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有一种难受的感觉，不是肉体上的，而是精神上。
行走在人群中，这种感觉不断地加剧，像是黑色的蛛网一圈又一圈地将我缠绕；心中的压抑反射在了身上，我的脚步逐渐缓慢了下来。
本来在我的身侧，因为我的停滞而走到前面的白发女孩儿，转过了头来，面向我的是她常挂在脸上的微笑。
“怎么了，科玛？”她问到，以为我因为人群的关系而感到了不安。
那一天也是如此，在为我举办的欢迎会上，全村的人几乎都到了；我走到他们的面前，第一次面对那么多的人。
一阵寒流从皮肤内部涌出。
娜依莎抚摸着喘着粗气的我的后背，问了同样的问题：“怎么了，科玛？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摇了摇头。
“啊，那该不是你……怕生吧？”娜依莎的关切中露出了一丝笑意，“如果是的话就抱歉了，让你成为全村人的焦点。”
抱歉是在做错事的时候说的，这点我是明白的，而你又做错了什么呢？
我直起了想要聚集热量而缩紧的身体，走到了所有人的面前，与他们问好。尽管我的自我介绍的内容只包含了娜依莎给我的名字，科玛，但人们还是热心地招待了我；那股寒意也被驱散了。
但现在，身处城市中的我，再度陷入了冰潭。
“人好多.......”我也不知道这种异感从而来，但肯定是人群造成的。
卡塔留斯扶额叹气：“真是要命，我见过的最内向的孩子也没有你这么怕人。”
“没办法啊。”娜依莎向我伸出了手，“来吧，走丢了就不好了。”
我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那只手，顿时所有的难过都不见了，心情又如同今天的天气一般晴朗。娜依莎，这是你的魔法吗？我必须抑制着内心的冲动，才能不搂住她的整条胳膊，或者是她整个人，尽管我想那样我会更加的安心。
可是，我不确定她会不会生气。
静下心后，我终于能够观察“城里”这个地方的人和物了。这里与村庄不同，人群十分密集，建筑普遍地要多出一、两层。在路边，有一些穿着夸张，脸上涂着白色颜料的人在杂耍；有带着乌鸦似的尖嘴面具的人，站在一个放着瓶瓶罐罐的推车旁边；有衣着整洁、正式，手持着一本黑皮的书，脖子上挂着十字的人在喊些什么；当然也有普通的菜贩、水果贩、肉贩等等我知道是在干什么的人。
不过，最吸引我目光的是一栋敞开着大门的建筑门口站着的，手持着小扇子，身上的衣物五颜六色、比起别人的都窄了许多，以至于能够看到比别人更多的肌肤的女性。她们的脸色也涂抹了些什么东西，嘴唇鲜红，眼角浓黑。路过的人似乎刻意和他们保持距离，有的人却靠近她们，被这些女人欢笑着拉近了建筑里面。
我一直好奇，娜依莎的衣物下面是什么样子的、会是怎样的触感。说实话，我被告知了自己是男性这一事实，所以在仔细观察了自身之后也就对男性没有兴趣了；倒是女性，不管是谁，她们没穿衣服的样子我都没有见过。
娜依莎说过，这和触摸身体一样，在未经询问的情况下都是不允许的；尤其是女性，最好是问都不要问。
难道，这个秘密我永远也解不开了吗？
不行，我必须踏出这一步！
“科玛。”我们已经经过了那些女人，拉着我的娜依莎停在了另一个建筑的前面，“我和卡塔留斯到书店里面看看，你————哦对，你不识字。给你这个银币，不进来的话在旁边的摊子上买点想要的也好，千万不要走远哦！”
看看手里的这枚银币，娜依莎和卡塔留斯已经进了屋子里面，那我也该行动了吧。
我攥紧了银币，朝着那些姑娘们走去。我要实现自己的梦想。
为什么要找她们呢？我心里其实不是很清楚。可能是觉得她们的衣着本就不多，也许比起别人会更轻易地脱下吧……还有，刚才经过的时候我就有种感觉，她们扫过我的眼神里传达着“过来啊”的含义。
我站在了一个棕发女孩儿的面前。她的身材算是高挑，几乎和我一样高；棕色的头发既干枯又有分叉，远不像娜依莎那样柔顺有光泽。不经意间，我看见了她还算白皙的皮肤上有一些发青的地方。是磕伤吗？胳膊的话就算是不小心也不会磕那么重的吧。
“咕噜————”我咽了口口水，想起现在要做的事是娜依莎告诉我不许做的；抱歉啊，我的好奇实在是压抑不住了。
“那个.......这位小姐。”我甚至都还没有想好该怎么讲话说出口，但我已经在这里了。
棕发的女孩儿扭头看向我，眼神中带着一丝意外：“小姐？”她举起扇子，遮住了扬起的嘴角，“这还真是一个礼貌的称呼。那，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从她那种半开玩笑似的叫我“先生”的语气中，我感觉自己肯定是哪里表现的不自然了；不过，我应该还没有搞砸。
“我，我想请你做一些事情。”我略显慌张地说道。
“你是第一次来吧？”她冷不丁地说道，这种被掌握了心理的感觉实在让我很不自在，“在这里，你不能请我做事情，而是要用你手里的钱去买啊。”
她的目光落在了我攥着银币的右手上，我的心中一沉：“买？那种事情是可以像货物一样出售的吗？”
“当然了。你看真有趣。”她抬起了我的手，将我的五指掰开，露出了手心上那枚已经被焐热了的银币。
她看着银币露出了惊异的表情：“是枚银的啊，我可不一定找得开啊。”
娜依莎还没怎么教过我数学，但是我知道一枚银币可以买一些价值不高的东西了，找钱就是在不能拿出正好的金额的钱时交易的对方会把多余的钱退回。找不开吗……果然是很便宜啊。
尽管她说着那样的话，棕发的女人还是毫无顾虑地拿走了我手里的钱，口中嘟囔着：“大不了多做一点就是了。”
我只是好奇女性衣服下的秘密罢了，再多的就没有想了，所以我并不知道那枚银币剩下的价值会怎样被利用；不过看在事情发展得如此顺利的份上，我就是放弃那部分的“找零”也值得了。
“好了，跟我进来吧。”她拉起我的手臂就要往建筑里走。我甚至都还没说我想要做什么呢，但仔细想想也对，我是为了这事而付了钱的，在大街上让别人看到不是便宜了他们了吗？
带着这种想法，我正要踏进门中，一只有力的手拍在了我的肩头上，阻止了我的前进。
我转过头去，卡塔留斯正带着诡异的笑容，看向我：“我还有些担心，虽然嘱咐你不要乱走，也知道你很听娜依莎的话，但要是被人诱拐该怎么办呢？你外表看上去是个成年人了，但心智仍不成熟啊。结果出来一看，哈，果然啊。”
棕发女人也感觉拉扯我时费力，转过头来看见了阻止我们进入建筑的卡塔留斯：“喂，你干什么？”她似乎很不爽。
“不干什么，”卡塔留斯放开了我，朝女人走去，“我只是不想让我的兄弟受欺骗罢了。你们还真是眼光独到啊，一眼就看出了我这位兄弟的懵懂无知；说说看吧，你是怎么骗他的？喔，银币已经到手了啊。”他注意到女人手里拿着的，正是娜依莎刚才给我的银币。
棕发女人一脸的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是他自己过来的，钱我也没有抢他的，他自愿给我的。”
“哈哈，真好笑。”卡塔留斯还要继续说些什么，我知道自己不能让误会继续加深了。
“卡塔留斯，的确是我自己找上她的。我————”忽然感到有些难以启齿，但顾不得那么多了，“我想看她不穿衣服的样子，她说这需要钱，我就给她了，有哪里不对吗？”
“呃————”卡塔留斯从刚才气势凌人的样子变成了呆若木鸡的模样。怎么了？我哪里没有讲清楚？
“那个，咳咳，科玛啊。”他靠近了我，对我发出了耳语，“你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啊？”眼神瞟了一下棕发的女人。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感觉找她的话应该没问题。”
“没想到你他娘的还是个天生的嫖客。”卡塔留斯捂着脸，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唉，这下子糗大了。”他又看向了棕发女人，“那个，不好意思啊，有些事情不太好解释。不如我们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请你把那枚银币换给我好不好？”
女人看了看我们，不禁发笑：“你们....哈哈，你们两个都是有趣的家伙呢。好吧，钱就换给你们了，反正你们还什么都没做呢不是？”
“谢谢谢谢.......给您添麻烦了。”卡塔留斯不断点着头。
“回去以后给你的这个兄弟好好讲一讲他该知道的。等他弄明白了，让他再来也不迟哦~”棕发女人说着，又冲我眨了眨眼，传达着“再来找我”的信息。
用眼神传递信息吗......真是神奇的能力。
“哦，再说吧。快走，科玛。”卡塔留斯拉着我急匆匆地朝着书店的方向走去。
可以看到娜依莎站在书店门前，正在四处张望。
“科玛啊。”卡塔留斯说道，“有些事情回去以后我和你详细地讲，一会儿你什么都不说就是了。”
我点了点头，能听出他很严肃的样子。
“啊，你们两个去哪里了？”娜依莎看见了我们，怀里的纸兜里面转着什么。
卡塔留斯摆了摆手：“没有，我出来一看科玛就在附近晃荡，看来是没买到想要的东西呢。”他将银币展示给娜依莎看，“买到你想要的了？”
“嗯！科玛呢？有特别想要去的地方吗？”
我摇了摇头，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地方能去。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够返回刚才的地方，找那个女人问个究竟吧。
“那我就带你逛逛好了，城里有趣的地方挺多的，今天先看其中的几个。”娜依莎把袋子丢给了卡塔留斯，又牵住了我的手，“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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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开始落山了，我们三人踏上了出城的路。
夕阳的余晖洒在了街道上，很美丽，但又一种说不出的惋惜。这是我第一次在城市中看到日落，比起乡间活力冷却后的宁静，此时的城中却显得冷寂。
“今天在那个......叫做画室的地方，那些人要多久画完一副画啊 ？”我还问着今天参观城市时遗留下来的问题。
卡塔留斯似乎有所了解：“今天去的时候还是白色的画布啊，油画这种东西一层层的，也不能一次完工，至少几天吧。听说真正的大师一幅画都是画好几年的，他们肯定不缺钱吧？”
一路上欢声笑语的，进城时的那种压抑完全不在了。走在同样的路上，手里多出了些买来的东西，今天过得十分的充实。
我是这样的，然而————
“放手，放开我！”
“别乱动，你这**。”
“放开她！”
前头的路上传来了熙熙攘攘的声音，一群身着制服的人拉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不知道要把她拖到哪里。而在这群人的后面，跟着一个神色焦急的年轻人，也有穿着制服的人阻止他靠近。
我、娜依莎还有卡塔留斯都停止了脚步，街上有的行人也是如此，还有的人却是熟视无睹一般地走开了。
“这是......在干什么？”我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中似乎又难受了起来。
“这个呀。”卡塔留斯冷冷地说道，“女巫狩猎，当然没人说男的就不能和恶魔签订契约了，不过大多是女性。”
“她......会怎么样呢？”娜依莎的声音发颤。
卡塔留斯一声冷笑：“还能怎样，这两天就不要再进城了呗；要是这个女孩儿没死在审讯室里，那过两天肯定就是广场上的火堆上见了。”
“火堆？”我不解，卡塔留斯在讲什么。
“就是用火活活烧死啊。”卡塔留斯解释道。
奇怪，听到这些话，我的心中更加的难受，甚至有灼烧的感觉，就和我被娜依莎和卡塔留斯从坑里捡出来前那样。
“她，做错了什么？”
“有可能是因为她**不堪，或者是因为她在树林里跳舞，对谁施加诅咒，又或者是她在家里念撒旦的经文被抓了现行。不过，我觉得十有八九是什么都没有，只是抓她的人这么想罢了。”卡塔留斯说道。
“这是什么意思？”我问道，心跳似乎加速了一点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她是无辜的啊！”卡塔留斯的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咚咚，明显的心跳声传入了我的耳中。
娜依莎眉头微皱：“哥哥！”
“我知道，有些话不能讲。”卡塔留斯压低了声音，但似乎还在生气，“但也差不多了吧？多少年了？帝国死的人没有几万也有几千，其他国家听说也有这种活动，真是够了！”
咚咚，咚咚，越来越快！
“你难道以为我不讨厌这种事情吗？但在这里抱怨有什么用，除了惹祸上身？”娜依莎反问道。
卡塔留斯深吸了一口气：“是啊，说起来前些日子还是我劝导你呢，现在我却这么不理智，这可不好。不想这些事了，走吧。”
咚咚，咚咚，咚咚————
“喂，科玛，科玛！”
卡塔留斯就在我的身边，但我却感到他的声音越来越远；双耳之中，充斥着令人躁动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呃啊！”不止是心跳在无限制地加速，就连那种灼烧感也在加剧！
“科玛！”娜依莎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但是她的呼喊没能减慢我的心跳哪怕一拍。
这时，一个空灵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响起，盖过了心跳，也让我无视了那灼烧。
“……火苗......现了，将......毁灭。”那个声音断断续续，我根本不解其意。
最后，声音停止了，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了，这其中包括我的意识。
我昏倒过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