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星空,亿万光年之外,地球上发生的一切正有一双眼睛在注意着。
这双血红的眼睛饱含无尽杀意与不容触犯的威严,仿佛群星的明灭,就在它主人的一念之间。
大暗之神,始罪业火的平衡者,最初的神明之一。
在地球上,不知道被注视着的科玛刚刚结束了与斯摩的一战,体力不支昏厥了过去。
大暗之神观察着,无悲无喜,连眼睛都不眨动一下。
“嗯?”
就在这时,一丝奇妙的联系产生了。宇宙中的某处,还有另一个人注视着地球,注视着和大暗之神相同的地方,以至于二人的目光重叠了。
大暗之神身形飘动,无数光年已至身后,来到了那人的面前。
这是一座屹立在宇宙中的宏伟建筑,无数“失我星殿”中的一座。无数的神明都在此处开始了求真之路的第二段,其中却不乏少数,在这样一座可以观遍整个宇宙的瞭望台中迷失了自我。
大暗之神寻找之人外貌形似少女,身着紫色的长袍,同是神明的她有着只有用神之手雕磨才能有的完美身体,瀑布一般的长发无限延伸,从头上披散到腰部,发梢若隐若现,仿佛是将长发与星空融为了一体。
她坐在建筑的边缘处,没有感觉到大暗之神的靠近。
“阿波莎,憎怨女神。”大暗之神叫起了少女,前面却带着她少有人知的名字,隐隐之中似乎有些暧昧。
少女并没有回头,仍旧注视着地球,知道是谁和自己在讲话:“初神大人也需要来这里看风景吗?”
“你说呢?”大暗之神反问着,站到了阿波莎的身边,“既然在看同一处,那就一起吧。”
大暗之神的目光再一次落在地球上。
“你在观察的是那个化身吧,迷失的小家伙。”阿波莎面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我却在观察那个女孩儿。”
“开始找继承者了?”大暗之神问道。
阿波莎摇了摇头:“没必要,我就是唯一的憎怨女神,从我继承这个神位,到无限的未来,永远都是。”
大暗之神没有接话。
“负能量与始罪业火,身为这两种法则的根源的我们同样厌恶着世间之恶,但却又有克制的关系,在人间之中时常敌对,命运为何要这样安排呢……”阿波莎提出一个问题,深思了起来。
“因为我走了不同寻常的道路,让命运必须为我另做安排。”大暗之神说出了十分嚣张的话,“说起来,即便是有克制存在,负能量的一边总是失败呢。”
“你是这么想的吗……”阿波莎笑容依然,“那个女孩儿只是一个柔弱无辜的小可怜,面对大暗之神的化身还能死里逃生,你说是为什么呢?”
“那不算胜利。”大暗之神没有正面回答。
“那…..七百二十年前那次?”阿波莎歪过了头。
大暗之神扬起了头:“那次……我的确无话可说。经历了最险恶的人心,最终却选择为爱而牺牲,纵然没有战胜我的化身,仅仅是凭引爆自身全部的负能量制造了关键的破绽,那名女子,我仍赞许她。”
“对吧?但那样的结果……我不希望这个女孩儿也会重蹈覆辙。”阿波莎站了起来,看向大暗之神。在这个宇宙之中最顶层的恐怖存在面前,阿波莎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少女,但她丝毫没有畏惧之情:“你对这个化身这么留心,看来 ‘逆反之红’ 也不得不让你注意了?”
大暗之神双手背后:“是他们先找上我的,最近千年,我派送出去的化身失败的有许多,而这一个更是成为了独立的存在。这是 ‘逆反之红’ 对我下的战书,我端看发展,再判断他们是否有资格让我应战。”
“他们的目的似乎与你不冲突,没有合作的想法吗?”
“不冲突,但也不同路。这个宇宙中,应该不会有与我志趣相同的人了。 ‘逆反之红’可以为敌,但绝不会是我的朋友。”大暗之神要离开了。
“憎怨女神,”大暗之神也听出来阿波莎的话语中,还有额外的含义,“今后如果到了站队的时候,无论你做出怎样的选择,大暗之神欠你的那次,仍旧算数。”
一步跨出,大暗之神已然消失在了宇宙尽头。
阿波莎眼望着大暗之神离开的方向,知道他还能感受到自己的目光。
她移开了双眼,随意看向了一片星空,脸上不知道该呈现出怎样的表情。
对神来讲,不仅仅是寿命的概念,人间的亲情、人类努力想要实现的愿望……这些珍贵无比的事物的意义,都失去了。
但阿波莎还记得,尽管那已经是以千年记的许久前了,掌控着灰色火焰的天神降临在了自己的故乡,不到一周的时间,周围的世界便支离破碎。
所有的人都死了……除了像自己一样,躲藏在避难所中,在整颗星球彻底崩坏之前,被过路的星际舰队救走的人们。
那是对千年前的阿波莎来讲难以理解的,在星际之间如同海洋上的海盗一样四处劫掠的舰队。
作为计划之外的乘客,阿波莎和故乡的人们是以被施加了契约封印的奴隶的身份登舰的。
之后……就全部都是不愿回想起,但也不能忘记的,封印在意识最深处中的记忆了。
浑浑噩噩地,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当阿波莎来到大暗之神的面前时,已经继承了憎怨女神的神位。
那时的阿波莎想不起自己存在的意义,只是在得知自己的家乡因为始罪业火的出现,所以才被大暗之神的化身净化时,她就知道自己一定要面对他,为自己失去的一切、经历的一切,做一个清算。
然后,那一战,如果可以称作战斗的话,阿波莎一招败北。
“啊,没死吗?”
大暗之神的据点,名为无望王座的巨大宇宙漂浮物上,阿波莎神力尽失,奄奄一息。
大暗之神眼观八方,轻易捏出了一个自己的化身,又随手一挥,送进了幻星之阶中。
大暗之神对自己平衡初火的职责十分地执着,无时无刻不在注意着宇宙间的各个角落。因此,当阿波莎来到他面前的时候,他也无心去理会,只是随手向她发出了一道攻击。
“算你走运。”大暗之神又摆了下手,吹起一道神风想要将阿波莎送走。
但阿波莎死死地握住了无望王座上的一块儿岩石,那也是她身上仅能用的上力的部位了。
“还给我……还给我……”
阿波莎无力地哭诉着。还,还什么呢?从前的记忆虽然还在但早已模糊了,心中留下的是一个再也无法修复的伤痕;自己失败了,但试过了,也没什么好遗憾了。
“还在啊……”当大暗之神发现阿波莎仍在原地昏迷着的时候,终于无法无视了。
当阿波莎醒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身处在一片绿色的世界,身边生机盎然,身体不再虚弱,甚至恢复到了顶峰。她躺在一片大得惊人的绿叶上,身边站着一个人。
大暗之神。
阿波莎装作没有醒来,想要搞清楚状况。
大暗之神双手背后,屹立背对着阿波莎,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一个绿色的长发如同柳枝一样搭在身上的枯瘦老者不知道从哪儿飞了过来,落在了树叶上,手里捧着一个装了茶水的盘子。
“初芽始生,你沏茶做什么,又不是茶会。”大暗之神问道。
老者笑吟吟地看着大暗之神:“来者就是客,怎能不用茶水招待呢?何况大暗君也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吧?”
“也是,”大暗之神点了点头,“况且除了千年茶会,也没有其他时间不能小聚的规定。只是,这事就不要告诉别人了。”
绿毛老者点点头,飞走了。
大暗之神转过身去,看向了阿波莎:“醒了?”
阿波莎心中一惊,知道不能装睡了,便坐了起来。
“为什么你没有杀我?”一上来便是最直接的疑问。
大暗之神很有耐心的样子:“因为大暗之神不是嗜杀的人,看到有人昏倒在面前,即便是被自己击昏的,也不会置之不理。”
这与自己对他的印象还真是不同……阿波莎心想着,仍保持着警惕:“这是哪里?”
“古林汪洋,生灵源火的平衡者,初芽始生的根据地。”大暗之神回答道,“这里的生命气息浓郁,最适合疗伤,我便带你过来了。”
但……为什么?阿波莎困惑了。
“该我提问了,”大暗之神以不容拒绝的语气问道,“你为何要袭击我?难道又是一个无知的挑战者?”
听他的说法,阿波莎判断这种“无知的挑战者”大暗之神遇见过有不少,就是不知道下场如何……
像自己这种,恐怕难逃一死吧……
“我是……来寻仇的。”被大暗之神一掌击溃之后,阿波莎的心中已经留下心理阴影,基本没有再战的念头了;可是,她还是毫无隐藏地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
“是吗,那倒是少见。”出乎阿波莎意料,大暗之神的反应就这么一句。
“就这样……”阿波莎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波动了起来,“就这样?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化身,我失去了自己的亲人、故乡,被抓做奴隶,他们对我————”
大暗之神的手按在了阿波莎的肩头上,令她汗毛直立,可似乎,大暗之神只是试图安抚 :“既然这些回忆如此的痛苦,就不要说出来了。”
阿波莎无言以对。
不要说出来?但这些是确确实实在自己身上发生过的,不可消除的经历啊!不要说出来……大暗之神当真无情。
大暗之神撤开了自己的手:“你继承了憎怨女神的神位,那你的前代呢?”
神是圣人之后的一个大境界,而神位却是神中一个特殊的等级。无论修行同一种法则的人有多少,对应的神位都只有那一个,而神位的交替,十分少见。
“维妮塔再将神位将给我后,就在我的面前消失了。”阿波莎回答道。
“这样啊,”大暗之神的话仍令人猜不透他的情绪,“那也没有办法了……”
“憎怨女神,”他指代阿波莎,“你已登神境,甚至继承了神位,却仍无法理解平衡对这个宇宙的意义吗?”
“那你以为,我憎怨的力量是从何而来呢?”阿波莎知道这样可能会对自己不利,仍用讥讽的语气说道,“我的故乡被你毁灭了,而我知道那与平衡初火无关。”
“没错,毁灭一个又一个的世界,是大暗之神的选择。”大暗之神并没有用职责来为自己掩护,“因为你们的世界,腐朽而堕落,已经失去了存在的资格。”
“是吗!”阿波莎激动地在叶子上站了起来,“你谁给你做出这种决定的资格的?”
“我是大暗之神,我有做一切我认为是正确的事情的能力,我有面对一切反对我的人的能力,最终,我还有对一切反对我的人做一切我认为是正确的事情的能力。”狂傲无比的话语,就这样被大暗之神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了。
“既然如此……”阿波莎攥紧了双拳,“你认为,因为你而带着仇恨,出现在你面前的我,继续活下去就是正确的吗!所有那些因你而死,并没有罪恶的人;那些与我一样幸存下来,背负着失去故乡的痛苦,最后仍逝去的人们,他们的死,都是正确的吗!”
大暗之神仍旧毫不动容:“如果你们真的那么珍惜自己身边的人,珍惜自己的故乡,那从一开始,就不该给我毁灭它的理由。”
“————”阿波莎又瘫坐在了叶子上,被深深地无力感所围绕。
面前的人是绝对力量的体现,这也让他成为了道理本身,无论怎样的反抗、辩驳都没有意义……
大暗之神似乎看出了阿波莎的想法,又说道:“大暗之神并不是真理,也绝不想用力量去扭曲真理;我所做的只是在践实自己的信念。”
“那……帮我一个忙好吗?”阿波莎生无可恋地看着大暗之神,“杀了我。”
“不,”大暗之神干脆地拒绝了,“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的话请便吧,但我有句话要说明白————你的死只是为了自己的逃避而已,因为你所失去的、珍重的人们不会希望你为他们死,只会想让你为他们活。”
这句话如同重锤一般直击阿波莎的心灵,使她从缠绕许久的梦魇之中惊醒了。
对啊……自己在做什么?浑浑噩噩地活了数百年,即便是恢复了自由身,却仍做着仇恨的奴隶,自己拷问自己的内心……这些,会是那些嘱托着自己,无论如何也要看望前方,为了希望而活的人愿意看到的吗?
看到阿波莎正在思考着什么,大暗之神弯下身,拿起了先前老者带来的茶水。
“不管你想不想的通,既然你来到了大暗之神的面前,我也不能没有些表示。告诉我,你的名字。”
“……阿波莎。”说起来,名字也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但阿波莎想不起自己上一次是什么时候用到了它,也想不到大暗之神会想知道。
大暗之神点了点头:“阿波莎,大暗之神欠你一次。今后你若是还有冒犯我的举动,我会再饶你一次;或者,如果你有需要,能力所及与否,大暗之神将助你一次。”
一口饮下茶水,大暗之神那散发着血红渗人红光的双瞳暗淡了少许。阿波莎看着他,知道这是一种错觉,可面前之人无论如何也只是一个面容冷峻、带着些许哀愁的青年。
“对啊……他还欠我一次。”
站在失我星殿顶部的阿波莎喃喃着,将思绪从过往收回。
“ ‘逆反之红’吗……听起来倒是和我志趣相投,但这就意味着诸神与许多初神们将会成为我的敌人。这个人情是我的一张护身符,但希望我不会用到吧。”
“因为,大暗之神,我会证明你的错误。”
(过渡章节愣是写成了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