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艺主体内的魔力不再流逝了，呼吸也渐渐平稳了下来。和刚刚的伤势相比，她简直是起死回生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紫英粗喘着问我，她的伤势也不轻，死不了就是了。
“喂，你这样很没礼貌啊，之前说过绝艺主他们都是怎样称呼的了吧？”我又“巧妙”地岔开了话题。
“哈————”绝艺主深呼了一口气，真的回转回来了，“英儿……礼仪........”
紫英向我低头：“先生。”
我想我是不用指望她对我表示真挚的敬意了，和小丫头一样都是不知道感激的人。
“赵先生，多谢你赶来救助。”绝艺主直起身子，艰难地向我施了一个简单的礼。
灰焰仍在朝着她的体内流动，巩固她保存下来的魔力；我对她的感谢给出了回应：“你也不必你的徒弟好多少啊，光是一心想着光荣就义了，有没有想到我还没拿到子晶呢？”
“呵。”我是似乎第一次听见绝艺主这样笑，似是带着险境求生后的抒怀；语气中透露着的虚弱与其面纱下的淡白面容衬托出了她在这个年龄独有的韵味————咳咳，跑偏了。
“没能考虑到这点，绝艺主的确是自私了。”她丝毫不带说辞地承认道。
我还有一些疑问，此时可能是从绝艺主和紫英这里得到答案的最好的机会了。
“紫英小姐为何从始至终都带着这幅面具呢？总不能是因为害怕被里斯认出吧，毕竟都过去十年了。”我问道。
紫英看了看绝艺主，绝艺主露出了一个微笑，或许她的心情、乃至心境都有所好转了吧：“这个秘密如果你想讲的话，英儿，就在赵先生面前摘下这伪装吧。一切，都结束了啊。”
“嗯。”紫英点了点头，像是要揭露一个不怎么了不起的秘密的那般平静；随后，她摘下了面具。
现在我可以向所有人保证，这面具不是长在她脸上的了。
没有耸人的疤痕、没有大小不一样的眼睛、亦没有过度突出或是塌陷的鼻梁；紫英的面具下只有一张秀丽的脸庞，说不上有什么特点，但我仍能看出一些棱角，还有一丝不属于女人的刚毅。
起先我觉得我先前的一种认知被打破了，我以为绝艺主挑选徒弟的标准之一就是她们一定要是美女；嫣荷、青兰或者是赤梅都有着不同的气质与魅力，但紫英的美仅体现在她戴着面具时的神秘感，摘下面具后……
不，我觉得可能是我的思路有哪里不对。
除了这身无疑是女士衣装的紫色裙子外，我只见过紫英穿西装————一种对于区分性别来讲没有多大帮助的着装选项；而就算是她现在的紫色罗裙，穿在她的身上，我以毫不失礼地目光看去，才发现她 的胸前是一片坦荡。
我这里指的可不是她的心胸，啊，或许已经不该用“她”了呢。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不会是个男人吧？”
“在下王英杰，初次见面。”紫英朝我拱手道。
没想到她还有这种幽默感。
我看向了绝艺主，她也一定知道我心中疑问：“英儿是我收的第四个徒弟。以前我是讲过只收女弟子的话，无奈想要将英儿留在身边培养，也只能委屈他乔装打扮成 ‘紫英’了。好在他本就生的柔弱，只有在有些时候不与另外三人同在一处，遮挡一下面部，淡抹脂粉就可以了。他的声音是因为丧失父母后过度悲伤，呜咽太多所致，倒也为真身提供了掩护。”
哇塞，还有这种事情。真是不知道“紫英”在和四才女的另外三人一同长大的时光里经历了多少难熬的夜晚。
“先生或许还有诸多疑问，绝艺主一定详细解释，不如我们先回艺德殿吧？”绝艺主提议道，在紫英的搀扶下站了起来。
“没问题吗？”我的意思是，里斯死后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回去魔法研究协会真的可以吗。
绝艺主点了点头：“暂时还不会事发，虽然此战以前我做下了赴死的准备，但也安排了后路和去处；今日之后我与紫英就会永远地离开协会了。”
“你们都负伤了，就由我来发动传送到协会附近好了，不过稍等一下。”我说着，看了看四周，寻找那支里斯使用的箭头，但却不见踪迹，也没有多想。
我让绝艺主她们站到身边，不过在传送前还要做一点清理，这也算是从普罗希尔酒店被追踪后学到的经验了。
“限制——”灰焰在我的手心燃起，静静地燃烧；我将手心按在了地上，“罪欲延烧之城。”
霎时间，灰焰如同被激起的海浪一般朝四周扩散了出去。我赶紧抓住紫英和绝艺主，带着他们离开了。
毕竟在下一秒，直径数百米内都会被灰焰眨眼化作无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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艺德殿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热闹，那种安静之中的活力；复仇者完成了期待已久的报复，独自一人舔舐着伤口。
“义母，坐。”紫英一副孝子模样地将绝艺主扶到了琴几后的座位。
绝艺主坐稳后，对他说道：“英儿，去把东西拿来吧。”
紫英点了点头。或许现在改叫他“王英杰”了，可是总感觉不太适应；就好像我希望他再出现时能换一身一副，但视觉上也会不习惯一样。
紫英离开了，我与绝艺主面对着坐着，是她先开的口。
“赵先生，有什么事情就问吧。”她抚着面前的琴道。
我先找了一个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我还以为你的琴在战斗时毁坏掉了。”
“那张琴是自幼便伴随我的 ‘畅游九天’，却是许久不用了。平日里在艺德殿中的这张叫做 ‘桃源梦’，是我的挚友龙吟主所赠；赤梅三人就是被托付于龙吟主了。”绝艺主说着，看琴的眼神中多了一丝爱惜。
“为何会有两张琴，一张时常弹奏，另一张却被尘封？”
“因为琴的意义不同。”绝艺主说道，“先生可愿听我的故事，或者只想要一个简单的答案。”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就让我听听绝艺主有怎样的过去吧。
“我的时间很充裕，你想讲什么就讲吧。”一时间，我倒有点是在听她倾诉的感觉。
“先生知道我的身份吗？”
我摇了摇头。先前早就猜她身份不一般，但也没多想过。
绝艺主将手按在了心口：“我是魔法研究协会的会长，传说中的 ‘根源掌控者’的孙女。”
“是吗？”我的确没想到这层关系，但也不惊讶。根源掌控者是我没有见过的法圣，也不重要；绝艺主的故事，主人公还是她自己。
“那，他是什么样的人呢？”我问道。
绝艺主摇了摇头：“不知道。会长从未与我见过面。或许整个协会中，除了少数的法灵之外也不会有人见过他。魔法研究协会的存在是为了魔法界的和平，而 ‘根源掌控者’只是确保协会震慑力；身为法圣的他，追求的是更高的、我身无法理解的事物。”
绝艺主的话的确没错。尽管法圣可以和其他同级别的存在共同掌握世界，但他们不一定真的在乎；比起拥有世界，他们探求的更像是如何理解，然后超越这世界。
“尽管我们未曾谋面，但我们的血脉亲缘不会有改变，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亲情，反而是自出生来便压在身上的责任、期待、家族荣耀。我的父母很久以前就成为了法灵，是协会的管理者；他们自然也希望我能够达到和他们同样的高度，然后接管他们的位置。”
“从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生活在所有的魔法师们都梦寐以求的环境：魔法理论的学习与实践都由法灵监督，使用的魔法用具都是最顶尖的质量。同时，我也有很多的自由；我能够选择古琴作为修行的方式；我能够选择去哪里生活，在自然中获取灵感。我也没有辜负父母与家族的期待，在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是法王了，不过绝艺主的名号还是后来的事情了。”
十六岁......光是对比一下帕特里克和查尔斯那两个烦人的小子，就知道绝艺主是怎样的天赋异禀了，虽然也有资源上的差距。
“既然这样的话，就算你现在是法灵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吧？难道有遇到什么阻碍？”
绝艺主叹息了一声：“与其说是阻碍，倒不如说是......心病。”
“心病？”
“嗯。我们一开始不是在谈论琴的问题吗？我的第一张配合施法的魔书古琴正是畅游九天，也正是用它，我第一次夺取了他人的性命。那是一次对抗恐怖主义的魔法使的行动，算是我成为法王后第一次独当一面；杀死的人都是罪有应得之人，说起来不算什么，但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我的心境产生了变化。”
“从前，我只沿着父母设定的路线走，一心投入琴艺和魔法当中。成为法灵就是我人生中能看见的一个目标，那之后则是为家族继续管理协会，然后将追逐会长的境界当做下一个目标。但是第一次的行动，就如同是我第一次入世；在那之后，一尘不染的修行之心似乎就被玷污了。曾几何时，我的琴中有半数都是今日那样的 ‘杀曲’，不知从何时起，我感觉自己弹不出哪怕一个音符了；原本对我来说已经熟练到融入灵魂中一般浑然天成的曲调，在沾染血腥之后便变得嘈杂无比。那段时间，我完全不想，也不敢触碰这琴。而我的父母对我的表现的唯一回应，只有失望。”
又是一个缺少爱的孩子啊。同样是学艺术的，魔法师和普通人还真是相似的可怕啊。当然，看样子那时的绝艺主还是太纯真了，纯真到心灵中承受不住哪怕一条性命。
我没有追问后续，但绝艺主还是自己继续了下去，像是想起了一些美好的事：”为我带来宽慰的，正是龙吟主。他比我大五岁，也是来自古老的魔法家族，刚刚成为法王。我们是在家族之间的聚会中见到的，他主动找到我，腰间别着一根笛子，说是要和我探讨乐理。哈，即使是现在这个年龄，一想到初次见面时他那张带着璀璨笑容的脸，仍会怦然心动；那时的我只是忽然看到了灰暗人生中的一缕光，回想起来，那或许是恋爱吧。先生，见笑了。”
她之所以这么讲，是因为我已经嘴角扬起了。没有办法，我实在是很难想象绝艺主的少女模样；她现在的表现太过平和了，让人感觉岁月无法对她造成任何影响，自始至终她都是这个样子。至于心中小鹿乱撞的少女？我真有点怀疑这个故事的真实。
“我答应了他的邀请，之后便总是会去拜访他，当然我没向他讲过我心中的纠结，哪怕是他要求合作而我拒绝了，他也没有追问过。可能就是因为他这样的态度吧，我觉得可以向他倾诉，于是话匣子打开就收不住了。”
“我与他很相似，又有许多的不同。我们同样来自魔法世家，背负着长辈的期望，向往普通人的生活，而不是勾心斗角、血腥杀戮；但是龙吟主的表现比我更加的从容，面对所有的压力也能迎面而上。他和我注定要走不一样的路：我心中有窒碍，无法明悟真理，也就无法成为法灵；而龙吟主内心坚定，自身也对魔法的本质有着探求到底的精神，他日必回成为法灵。”
“那时与他相处，除了些许的放松外更多的还有自卑，卑于自己的脆弱。可是龙吟主是很细心的人，也很体贴，看出了我内心真正的想法，给了我许多的慰藉。”
越听越像是情侣了，不知道两人有没有过干柴烈火、擦枪走火的时候。
“十八岁的时候，或许我的父母终于理解我又或者放弃我了，决定不再让我按照他们的方向去走，而是给我安排在了上海的协会中为曾经的管理者做副手，然后就再没管过我了。现在想来倒是没什么好怪他们的 ，作为法灵的他们对我这个女儿唯一的爱的表现就是期望了，他们的想的最多的事情，估计就是对魔法的本质得到更深的理解，有朝一日成为法圣吧。”
没能走上自己期望的道路就放弃吗？真是无情的家人啊。
“就在我离开家族，前来上海的前一夜，龙吟主————”
“哦！终于到故事的高潮了吗？”我开玩笑道。
绝艺主没有计较我没品的玩笑：“就在那晚，他送来了这张桃源梦，这张他用了两年时间为我打造的魔法古琴。 ‘世事如棋，乾坤莫测，诸事时时不如意；今赠此琴，以为勉励，有朝一日，共赴桃源。’这三十一个字就刻在了这张琴的背面，对我起到了十分深刻的激励效果。无论是如何的不由己，不如意，总有一颗心与我接连在一起，同享哀乐。”
定情信物，这必须是定情信物啊！果然有奸情。
这时，紫英回来了，这次手里多出了一个箱子。
绝艺主接过了箱子，然后在我面前打开：“这样以来，我的承诺便兑现了。请先生过目。”
箱子里面摆放着每行九个，一共三行的闪亮钻石。但我知道这不是钻石，而是白色狩猎与白巫都想要得到的史崔丝子晶。忙了这么半天，我不就是为了这个吗？
虽然其实真没做什么就是了。
二十七颗史崔丝子晶，还有这座独立空间的艺德殿......不得不说，就算是与父母的意愿背道而驰，“根源掌控者”的孙女的身份还真是好用啊。
“没有问题。我就收下了。”我合上了箱子，提着它站了起来，“接下来绝艺主就要讲接管上海分部的后的事了吧？先不急，我要把这东西送到它该去的地方去，顺便，再给您带一个听众来。”
绝艺主点了点头，带着决心。她已经知道我要带谁过来了。
“今天晚上可能会是一个不眠夜了，不过您也要离开这里了，就算是做一个冗长的告别好了。”我笑了笑，提着箱子走出了艺德殿。
（开始收尾了，所以就到了比较烦闷的抒情阶段，总之恭喜男主人公抢回叙事视角。）
（这本书可能要签约了呢，真是可喜可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