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开向魅影酒吧的车上，心中想到接下来的事还是有一些波动。一方面，见到雪莉之后我可能不是很好开口，但还是要请她去和安然谈谈；不知为何，我对她有信心，相信她能够对那孩子讲进些道理。另一方面嘛，就是和白色狩猎的事情了；这次他们叫我去一定是有新的进展，至于有多少就不清楚了。
这件事的话我自己想要处理也不在话下，但是我还是觉得和这些人去办更……舒服一些。而且这也是他们一直在投入精力的事情，如果我就这样解决了的话会感到对不起他们的。
结果都是一样的，但重要的是过程，对吧？
很快就到了地方，不过司机嘱咐我从半个人影也没有的后门进入，看样子即使现在还没有暴露的迹象，白巫这边还是十分谨慎。
“先生喝点什么？”同样的调酒师站在吧台后面微笑着说道。
白天嘛，酒吧都还没有开业，也就只有这个已经可以确认是白巫的协助者之一的调酒师在这里。我做了下来，向他要了一杯水。
抿了一口水后，我看雪莉她们还没现身，就找调酒师攀谈了起来。
“嘿，兄弟。”我邻在了吧台上，“我都不知道您贵姓啊？”
调酒师看向我，现在他知道我的身份了，感觉自然也不一样：“呵，我免贵姓郭。”现在我们更像是并肩作战的同志了吧，也许他会这么想。
“郭兄，”我点点头，“我这个问题可能有些唐突，你为什么觉得要为白巫工作呢？”
我并不想质疑任何一个人与白巫在一起的意图，那是马修的工作；我只是好奇而已，毕竟协助白巫代表了许多牺牲，各种方面的。
“这个吗......”在外表上调酒师比我老些，就叫老郭吧，他一边沉思着，一边用白布擦抹着一支高脚杯的杯口。
这是一个值得细思的问题，关于意义、理由的问题往往都是这样；所以，我从一开始就没有催促他的打算。
“最一开始了解到关于白巫的真相时，我感到很惊讶。告诉我这事的是这家酒吧的经理，一开始就被选做是这座城市中白巫协助者的领导者。”
“我也不确定为什么他会就这么告诉我，经理当然是需要发展下线的，但我不明白我是表现出了什么样的能力。毕竟是领导啊，看人的能力我不懂。”
“我挣扎过，在想是不是受到了欺骗、该去举报；但是白巫一族的真相是在令人同情，我无法就这样为了自己的安全而不分清他们真正的好坏就把他们认定为有恶意的。说起来这是有点不经过深思的行为吧，我还有老婆孩子呢。”
“后来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出一份力；而且就是当个酒保而已嘛，偶尔负责接个头什么的，所以没有太多心理斗争，也就加入了。”老郭仿佛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不过我们都清楚这其中的风险，“不过，如果经理能考虑到风险，给我涨点工资的话，我一定不会拒绝的啦。哈哈。”
我跟着笑了两声，又再抿了两口水，终于来了一个人。
来的人是雪莉，今天的她没有将头发像平时那样扎在脑后，比较的随意。衣服还是一如既往的牛仔裤，不过上身穿着的却是略显松垮的、带着不少心形孔洞的毛衣，可以看见下面黑色的衬衣。
“郭哥早上好啊。”她先是冲着老郭打了声招呼，老郭微笑着回应后，走到了吧台的另一边。
雪莉接下来看向了我，发了一下愣，稍稍偏移眼神后说道：“科玛先生，早......”
她是不是还在为安然的事情感到不舒服呢？雪莉的话的确有可能如此。不过正因为她会关心这件事，我才有信心请她帮忙嘛。
我们两个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和上次一样的一个包厢里面。我随意地靠在了沙发上面，雪莉却是不知道在干什么地站了一会儿才在我对面坐下。
我发出了笑容，虽然并没有什么愉快的心情，不过这样可以让我们的话题显得不是太沉重：“我和安然，昨天又谈过了。”
“怎么样了？”雪莉露出了十分关心的神色，好极了。
我的笑不自主地就转换成了苦笑：“不成啊，她完全不听我的话。以前从不沟通，还没有意识到；现在我是明白她想让我死的想法是有多执着了。”
“您具体是怎样和她谈的呢？”雪莉的身体前倾了过来，两只眼直盯着我，像是怕我会不坦诚，试图捕捉我言语中的迹象。
太具体的我就真不能讲了，这其中还包括了一次与时间倒流相似的现象，虽然这和时间一点关系也没有：“我就是一边劝导她不该在讲珍贵的青春浪费在徒劳的恨上，一边向她展示我都做了些什么去表达歉意。安然什么都明白，但问题是，她把我做的任何事情都当做是虚情假意了，而且还明确表示我们之间是不死不休。这我就没办法了，她都不肯听我的话，我就是做什么她都不会领情的啊。”
“嗯——”雪莉点了点头，“您......真的承认过错误了吗？”
哎呀，一针见血。雪莉一眼看出了问题，不管怎么说，我真的从来都没有道歉过呢。
“没有，但是昨天她说过了就算是我表达歉意，极力弥补过错，她还是要————”
“没有道歉过就是没有。”雪莉打断了我的话，真是好失礼啊，虽然我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科玛先生连这样基本的事情都还没有做过，您……平常都是怎么对待安然的？”
她的脸色都有点接近她的发色了，说的就好像是我天天虐待安然一样。“我待她不差。”对于一个本该死的人，我对待她还不够好吗？
雪莉摇了摇头：“科玛先生指的是物质上的生活，这方面安然或许没什么该抱怨的，但精神上的呢？”
我心中一提，释放出来自己的精神力探测，确定雪莉没有在对我用什么高级的读心术；她对这方面的事情还真是敏感啊，总能指到点子上。
“科玛先生为什么不去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安然在遭遇了父母被杀的事情后可能会有怎样的情绪？同样的情况下，科玛先生会不会原谅？”雪莉继续耐心地用她认为可行的方法开导着我，真是谢谢她了。
但是我不太能够做到与安然有同感，因为我并没有对父母的记忆，也从来没让仇人活着过。我有能做到一切我想做到事情的力量……大部分事情吧。
不过仔细想一想，在许久以前，和我最为亲近的人当中也有那么一个。他的仇恨到了极点，却再无力去报仇；所以，他向我许下了愿望，即便是死了，也要借由我的力量去完成一件事情。安然与他的不同在于他们一个还活着，另一个那时已是将死之人；二人的相同在于，他们做出的选择都与他们原本的性情有很大的出入，因为————
“绝望！”我恍悟，“我的死对安然来讲没有任何意义，但是她没有希望，却又不想就如此离开这世界。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但哪怕是在无意义的尝试中死去对她来讲也是一种救赎。”
“诶？科玛先生是这样想的吗？”雪莉对我突然的理解有一点惊讶，“似乎这样是有道理的。”
所以现在的问题仍是：我怎样去做都没有用，因为安然想要的不是我真心的忏悔；如果没有希望的话，她也做不到宽恕。
雪莉点了点头：“所以还是需要我去和她好好谈谈啊…….”
诶？我是不小心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了吗？还是我们的思考目前处在同一条线上的原因？
“但是我们还是回到最一开始的问题，您有没有感到歉意呢？我是说，您说过当初是拿钱办事，但是既然科玛先生对安然一直以来是包容也好、隐忍也罢，那对她父母的死又有没有过自责呢？”
雪莉也好，安然也好，所有人都对这个问题异常地执着啊。
如果有人极度的自责，那他的确是需要来自受害者最真心的原谅才能减轻施加给自身的负担；但像是我，从来没有反省过的人，恐怕情况正好相反————很难得到他人的原谅，即使我面对的不是绝望中的罗安然。
“……”我冲着雪莉摇了摇头，心中对她接下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感到有些不安。
“……唉。”雪莉垂头叹了声气，“科玛先生难道有过什么非比寻常的经历吗？为什么您的思绪就与一般人这么的不同呢？”
我也想知道这个答案，因为即便是天生如此，也必有一个原因。
雪莉面带愁容地看着我，我想她如果面对的不是我，能够极大地帮助白巫的人的话，她一定会十分厌恶我吧。就算是现在也她多半是为了安然。
这种苦闷的气氛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马修还有其余的一干人众终于到地方了。我也奇怪为什么总是雪莉先来，多么的巧啊。
“科玛先生。”“中午好啊。”他们陆续地走了进来，都朝我打了声招呼。
“雪莉姐，又在和科玛先生独处啊？”查尔斯笑着搂了雪莉一下，嘴上不忘调侃着；雪莉讪然一笑，显然心情不在玩笑上。
马修让雪莉起身，自己坐在了我的正对面：“白色狩猎那边有消息了。”
哦，我不禁嘴角微扬。说实话最近心情起起伏伏，尤其是安然的事情让我有一点不爽，是时候找些倒霉蛋出下气了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