑暗边缘游走的日子。
正是因为那些经历，他才得以从自我麻痹中解脱出来，去面对曾经不愿面对的事情；才能知晓她们的内心，和她们建立更深的羁绊。
“不过，那些都是过去了，”他平静地目视前方，“相比之下，还是以后的事更重要吧。”
屋内传来她们银铃似的笑声，时遥把钥匙插进锁孔里，轻轻打开门。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