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锅汤料备好,食材上桌,我和雪莉坐了下来。不一会儿,洗完澡的安然也穿着那身“鲜艳笑脸”套装出来,在雪莉的对面坐了下来。
雪莉在我的左手边,安然则在右边;如果把她们换成随便其他连个女人的话,我估计都会很高兴吧。
现在身边又是冤家,又是仇家,搞得我不是很自在。
“开吃吧,两位边吃边认识嘛。”我先用筷子拨了半盘子鸭血进锅里,这玩意儿不是涮涮就能吃的。
安然等我下完,就开始涮肉了;但雪莉却坐在一旁,没有动静。
我问道:“怎么?是不会用筷子啊,还是没吃过火锅?”
她摇了摇头,微微一笑:“不是......说起来好笑,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别人围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了呢;有点......像是一家人的样子。”
“噗咚。”安然夹起来的鱼丸掉回了锅里,她发了一下愣,又重新寻找起了鱼丸。
我们三个,说起来都很久没有再有两个熟人以上的桌子上吃过饭了呢(雪莉的情况我不能确定)。这种感觉,除了我以外,其他人细想起来都会觉得有些凄凉吧。
可是凄凉又不能当饭吃,我得打破这个带着忧伤的局面。
“哦?马修他们都不和你吃的吗?明明也是有血缘关系,能算作一家人的。”我边涮着羊肉边说着。
雪莉摇了摇头,脸上还是带着苦笑:“这个...还是不提了吧。”
她倒是自觉,我把涮好的肉夹到了她的碗里:“好吧,吃肉。”
两个人都安静地吃起饭来了,我松了口气。
“你之前不是问我和她是什么关系吗?”我瞟了眼安然,对雪莉说道。
“其实你们两人是有联系的。你与魔法协会基本上是对立的,而她也一直在被魔法协会追杀。”我讲道。
“诶?是这样吗?”雪莉惊奇地看着安然,嘴里还含着筷子头,“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啊?”
安然不予回答。
我笑了笑:“她比较怕生啦,平常也不怎么与人接触。”然后,我靠到安然耳边悄声说道,“给点面子啦——我知道你不会给我面子的,但给她一点也好啦。我们就是认识而已,你不至于就因为这个也恨她吧?她人很好的啦。”
也不知道是我的话起作用了,还是她自己想通了,安然开口道:“我叫罗安然。”
“掌声鼓励。”我欢快又小幅度地拍起手来。
“罗......安然,真是好听的名字啊。”雪莉不知不觉地就和这孩子产生共鸣了,就连一个名字都能感到悦耳,“是科玛先生一直在保护你吗?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就在一边看着她们的对话。
“他们......死了。”安然看了一眼我,才回答雪莉;至于前面的问题,我想她是不打算回答的。
雪莉露出了遗憾的表情:“对不起,让你想起伤心事。科玛先生有和你说过……我是一个白巫吗?”
被人歧视、敌视久了,自己也会对自己的身份感到不自信。雪莉大概有点这样的意思吧。
安然点了点头。
“其实,人们对我们都有一定的误会。我们尝试着去解释、得到理解,但人们都惧怕我们,从女巫狩猎的时代开始前就是这样……这些科玛先生有说过吗?”
安然摇了摇头。
我怎么可能和她说这些事情,且不要说我也是最近才又关心起白巫的事情,这些事就是讲了,这固执的小丫头要不会理解的。
“但是,你的感觉我明白。”我不曾想,安然接下来居然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继续说道:“被人误会,不愿意被理解,甚至一次次地伤害却又没办法反击————这种心情有多么痛苦,我十分地了解。”
看着安然平静地(和往常一样地)说出这些话,我真的是有些讶异了。难道是我看错她了,毕竟她要是能有这么懂事,我哪里还会这么苦恼。
“能够理解彼此,真是可喜可贺啊。”一时惊愕,我也不愿多想,就指望着两人可以之后再继续这个话题,先把饭吃完。
我又悄悄观察了一下雪莉,她似乎真的就把刚刚认识的安然当做了知己,嘴里吃着东西也不忘不时地瞧一眼她。
我得试着转移一下雪莉的关注点:“二位待会儿再聊吧,这次我请雪莉来是为了在相对放松的情况下增进了解。雪莉,你能跟我说说昨天的那些人吗?马修说你是他的外甥女,我感到很好奇啊,他是妈妈的弟弟?”
“嗯,”雪莉点了点头,“马修的确是妈妈的弟弟。我的妈妈是纯血系的白巫,爸爸则是一个普通人;他们在我小的时候就死了,是在我们出门旅行时遇见了白色狩猎。”
雪莉停顿了一下:“妈妈当初就是不顾族中的反对,坚决要嫁给一个普通人,过正常人的生活,但白色狩猎还是没有放过她……独自逃脱的我一个人躲藏了很久,甚至被人拐卖;还好马修找到了我。他当时得知我们出去旅行,之后许久没有和他联系,他不放心才涉险来寻找我们。”
“他一个人吗?那是很危险啊。他们姐弟的感情一定很好。”我说道。
雪莉却摇了摇头:“妈妈和马修的关系很一般,以前提起妈妈时他也总是在责怪。的确,尽管那是我死去的母亲,但对于家族来说她还是太自私了。但尽管如此,马修不还是救了我吗?只是......只是他将家族的利益放在了亲情前面而已。”
雪莉的母亲很自私吗?她只是想过普通是生活罢了,所有人都应该有但又不是所有人都真正有的权力。马修也没有错,能够做到公私分明,才担任得起现在这个队长的身份。
“我只是一个没有魔法天赋的支血系,如果不是马修严格的训练,我现在很可能什么也做不到吧。最后,就会成为妈妈那样幻想着能够过上普通的生活……”说着说着,雪莉显得有些低落。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那不是幻象,是需要努力去实现的愿景,是白巫一族所有人的愿景。同样,那也是我要帮助你们达成的东西。”
“谢谢。”雪莉对我的安慰表示了感谢,“虽然我不是很清楚迷途者与我们白巫的先祖究竟有什么样的渊源,但您肯为了这个原因而介入,我对您的人品感到敬佩。”
哈,敬佩我的人品吗?我的确是为了那段渊源而出手帮助的,那是一个我必须去做的事情,但也仅此而已;白巫一族,与我关系不大。
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安然在一旁自顾自地涮着东西,对我们的对话没有一点兴趣的样子。
我这样与她消磨,又是为了什么呢?只是一个不同的结局吗?
————————————————————————
“所以说啊,帕特里克还有查理斯真的是上辈子的冤家,两个人常常会拌嘴呢。”火锅已经不继续再加热了,陆续地捞出剩下的一些面条,这顿饭快要吃完了;而雪莉,倒是打开了话匣,“可是一到了战斗的时候,他们两个要就像是一个人一样,总是无间地配合着彼此,说到底还是兄弟啊。”
我也十分享受与雪莉谈话,一些想要知道的问题都问了出来:“帕特里克他的眼睛有问题吗?我看他是带着眼罩的。”
雪莉靠在椅子的靠背上,小腹处都能看见微微的隆起:“他呀,其实眼睛是没有问题的,只是他的刀法在训练时师傅要求这样做的;帕特里克的魔法是风属性的嘛,这样据说可以增强他对风流的感应。至于还有没有别的原因我就不知道了。”
安然早就已经吃饱了,但她还是坐在位置上,看着已经暗下来的窗外。平常要是吃完饭她早就走开了,现在是她在对客人表示礼貌,还是其实对我们的话题感兴趣呢?
“我看你说马修平常都十分严格,但好像那天在介绍亚历山大时,他的表现就没那么紧绷绷的了。他们关系很近吗?”
“当然了,”雪莉点头道,“亚历山大是我们的副队长啊,马修和他从小就是发小也一起出生入死过很多次呢。”
明白了,大致清楚了。夜光小队当中,除了马修这个负责唱白脸的以外,其他几人相处的都十分和睦。马修是雪莉导师一样的角色,和亚历克斯也是多年的好友;帕特里克与查尔斯是兄弟,两人虽然和马修也算近亲,但在这次任务开始前联系并不多。
有趣,从比人口中探听到的消息,即便都是一些不怎么重要的小事,也很有趣。这就是为什么我明明有更简单便捷的方法,却还是要费事的原因。
“时间不是很早了呢,你是怎么来的?”看过表后,我问道。
“是协助者提供的车与司机呢,我来的时候他说会在附近,离开时提前叫他。”雪莉拿出手机,一边翻着电话记录,一边说道,“是不早了。”
听出我们的谈话像是要结束了,安然站起身来安静地走开了。
雪莉望着安然的背影,似乎还有谈话的想法,但她的手机震了一下。
“车马上就到。”
我点点头:“我和你一起走吧,让人家顺路送我回家没问题吧?”
“没问题。”
我走到安然的我是门口,没有进去,只是说道:“明天我还来,有事情再说吧,晚安。”
和雪莉一起走出门,进到电梯后,她问我:“科玛先生一直都是让安然一个人住吗?”
“不然呢?”我歪着头看她。
“我感觉她一个人的话会寂寞吧。”
“那又能怎么样?和这样一个孩子住在一起,我的心脏会受不了的啊。”
“是,是啊。”雪莉有点尴尬地说道。
我对她在想什么不感兴趣,但是和一个想要杀我的人睡在同一个屋檐下,就算是没有真正的危险,我也承受不住。
到楼下时已经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着了,雪莉径直走到了后排,我也坐在了她身边。
轿车驶出小区,不一会儿就到了两边霓虹灯光耀眼的街区,一个人气充足导致喧闹的地方。
不同颜色的光线在我身边雪莉的白发上不停地转换,像是万花筒一样令人迷乱。但我的心中,此刻,却被堵塞从而无法欣赏着景色。
“雪莉,”我轻声道。
“嗯?”她看向了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安然她……遭到了魔法研究协会的追杀,是真的。”
她点了点头,对我想要说什么毫无头绪。
“她的父母被杀之后,一直保护、照顾她的是我,这也是真的。”再继续说下去之前,我舔了舔嘴唇,“但是,杀死她父母的不是魔法研究协会————是我。”
“……!”雪莉睁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科玛先生,您不会又是在开玩笑吧?”
我无言地看向了她,尽力做出了严肃的表情;而她,明白了我的意思。
雪莉将头视线偏向了一旁:“他们是坏人吗?”她所指的是罗安然的父母。
我不确定:“当时我是在赚魔法研究协会的钱,拿钱、杀人,一气呵成,他们到底怎样我说不清楚。但是这很重要吗?我能肯定是那对夫妻很疼爱的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女儿————安然亦是如此。”
“这么说,安然她还不知道吗?”雪莉的语气意外的十分平和,就是有一点责备的意味。
“正相反,”我说道,“她早就知道了,而且不止一次地、直到现在还想要杀我。”
这下子,雪莉终于疑惑起来了:“她知道,而且试图杀过你?可是我看她的样子……”
“一个人心中的仇恨到了极致,仇人就在眼前却无法报仇“,还要接受仇人的赡养,整整两年;在真正见识到之前,我也不知道那个人会是怎样的表现。”
“为什么你要这样做?”雪莉看向了我,有点质问的意思,“为什么你要照顾她?”
我该怎么说呢?因为杀死她这个结局太无聊,我想要看到其他的可能性吗?“我这样做,错了吗?”我没有直接回答她。
雪莉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车开到了魅影酒吧的前面,雪莉伸手要打开车门,又回头说道:“我对科玛先生的了解还是太少了,不知道您心中会怎样想;我个人来讲,也不希望安然被杀死,但她心中的痛苦,您能抚慰吗?”
“如果我不能的话,是不是就永远不会被原谅呢?”
“即使您做了,得到原谅也不是能强求的事情;可是如果您不愿意去做的话,最后的结果,或许不会符合您的心意。”留下这句话后,雪莉重重地将门关上。我看她进去了酒吧当中,不禁吐出了一口气,不知道是叹息还是松气。
就在这时:“呃,先生,您要去哪里啊?”前面的司机犹豫着开口道。
呵,真是难为他了,作为白巫的协作者,估计也总有机会听到些惊人的事情吧;但是就这样听着我和雪莉的对话还要一言不吭,事后可能还要强迫自己忘掉,真是辛苦。
“不用管我了,我走一会儿就到地方了。”我朝着司机笑了笑,从车上走了下来。
夜晚的凉风吹到了我的脸上,我没有感觉到刺骨,反倒是让微微燥热的心情冷却了些许。
回家吧,回去之后洗一个热水澡,或许能让我的思绪再清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