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考虑这件事有一段时间了,而且我仍旧认为这么做可能有些冲动,但是我还是做下决定了。不管结果如何,仅仅是这个过程,都会让我感到无比的幸福。
但首先,我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1519年七月,天气开始变热了,从失去记忆的我被捡到并被赋予“科玛”的名字以来,在丹伦镇的日子已经过去四个月了。
在别人看来,这又是普通的一天吧。对我来说,就十分重要了。
新的一天,又是在格里格老先生的裁缝铺里开始的。
“喂,科玛!”正取出昨天做到一半,打算今天继续缝制的衣服的我听见前台那边传来了格里格的“咆哮”。
真是的,自己耳朵背也不用对谁都这么大声吧?我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算被大呼小叫,我也是他徒弟啊:“来了!”我只能以同样震耳欲聋,但对他来讲只是勉强能够听到的声音吼了回去。
我快步跑到前台,正想着老先生又要干什么的时候,就看见他手里正握着一个粉红色的、被宝蓝色的丝带精致包装起来的小盒子。
啊————我怎么这么粗心!
“这个盒子是你的吧?”我一走近,格里格的说话方式就变得慢条斯理的了,“说过多少次,东西不能乱放,搞混、弄丢了怎么办?”
“抱歉,”我伸出了双手,“下次我会注意的。”
不过老先生似乎没有就这么还给我的意思,他转过身,眯着眼睛凑近观察起了盒子,这样他才看的清:“这里面.......是什么啊?”
“那个,格里格先生?”我有点慌了。
格里格摆了摆手:“我不会打开啦,就是.......这个盒子是用来送礼的吧?”
我小小地吃了一惊:“您怎么知道…….”
“废话,给自己买的东西怎么会有这么精致的包装,而且你还把它带在身边。”他说的还真有道理,不愧是见多识广的老人————这都不重要,关键是他为什么还拿着那个盒子,是不打算还给我了还是怎么样?
我自然不能表现出焦虑,那样反而显得可疑;然而我用眼神暗示格里格将盒子还我的尝试失败了,可能他的视力并不足以支持他看清我目光中传递的信息吧。
“讲起礼物包装啊,就让我想起了我年轻时的事情,那大概是五十年以前......”格里格依旧攥着我的礼品盒不放,居然坐下来回忆起了过去,这可是一种严重的老年病啊!
好吧,鉴于是你主动要给我讲故事,反正我的工资是你发的,我在工作时间就受你支配吧。这样想着,我面带着期待故事发展的微笑,在老先生的对面坐下。
讲故事的时间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其中有三分之一的时间是用在真正的叙述部分,剩余的那三分之二?老先生的记忆力有点差,我也不好意思提醒他已经讲过某一部分了,于是他便在某些地方重复了一边又一边……
“大概......就是这些了吧。啊,令人怀念的旧日时光啊。”格里格不断地点着头,终于为他的即兴表演收了个尾。他掏出了胸口里那只旧到让人不敢相信还在走的怀表,“哎呀,还是工作时间啊。科玛,东西收好,以后不要再乱放了。现在————继续工作。”
获得了解脱,我赶紧把礼物盒揣进了怀里,再三确认了它的安全后,折返回工作间中。
老天啊,这礼物可是我的计划中关键的一环啊;要是出了什么闪失,不仅又要重新准备,而且最麻烦的是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会丧失。
今天晚上的事,说什么也不能搞砸了。
之后的时间里,我一心继续着我的工作。原本计划中就无法完成的衣服因为老头儿还有我自己心情有些激动的原因,在午饭时间到来时连三分之二都没有完成。还好吧,至少这件衣服是下周才要交工的,不过也得考虑手上其他的活儿啊……
这些都先放到一边,估计着快到格里格叫我收工午休的时间,我提前来到了裁缝铺的前台。这次没有多说废话,老先生直接放我离开了店铺,我照常飞奔跑向我们钦定的聚餐地点————我的窝棚外面。
娜依莎正端坐在磨平了用来当椅子的树桩上,她看着我跑上山坡,朝我招了招手:“哟吼~你今天挺快的啊。”
卡塔留斯叉腰笑道:“这小子天天从裁缝铺往这里跑,都练出来了,今天得快了有一分钟吧?”
“既然科玛到了,那就废话少说,开饭吧!”急性子的莱特二话不说掀开了菜篮上的布,但还是十分绅士地分发起了面包和菜。
我在草地上坐了下来,刚才的急速奔跑也就一公里左右的样子,但我还是些微地气喘了起来。
“累了吗?来,喝口水。”娜依莎贴心地递给我水壶,“其实你不用跑的啦,走过来不就好了?”
清甜的井水顺着我的喉咙流入,瞬间驱散了那轻微的疲劳,甚至还为我注入了充足的活力。娜依莎,我的天使,你双手触碰过的普通井水都会变成圣水吗?
“怎么了?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娜依莎天真无邪地问道。
“啊,没什么,水壶还你。”虽然我不知道她指的是怎样的眼神,毕竟刚才我实在是太过沉醉了,但我还是恢复了自己认为自己正常的姿态,然后将水壶递回了她。
还是要矜持啊,太早暴露了什么的话,效果会受到影响的。
卡塔留斯坐到了我的身边:“主要是因为格里格先生太会掐时间了吧?每次都让你比我们晚到一会儿。你不想让大家等,所以才用跑的。我说啊,干脆你让他早点放你出来不好吗?”
我摇了摇头:“这可有点强人所难啊,要和他在时间上讨价还价是没有用的。”
“哈哈哈哈哈————”大家似乎对这点都表示认同,一阵和谐的笑声在我们之中爆发了出来。
在和煦的风还有开始有些灼热的阳光下,午餐时间仍在进行着。
多么普通而又美丽的中午————
我的精神开始游离了起来,它漂浮在空中,经过了镇上那个小小的市集,然后是农田、河流、平原。
我感觉自己可以永远地生活在这里,过着这样的日子,不再需要更多的东西。转念又一想,我又何曾过过不同的生活,拥有比我现在更多的东西呢?
“啊————今天状态不是很好啊,上午干完活儿腰都是酸的。”卡塔留斯拉伸着他的上半身,随口嘟囔了两句。
“是吗?要注意啊。”我也随便回答着,却又偷偷地凑近了他,“来窝棚后面,有事跟你说。”
他看了我一眼,十分自然的样子:“诸位,我失陪一下,去 ‘灌溉’一下田地。”也就是尿尿了。
看他走向了窝棚的后面,我也站起了身来:“我也去一下。”
小跑来到了窝棚后面,卡塔留斯看到我后露出了一个嘴角张开到后脑勺的笑容:“咋了兄弟?给我还有悄悄话说?”
“嗯,”我忽然有点想要退缩的想法,但是,都到这里了,怎么能允许,“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好啊,不过你有什么忙要找我私下谈呢?”卡塔留斯捏了捏下巴,“不会说是,你想让我带你去窑子了吧?”
嗯?!这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在我来得及解释之前,卡塔留斯已经将我拒绝了:“不不不,这件事不可以。听我说,科玛,上次我跟你说想去的话就带你去是跟你开玩笑的,我其实一次也没去过哦!”
“不是的!”我在误会加深之前赶紧打断了他那偏离的想法,“我说的是别的事,第一次进城的事以后都不要再提了好吧?”
卡塔留斯尴尬一笑:“这样啊,不好意思我想太多了。咳咳,科玛你说有什么事情需要我的帮助吧。”
我点了点头:“请你告诉娜依莎,今天晚上你要在村外的河边见她,给她看一个秘密;因为是秘密的事情,所以你们要偷偷地、分别从家里出来。”
“可是我没有什么秘密啊?”卡塔留斯疑惑道。
“当然不是你有秘密,”我甩甩手,“是我有一个惊喜想要给娜依莎,用你的名义叫她出来,才能让这个惊喜达到最大的效果嘛。”
“哦————这样啊,但是你是指怎样的惊喜呢?”
“……”我没有想过,如果卡塔留斯问我的话我该怎么回答。实话实说吗?我觉得作为娜依莎的哥哥,他有知道的权力。但是————啊,这可真是羞人啊!
科玛,你是可以的。你只是要将你的计划分享给一个有需要知道的人而已。如果你不能提起勇气去做哪怕这样一件事的话,今天晚上的时候你也会临阵脱逃的。
我郑重地看向了卡塔留斯,仿佛他与我已经不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了,而是更为亲近的家人:“卡塔留斯,我不知道你是否有注意到这点,我喜欢娜依莎。”
“谁不是呢.......啊?”卡塔留斯本来还毫不在意,但仔细一想后就品出了我的意思,“你,你是指————”
我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耳朵正在发烧,天啊,仅仅如此我就已经如此的羞涩了吗?我不敢想象当娜依莎站在我的面前时我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卡塔留斯走进了我,右手抓住了我的左肩:“科玛,你是打算在今晚就向她表白吗?”
就在他靠近我的一瞬间,我感觉他整个人的气势都不一样了;而他刚才说的话的每一个字都让我感到了压得我喘不过气的沉重感。
“我…是这么打算的!”我的内心告诉我,此时此刻,我的气势不能败下阵来。
卡塔留斯看向我的眼神变得复杂了起来,其中还有一些挣扎。他在挣扎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他想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娜依莎,我的妹妹,她是个好女孩儿,你喜欢她是很正常的。”
我咽了口唾沫,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我完全猜想不到。
“如果,你刚才说的话都是认真的。”抓在我肩膀上的力道加深了,“我会帮助你。”
卡塔留斯松开了手。我听到他的回答,感觉心中石头落地的同时也感到了疑惑:这看来起来应该是皆大欢喜的结果,为什么显得如此的沉重呢?
希望是我的幻觉。
卡塔留斯收起了严峻的表情,又换上了那副半吊子的笑容:“你看你紧张成什么样子,到时候可不能这样了。话说,要是娜依莎拒绝你了,你不会太伤心吧?”
果然是我太紧张了吗,卡塔留斯还是老样子。
娜依莎拒绝我的可能我不是没有想过,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该怎样办。我会伤心吗?也许会。但这不能阻止我去做出这个尝试。
“今天晚上,在河边,对吧?”卡塔留斯向我确认道,“我知道了。快点回去吧,咱可尿得有点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