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从床上起来,娜依莎还在熟睡中,我没有打扰她,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自己洗漱完毕之后,我打好一盆水,回到了房里,娜依莎仍旧没有醒来。
我走到床边,轻轻推了她一把:“醒醒,亲爱的,大日子到了。”
这样重复了几次后,娜依莎终于睁开了眼。
“早......”她用细入虫鸣的声音讲道,看向我的暗淡双眸中仅保留着最后的光彩。
我将她扶了起来,将毛巾投入水中后拧了拧,开始擦拭她的脸。
她就像是一只人偶一样,任由我做着清洁的工作。
结束后,我放下了毛巾,背后传来了简单的两字:“谢谢。”
好了,接下来该干什么呢?有许多要做的事情,像是为娜依莎梳好头型,为她着装,还有给我自己穿上正装......有限的时间,大量的工作.......可我现在只想坐一下,在这宁静的清晨里。
娜依莎现在只会为维持生命的事情做出行动:自己进食、饮水、便溺等等,但对其他的事物明显失去了所有的兴趣;大概是从五天以前吧,她就和现在一样,一天中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坐在原处。
这就是守护之女的姿态,圣洁、高贵......
空虚。
但这还不是最后,此时的娜依莎还保留着些许的欲望,些许想要表达感谢,表达爱意的欲望;今日,在《真名法典》的封存仪式之后,这些也将不存。
这可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今日之后,真正成为了守护之女的娜依莎,究竟是残缺的,还是完整的呢?
无论如何,我都是一样的爱她,接受她的。这既是我的承诺,也是我真实的心意。此时的娜依莎,今日之后的娜依莎,和与我第一次相遇时见到的女孩儿应该是一样的。
但......这种失去了什么的感觉,还是挥之不去。
呼————休息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时间永远是在向前流动,人也总是随波逐流;与其被动的前进,我更倾向于主动。
“起来吧,让我为你更衣。”我说着,将娜依莎拉了起来,“然后,我们去见其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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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着娜依莎的手,我刻意放缓了脚步,好让她可以轻松跟上。我们走在去往菲利普家的路上,两旁边的村民看见我们一起出现,总是议论纷纷。
“太可怜了......这才刚刚结婚一个月,怎么会得这种怪病呢?”一个矮胖的妇女沉声说道。
“会不会是巫术呢?”一个年轻的姑娘看向她的朋友。
她的朋友摇了摇头:“听闻他们已经去教堂试过净化了,没有被诅咒的迹象啊……”
“会不会……”铁匠铺的小学徒犹豫了一下,“会不是他自己对娜依莎————”
“别胡说,怎么可能的事情!”老铁匠不禁提升了音调,皱起了眉头。
我将自己的听觉恢复了正常,不再去理会他们的私语。对的,菲利普宣称娜依莎得的是一种怪病,并且考虑到了巫术的可能,带着娜依莎去过教堂但没有结果。或许有些人会怀疑是我们对娜依莎做了什么————他是对的,但也不要紧,因为今日盖纽特和巴赫姆家族的代表前来主持仪式过后,我与娜依莎便会被接往伦敦,开始新的生活了。
这样做,主要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守护之女。比起在乡下这样低调地生活,白巫还是相信将守护之女留在他们势力最大的地方会更安全。
我们来到了菲利普家,尽管今天是一个重大的日子,但是此处却十分安静。白巫们仍在进行着各自的日常行程,村民们也因为娜依莎的缘故,一致决定少打扰他们的村长。如此一来,在这样的一天里,在场见证的人也不会超过十指之数。
领着娜依莎走进了院子里,卡塔留斯正在院中等候着我们的到来;他看到了我们,便走了过来。
“代表已经到了,就等着你们来了。”卡塔留斯说着,目光偏转向了娜依莎。他眨了眨眼,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哥哥......”倒是娜依莎,主动问候道,尽管双眼都没有对焦在卡塔留斯的身上。
“哎,”卡塔留斯露出了一个笑容,“我亲爱的妹妹,你的使命才真正开始;但不要担心,你已经不必再去烦恼什么,相信伦敦那边的人还有科玛会照顾好你的。我说的对吗?”
这个问题是冲我而来,我自然点了点头:“那还用讲吗?如果你真的担心,跟我来伦敦不好吗?”
卡塔留斯无奈地摇了摇头:“你不要以为我不想。可是既然娜依莎不得不离开,总要有人留在父亲和母亲的身边吧?不过你不要因此就松懈了,有机会,我一定要去视察的。”
“保证接待好你。”难得轻松的对话之后,终究还是要面对正事,“咱们进去吧。”
“嗯。”
我们三人来到了客厅,四个人已经在那里等候了。除了菲利普还有娜依莎的母亲,另外两人应该就是两家族的代表。
其中,一个白色短发,身形矮小的少年先开口了:“终于!守护之女与她的守护者到了。”
少年的口音略有不同,或许他是来自法国盖纽特家的代表。
另一人,和菲利普有几分神似的中年人走了上来,直接和我握手:“很高兴见到你,先生。我的名字叫做,尼古拉斯 巴赫姆,是巴赫姆家主的第三执事。”
呃......这人给我的第一印象还是不错的,至于他说的其他事情我就并不完全理解了。
“他是我哥哥的得力助手,同时也是与我们血缘相近的表亲,你知道这些就好。”菲利普笑着解释道。
尼古拉斯点了点头,露出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
而最开始的少年也似乎是意识到了自我介绍的必要,指向自己说道:“吾是利亚姆 盖纽特。别被吾的年轻样貌欺骗,吾就直说好了,这间屋里所有人的年龄加到一起,也比我的岁数大不了多少吧。”
我算一下......不用算了,一百五十往上,这是个妖怪啊!
还是要靠菲利普去解释:“利亚姆前辈能够保持年轻容貌自有原因。他与 ‘白贤者’是同辈人,可以说是盖纽特家族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人之一了吧。”
原来如此,世上竟有如此长寿又年轻的人。虽然我也是一个魔法师,但我对魔法的了解终究太过浅薄,甚至连自己的力量具体为何都不清楚。看来,到了伦敦以后,有时间我也应该增加一下这方面的学习了。
“说起来,这位科玛还真是一往情深啊。最初听到关于你的消息我还是有些难以相信的。守护之女结婚?这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尼古拉斯打量着我,眼神里颇有赞赏和疑惑的神情。
正当我在想如何回复的时候,利亚姆拍了拍手:“是的,没有发生过,也不重要。能多出一个照顾守护之女的人当然好了,不过,我们是否可以进入正题了呢?”他两手一摊,“请原谅我的无礼,毕竟守护之女的更替我也见证过两次了,可能已经无感了吧。”
我发誓如果刚刚说了这些话的人的年纪和他的样貌相符的话,我一定会把他揍到在地;一旁的卡塔留斯估计也有此想法,从他紧咬下唇的这个动作上就能看出。
不过,鉴于对方长辈的身份,还有那不得不承认的道理,我们都没有冲动。
他是对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娜依莎会变成这样也都是为了这一刻。既然如此,就让这最后的时刻快些降临吧。
利亚姆看向了尼古拉斯:“巴赫姆家的,史崔丝母晶是由你携带的,快些取出来吧。”
“是,”尼古拉斯恭敬道,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紫色精致小盒。
盒子虽然不大,但我却隐隐感觉,这其中似乎蕴含着强大的魔力。
卡塔留斯显然认出了这个盒子:“啊……这个,这个难道就是传说中的 ‘通向魔盒’,千年以前我们的祖先留下的那个?”
尼古拉斯微微一笑:“正是。此盒内含空间之力,有两大作用。其一,内中的空间结界可以延缓母晶被召唤后返回空间裂缝的时间,作为短期保存使用;另外,则是盒子上带有的符文,只要将魔力注入其中,就能暂时撕开一个极小的空间裂缝,将母晶瞬间送回,是他人无法染指。”
我仔细看了看盒子,心中暗自赞叹其精妙的设计,还有白巫一脉为保护《真名法典》而设计的层层步骤。
“好了,介绍的差不多了。”利亚姆双臂环抱,“我们再进行一下仪式开始前的最终准备,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就趁现在吧。我建议你们简短一些,长痛不如短痛嘛。”
真是残忍而实用的建议啊。
代表二人摆弄起了盒子,趁着最后的时间,菲利普,娜依莎的母亲还有卡塔留斯围在了娜依莎的身边。菲利普牵起娜依莎的手,双眼中满是父爱的慈祥:“娜依莎,我们的女儿,你所牺牲的一切我们将会永远铭记,我们......爱你。”
千言万语,道不尽无穷的不舍;短短的一句话也只能起到稍稍抒怀的作用。三人不再多说什么,各自在娜依莎的脸颊和额头上留下了一个“告别”的吻。
“时间刚好,”利亚姆那边,魔盒也被打开了。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一块儿蒜头儿大小,散发着淡橘色光芒,钻石一般拥有多面切面的石头。
这就是了,史崔丝母晶,承载着《真名法典》的神奇晶石。
“巴赫姆家的,交给你了。”利亚姆决定让尼古拉斯完成封印仪式。
尼古拉斯结果母晶,微微颔首:“我的荣幸。”
他拿着母晶走近了娜依莎。不知何时,娜依莎主动握起了我的手,她的双手微微颤抖着,神情却毫无变化。
就算情感逐渐淡化,在彻底消失之前,还是会紧张的吗?没有关系,娜依莎,从这一步开始,我会与你同行。
“我在此,代表巴赫姆家族。”尼古拉斯将母晶放置在了娜依莎的额头上,庄严地说道。
“我,代表盖纽特家族。”利亚姆已经感到无趣地闭上了双眼,随意的跟着讲道。
“于此,将我族之《真名法典》————”就在大家屏息等待仪式的最终完成的同一时间————
“咻!”不知道什么物体,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从屋外穿透了墙壁,直向菲利普的心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