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其他人都找地方睡下了。因为这次是在我家,所以没有人和我抢床。
还醒着的除了我外,就是阳台上的马修。他的手指间夹着一根香烟。
“你还抽烟的啊,第一次见。”我也走上了阳台,晚风徐徐,吹得倒是挺舒服。
“缓解压力的手段。他们都知道,但我从来不在他们面前抽。”马修说着就吸了一口,“说到底这都是没有把握的表现。我不想让他们觉得我对自己的决定没有把握。
“你要是想向我说你坐在队长的位置上很有压力,我是理解的。不过抽烟和没把握是不搭边的事嘛。当年的斯大林、罗斯福还有丘吉尔就都抽烟嘛。”
马修笑了:“谁又能说他们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信心满满的呢?但他们终究是带着一个国家走向胜利的人,我呢?一个五人小队的队长而已。”
想说自己的承受能力有限吗?抱歉,需要安慰的话去找心理医生。
“我了解你的意思,什么事情都要为了小队还有白巫一脉的利益出发。不过,在做出放弃雪莉的决定时你也很挣扎吧?”我为什么要问出这种问题啊,对我自己、根本就没有心知肚明做出错误选择的马修进行心理拷问?我不会这么无聊的,只是想听听他的回答。
“我可是一点都没犹豫地就做出那个决定了,这是我多年来培养出的果断。”马修叼着眼,用异样的眼神盯着我,“但我自然不可能完全把雪莉当做弃子。说实话,如果夜光小队现在就保持不动或者回到欧洲的话,是百分之百的安全的;但如果去营救的话,即使是有人帮忙,危险也还是有的。你可以把雪莉的重要性,用 ‘百分之一百的成功率减去失败的几率,然后取结果的倒数”这个公式来计算。这就是我所想的。”
失败的可能性越大,价值就越小。真是理智到可怕的男人。
然而,我的问题可能还是让他感到不快了。
“那你呢?看上去不怎么在乎的样子,实际上还是要找人去救援。你想救的是哪一位?”他说着掐掉了烟头,然后装进了一个口香糖盒子似的物体中。
这个问题就属于是在戳我的脊梁骨了。被白色狩猎抓到的有两人:雪莉和安然。如果被抓的只有雪莉,那我就只是卖给马修他们一个人情而已;但如果涉及到了其他只和我有关系的人,那这个动机就值得推敲了。
我笑了笑:“你别想偷换概念,两个人我都救,但雪莉是你们尤其想要救的;不能因为我的动机就让你们摆脱这个欠下的人情啊。”
“那是当然的。”马修点了点头,“我觉得我看懂了你一点,但还是看不懂。不过这不影响我们的合作关系,那就这样吧。”说着,他转身离开了阳台。
“晚安。”
就剩下我还在外面了。
一月份的晚上,站在自家的阳台上不是什么惬意的事情;但我的心中有一种感觉,挥散不去,使我不能同样转回屋里去睡觉。
为什么要拯救别人、释放善意?
有牵扯的人,对不住的人,甚至是对我有仇恨的人。
如果他们的结果的最终都是毁灭。
那我现在在做的,又有什么意义?
没有答案。因为随着一切的消失,这个答案的意义也会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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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人称】
这是一个梦,雪莉十分的清楚,因为在她面前的是她的父母。
还有,插着十三根蜡烛的蛋糕,最后一次的蛋糕。
真是难得的梦境,雪莉想到,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多在这里驻留一会儿。
但是一想到自己现在可能的处境……
在这个梦开始之前,在真实中,自己和安然是在别墅里。
然后就是忽如其来的一群陌生人,白色狩猎的人。
自己不是对手,实力上还是数量上都不是对手。
逃跑在平常的训练中也是十分受到重视的科目,雪莉自信自己在那时的情况下是可以做到的。
但是,安然还在那里。
“除非是十分重要的人物,否则在不得不撤退的时候,不要想着和协助者们共同进退。”
“他们是我们的同志没错,而且不像我们,他们不受《真名法典》的束缚,却还是选择了与我们共同对抗白色狩猎;但是在加入我们的时候,牺牲的觉悟,为了保护我们而牺牲的觉悟,协助者们早就做下了;因此,在撤退时请不要犹豫。”
马修曾经这么说过。
说起来安然连协助者都不算,如果好好解释的话,有一定几率会被放过的吧。结果,雪莉还是没有及时脱逃,因为安然的缘故。
做出这种不智的决定,会被马修批评的吧?
然而雪莉又一想,自己也不是第一次做出类似的事情了(尽管这次的麻烦更大),或许马修连责备都懒得做了吧。
对于雪莉来说,当务之急是从梦中醒来。
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的时候,往往都是快要醒来的时候。
“爸爸,妈妈。”熟悉却又模糊的景象,在雪莉的眼前定格住了,“再见,即使是在梦中。”
然后一切都陷入了黑暗,接下来只需要睁开眼睛就能够醒来。
“……现在是晚上吗?”雪莉产生了这样的疑问,因为在睁开眼睛后,眼前还是黑的。
而且身体……雪莉感觉自己不是躺着而是坐着的,在手脚腕部的位置也有被束缚的感觉。能够小幅度活动,但却不能离开大概是椅子的物体。
“她好像醒了。”不认识的人的声音,听上去是个年轻男子。
“嗯。”然后是中年人的那种更加沉稳的声音。
脚步声音在向雪莉靠近,最后停在了自己正前方的位置。
中年人的声音:“雪莉 盖纽特,二十二岁,出生在英国立本斯堡(虚构地名)。母亲是安娜 盖纽特,白巫纯血系,在一九九四年嫁与英国工程师杰弗森 麦克利兰,基本断开了与白巫一脉的联系————”
“等等,这些是————”听到了这些详尽的资料,雪莉不禁喊了出来。
“嘘————”中年人忽然凑近了过来,示意雪莉噤声,“你应该清楚自己的处境,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些事情罢了。你如果想要跳过的话,我们也能进入下一个阶段,只是你现在就这么不配合,接下来估计也会很困难。”
中年人的声音现在才体现出了它的特质,那种让听到的人如同堕入冰窟的感觉。尤其是雪莉在双眼不能视物的情况下,听觉带来的刺激更加的敏感,让她的不安也成倍的积累了起来。
雪莉咽了口口水,没有再说下去。
中年人明显拉开了距离:“但是在二零零八年时,白色狩猎通过跟踪一则电话,追踪到了疑似白巫的联络;虽然目标的反追踪能力很强,当时负责调查的人失去了线索,但在电话的另一边,调查者则发现了一个由普通人和白巫组成的家庭。没错,就是麦克利兰一家。”
雪莉的心拧紧了。
“推测起来的话,那则电话可能是与丈夫和女儿到东欧去旅游的安娜 盖纽特向她的弟弟马修联络吧,至于内容就不得为之了。但麦克利兰一家却是因此引火上身,加之白色狩猎的调查者不是很知道轻重,于是在 ‘逮捕与白巫相关的嫌疑人’的任务中杀害了主要的目标,以及一名从未和其他的白巫产生过任何交集的普通人。然而,安娜与杰弗森的女儿竟然逃脱了。”
“啪嗒”一声,中年人似乎把什么硬质的东西不太温柔地扔到了地上:“白色狩猎之中还有这种废物,第一次看这些资料的时候我的血压都明显上升了。
明明是隐含着怒意的话语,语气却仍旧平淡,这让雪莉更加感到面前之人的危险。
“你有狩猎过吗?”中年人忽然话题一转,“优秀的猎人是不会把没有斗志或者病残的野兽当做猎物的,即便会也要赶尽杀绝,确保没有漏网之鱼。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那落跑的野兽,即使是一头没有爪牙的幼兽,九年的时间里也会成长成凶猛无比的捕食者啊。雪莉小姐。”
在不确认对方的目的的情况下,雪莉谨慎地问道:“我先确认一下......你是白色狩猎吗?”
“嗯。”
“那你讲这些的目的是?”
“我想我需要道歉,为我那个愚蠢的业界同仁所犯下的错误道歉。他杀死了一个没有恶意的纯血系白巫,却换来了一个满带着仇恨的支血系白巫,这是我所不愿意见到的。”
“开什么玩笑,”雪莉咬住了牙,“这算是道歉吗?”
“我不是在为你父母的死而道歉,而是为了那位同仁的过失。你也许会对我抱有偏见,讲我是白巫的屠杀者,实则不然。我是有原则的,如果是有威胁的白巫或者协助者,那他们、甚至是他们的家人、朋友都会成为我的目标;但如果是想你的母亲那样几乎否定了自己白巫身份的人,我是不会去碰的。”
“毕竟,我属于优秀的猎人中最顶尖的那种————把她的眼罩摘掉吧,接下来我们需要一些真正 ‘面对着面’的沟通。请不要急着睁眼,光线会把你刺伤的。”
一直就在房间里的另一人来到了雪莉的身后,解下了遮挡视线的眼罩,一时间就有让人不适的光线透过眼皮照射了进来。
雪莉适应的很快,没过多久就睁开了眼睛,看清了对面的人。
金发背头,神态冷淡,没有一丝褶皱的精致灰色西服。
唯一带有感情的所在,是这个男人蓝色的瞳孔中透露出的对猎食的渴望。
“初次见面,我是里斯 奥古斯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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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德殿,艺德殿,短时间内让我拜访三次的地方,不多。
走进以后,我看见了那三个少女:嫣荷、青兰还有赤梅。说起来也是好久不见了。
她们暂时还没有看见我进来了。
“吃!”她们又在对弈,不过这次的内容好像是象棋,有楚河汉界的那种。
青兰坐在赤梅的对面,将一只象拍到了赤梅的炮上,不过......
“诶,你这个象过河了啊。”赤梅从青兰的手中抢回了那只红炮。
“过……过河?”看上去青兰是个完全的新手。
赤梅解释道:“就是中间这一道。象走田字,可是只能是在你这一边啊。”
“还有这种规矩啊?”
站在青兰身后的嫣荷点头道:“姐姐,是有这样的规则的————”
青兰又举起了象:“那我就————嗨,算了,不玩了。怎么有这么多规矩的啊!炮要隔着一个打,帅不能出格子,现在象又不能过河,我不玩了还不行?”
“本来就是你要学的,我又没逼你。”话说着,赤梅就已经有点生气的感觉了,额头前的那枚红色印记都更明亮了些
嫣荷在她们中间显得很为难的样子:“啊,你们两个......”
“游戏就是要有游戏的规矩,要改变很难,还是要遵守。”我走了上去,“好在这只是游戏,不愿遵守这规则,退出即可。认真的话就无趣了。”
“是赵先生。”三人看见我都站好行礼。
赤梅主动问道:“先生又来得突然,这次有预约吗?”
“怎么,绝艺主不在?”
赤梅摇了摇头:“师父一会儿便到,只是我们都不知道您今天回来。”
很正常,绝艺主也是不知道的。
“没关系,等一会儿也可以。我们,也可以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