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像寻常人一样去呼吸,我的气息很浅,间隔很长。
我,体内没有一滴人类的血,有的只是坚不可摧的金身。
我,应该也没有泪腺,甚至连情感都本不应该存在。
所以此刻我一滴泪也没有流,但心中着实地感动,我想如果可以的话,我会流泪吧。
因为我的真爱回到了我的身边。
“娜依莎,我让你等太久了,对不起!”
“嗯!这一切……都值得!”
我们保持着互拥的姿势,久久不肯放开。
巴蒂斯特说了句话:“诸位,我们回避一下吧?”
所有人都离开了医护室,只留下我们二人独处。
“我还是要道歉,本应该早些让你恢复的,但有些事情我用了很久才能看清……”
“别说那些了。”
娜依莎堵住了我的嘴,用的是她自己粉嫩的唇。
是啊,道歉在此时是多余的,立即开始补偿就对了,将五百年的份一起。
双唇分离,娜依莎与我看着彼此,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同时笑了出来。
“五百年啊……”我抚摸着娜依莎的脸庞,“我们从什么开始讲起呢?”
“全部,我记得你给我讲过一些,但我要再全部听一次。”
“不如和我全部看一次吧?我走过的地方,有了你我可以重走一遍。这个世界的美丽,我要与你分享。”
毫无疑问,娜依莎需要慢慢地适应这个时代,毕竟间隔太久了,比冻在冰块里七十年的二战士兵还要久。不过我并不担心这些,因为我会陪着她的,从今往后,每时每刻。
“那些先放到你一边,你去做什么了?”娜依莎又露出了担忧的表情,“叔叔说,你是昏迷着被人带回来的。”
啊,对了,还有这事……
“我会向你解释清楚来龙去脉的。这是我为了我曾做出的一个错误判断而做出的补偿……讲完之后,我得去见一个人,还要……征求你的一个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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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巫基地中的另一间医务室中。
白巫少年尼奥站在门前,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面慈目善的中年东方女子。
“风大人,拜托你了,让我见一下她吧!”尼奥带着乞求的语气说道
女子点了点头,面上带着理解与为难的神色:“可以吧,但只有两分钟,可以吗?现在要探访她是不被允许的,但只有两分钟的话,我可以放行。”
“谢谢您了,太谢谢了!”尼奥感激不尽,走进了房间里面。
病床上,罗安然将后背靠在了厚厚的枕头上,低垂着头,散发将憔悴的面容遮掩。
斯摩被消灭之后,完全失去了战斗意志的安然魔力尽散,使其一度到达实力顶峰的负能量已经消失。白色的头发正在逐渐转化回原来的颜色。
负能量的消失代表着安然仇恨的感情已经不存,而失去了仇恨的她,如同一具鲜活的皮囊。
尼奥看到安然的样子,感到十分心疼,走近了过去:“安然……你还好吗?”
“……”少女扭过头去看向了关心自己的少年,“对不起……”
“你为什么道歉?”
“因为我差一点就杀了你啊,还有被我杀死的白巫,被我杀死的……所有人。”回望过去,竟然记不清有多人因为自己而死。
尼奥上齿咬住了下唇:“是,那些事情不可否认,族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但我知道你被控制了,那不是你真心的选择啊。如果,如果不是那个男人……”
“别说了。”安然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歇斯底里,“从一开始他就什么也没做错,错的是我,所以会有什么责任,我全部接受就是了。哪怕,是死……”
后悔却以无法回头,本想着放弃自我,一切就会结束,结果还是再一次清醒了过来;然而仇恨的目标已经无法再恨,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然伏诛,独留自己,没有希望。罗安然累了,疲了,连死也不再执着,一切都随它去了。
“别,别这样……一切会好起来的,我向你保证!”尼奥不肯放弃重燃女孩儿心中希望的尝试。
安然空洞的双眼盯着尼奥,这番话语对她毫不起作用。
尼奥沉默了数秒,突然深吸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我说的不是空话,因为……因为啊,我喜欢你啊!所以如果你感到痛苦,感到无助,我会与你共同承担的啊!”
“……你说什么?”安然微微有些动摇。
“我说我喜欢你,所以我会全心全意地帮助你的。真的,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远远地看到你,你只觉得你很漂亮。但后来,越是了解你,越是看到你,我就无法不去想你。我愿意帮助你,愿意帮你脱离苦困,愿意给你带来快乐。所以啊,请你振作起来吧!”
两分钟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但风杜鹃只是站在帘子后面静静地听着二人的对话,眼中带着对安然的低迷产生的伤感,嘴角却因尼奥纯真的勇气而微微扬起。
听到尼奥真心的话语,安然,微微一笑:“我知道了,谢谢你。我犯下的罪孽,如果白巫要追责,我只有以死去抵;就算你们愿意原谅我,所有其他的受害者的亲人都能原谅我,我也放不下这负罪感,更不想拖累别人和我承担,所以……”
“不,安然,你没有————”
“我希望能够早一点和你相遇,但现在……我只能说再见了。”
“!”
尼奥的思绪之中一片混乱。早一点…..那是多早呢?难道在最初遇到她的时候,自己如果真的像朋友开玩笑似的怂恿的那样去告白,这一切会有所转机?那现在这一切,和自己当初的犹豫,有多大关系呢?
风杜鹃走了过来,拍了拍尼奥的肩膀:“尼奥,是时间了。”
“不!求求您,再给我一分钟,只要————”
“没时间给你了。”
轻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科玛走近几人。风杜鹃叫停尼奥的原因就是因为科玛到了。
听到科玛的声音,安然毫无反应,反倒是尼奥:“你来找安然做什么?”
“这问题就很奇怪了。被她打伤的人是我,将她带回的也是我,我总有权力说几句吧?”
“你……你不是坏人,但你在她身边的时候,她很痛苦。”
科玛点点头:“我知道,但这次不同。这次,我会结束她的痛苦的。”
尼奥瞪大了眼睛:“你————”
“别往歪了想,你也不考虑一下我折腾这么半天是为了什么,怎么可能到这个时候了下手。你该去那里去哪里吧。”
“那……拜托你了。”尼奥低着头,小跑出了医务室。
科玛又看向风杜鹃:“风女士,您也请……”
“那我回避一下。”知道科玛与族长的关系不一般,风杜鹃也没有多管。
房间清空,就剩下两个人了。科玛搬了一条凳子,坐到了安然的床前。
“气色————嗯,还凑合。这就醒过来了,看来那股力量的流逝对你影响不大。”科玛观察了一下安然的脸,有点血色。
安然不语。
“一点想说的都没有吗?一点点感想?”
“……遗憾吧,没能彻底地结束,虽然大部分都了结了。我饶过绝艺主一次,而她救了我两次;我不曾宽恕过你,你也救了我。然而从一开始,我就恨错了人,然后还犯下的这些错误……哈哈哈————”
安然发出了凄凉的笑声:“我太蠢了,明明有不知道多少次机会可以重新开始,结果走上的却是最没有意义的路。我不配活着,而这一次我改变主意了,如果白巫一脉放弃制裁我的权力,那我会自己动手。你也不会阻止我了吧?”
“你是真的不会为自己的着想啊,难道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觉得没有结束吗?如果自一开始你就觉得你的死是必须的,那这个结局还真是讽刺啊。什么都没能做到,反而背上了赎不清的罪,明知道有人在乎着你,而他们本没有那个职责和义务,你却还是要伤他们的心。你觉得在乎别人的感受就是不为自己而活吗?谁不是这样?成天把死挂在嘴边说个没完没了没完没了,你的任性我真是受够了。就是任性,也是伤人不利己的那种,不可理喻,不可理喻!”
一口气讲出一大长串话的科玛似乎得到了宣泄,重重地呼出了几口气,直勾勾地盯着罗安然。
“够了,别再讲了,别再讲了,别再讲了,别再讲了!”没有更多的理由或辩解,只有咆哮与崩溃,听完科玛说的话的安然终于再也压制不住最真实的情绪,“我不想要更多,我只要有爸爸和妈妈就够了,他们没了那就什么都没了!我不要你给我意义,不要你给我希望,我只要能够结束所有的一切!你说我早就该死,那我也不必为自己的罪而自责了,反正死了就对了!”
罗安然从床上跳起,一头朝着冰冷的墙面全速冲去,没有任何的犹豫,血腥已经可以预见。
“你啊————”科玛你把抓住安然,左手的五指张开,按在了她的头上。顿时,癫狂的少女像是被强制关机的电脑,不再运转,双眼翻白了起来。
“你是一个麻烦,活着是个麻烦,死了也是个麻烦;管你是个麻烦,不管你还是个麻烦。我该给你选择的权力吗?不,你永远不会去选对自己和别人都好的那个选项,那我为什么要让你选择?这个世界,人活在上面需要的是心与心之间的连接;你的心如果有问题,那就让我改变你的心,塑造新的你!”
天赋发动,霎时间,科玛完全掌控了安然的意识;她的记忆、情感,在天赋神力之下任由科玛改变。
“这是错误的,篡改他人的记忆,整个人生都会变成一场谎言。”科玛紧咬牙关,内心同样无比挣扎,“我甚至对娜依莎许过承诺,永远都不会对一个人的情感动手,永远不会窥视别人的内心;但有时就是要靠错误的事情才能让一切变得正常,我永远不会否认这点,也不允许任何人否认。”
“我已经抛弃神的身份了,现在我是人,所以我不再凌驾于罪恶之上。无论我做什么,产生的因果,都会回报在我的身上。”
“呵,那又如何呢?即便是人,我也是最高傲的人!没有我无法承受的责任,没有我不拥有的资格!”
天赋解除,罗安然陷入了沉睡。当她醒来的时候,她的人生会重新开始。
那是她心中渴望但又无法做到的吗?科玛没有用这种理由为自己开脱的想法。这一切只是让他如意,让所有其他的人如意的结果罢了。
尽管不再在死路上前行,罗安然无论如何都会是一个受害者,这仍是一条“死路”。
而导致这一切的————
科玛将安然安置回了床上,感到从未有过的心累。
还有斗志。
“斯摩使徒会的背后,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