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克蕾儿。”
纪境异只是站在原地，执拗得怎么样也拉不动他。
面对天使的愤怒，他神色中闪烁的那是怎么样的情感？
天使和他是怎么样的关系？
这个问题让克蕾儿短小的一生所累计的知识经验来回答非常困难，她只是从那神色中看出了一丝落空，像是目睹故乡衰败时的自己曾露出过的神色那番。
“这样下去天使会杀死你的。”
“我不会死的，你看，开始再生了。而且，不是还有复活魔法吗？”
“不对！不能......不可以依靠那种魔法啊！那种.....不能被复活的死法是存在的啊！倒不如说能够被复活的人，那根本算不上是死了！”
要如何区分生死？那不是再简单不过了吗？能够被复活，那就不算是死。
如此，真正的‘死’就浮出水面，那是存在于法律中被认定为绝对的背叛者才会被施加的惩罚。
所以自己才不得不一直挥舞下去的，如果必须有人要死，那就最好是特定的死法。
安定的死法——在如今那种死法都被称之为社会性死亡，除了极少数人抗拒并极力避免，那对于大多数来说都是人生中必经一次的事件了。
说是羞辱也的确算是没错了，就算是可以扳回的羞辱，就算做是是切实的否定吧，可也和真正的死不一样。
真正的死去，那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任何的悔意都不可能挽留，无论是绝对的恨意，还是绝对的爱意，都达不到的那空洞寂寞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克蕾儿哪怕现在都担忧着，那些消失在灰尘中的人们，那些勇者部游戏部的成员们，他们还真的可能被复活吗？
被那道光照射的他们，像是渡过了完整的一生一样，衰老死去。
最后和被溶解的建筑物一样，化为灰尘消散。
只是想到这点，罪恶感就涌上心头来，恐慌袭击了她的胸腔波及至双臂。
纪境异注意到了那颤抖的手，也惭愧地认识到年幼的克蕾儿背负不了战士的罪恶与荣耀。
就算她还是她，却也是稚嫩且不成熟的。
在自己面前的克蕾儿，流露的是自己不曾了解过的脆弱一面。
无论何时都一往无前的勇者，那种完美的形象本身就是一种魔王的想象。
“是啊，肯定也有吧，倒不如说如果真是让人‘老死’的攻击，那的确复活魔法也没用。”
“那......”
“可那种死法，她也会施加给别人的，她已经彻底堕落了，是堕落天使啊。必须要有人阻止她才行，如果我们这里逃走了，她为了泄愤，伤及无辜该怎么办？她是想杀了我，杀了和我相关的人，甚至连出手救我的你都被当做相关者，她连你都要杀死，我不能走，为了我在乎的人们。”
如果说安视白不满现在的一切，她完全有可能，她会杀死克蕾儿乃至爱丽丝。
实际上她已经在这样做了，仿佛不这样她的愤怒就无法消解。
“我们.....我们根本打不过他，现在只能撑到援军来。”
克蕾儿做出了理性的判断。
“对啊，所以那不就是我们该做的吗？”
“不行！他连S级的第五位都......”
那个昨天和自己合作的强袭者，本来是自信要去拖住天使的，却也被残忍杀害了。
那可是第五位......那个席翁的正统子嗣......
“所以就让我来吧，我会负起责任杀了她的。”
纪境异的左手恢复了，他双手托住了克蕾儿的肩膀，像是要安抚那颤抖和委屈。
可是克蕾儿还是并没有打算放手，她知道自己松手意味着什么。
“你现在连一点魔力都没有，你不可能......你该不会是想被杀死后好让天使息怒吧？我不许....不许你那样做！”
“那你就不在乎她杀死其他人吗？”
“我也不希望我在乎的人，与我相关的人在我面前死去！为了大家我就要牺牲自己的在乎的，那太不公平了！这不是谁更应该去死的比较问题......”
“可是啊克蕾儿，成为被选中者就是这样残酷的事，你被选中了不是吗？被至今的力量和身份。”
还真是残酷的话。
明明是在讨论自己的生死，为什么还要说出这种残酷的话来。
克蕾儿睁大了眼睛，她的银白发丝随着头一同摇晃着，无法接受必然的牺牲，她彷徨着。
不是克蕾儿不认可牺牲，而是她天真的觉得，牺牲应该是一种自我的选择，而不是一种环境强加的被迫。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存在什么公平了，克蕾儿。”
“那我宁愿从一开始就不被选中......”
“那怎么可以，实际上我们现在就站在这。”
“好。那你的意思是，我是被选中了对吧？这是事实对吧！”
克蕾儿紧紧的握住了纪境异的手更加用力，她绝不松开。
“嗯，是啊。”
“我也不是心甘情愿被选中的！既然我被选中了，那我所有的一切，都是被选中的理由，包括我的非自愿包括我的任性在内。”
“......”他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是啊，这种说辞过分地任性了吧？克蕾儿自己也清楚知道这点。
“我的确要为被选中这件事考虑，他们也要考虑到是谁选择的我，而他们又不得不接受我被选择这点不是吗！”
“这或许没错啦。”
“所以！我是被选中的！你要听我的！我知道就算现在和你逃到世界的尽头去，我都躲不了吧？因为我被选中了嘛。未来的命运，我就算有一万个不情愿也被预言未来要走到那里去了！无论我怎么躲避。甚至我的躲避可能都在预料之中，这就是被选中。可是你......”
你不必牺牲的啊......
克蕾儿的手的抖动，传入了纪境异的胸膛中心，那被愤恨紧紧缠住的心渐渐被消融，给予了精神新的方向。
这些话语和克蕾儿身上的温馨气息驱散了潮湿的寒冷，让少年那只愿意沉迷在即将到来的BE结局的大脑，重新振作了起来。
“可是你不一样，你的被选中，和我的被选中，是不一样的啊纪境异！你是被可能性给选中了。”
“......”
“所以跟我逃走吧！我的未来已经被决定下来了，所以无论去哪里都一样。可你不是，你还有谁都不知道的可能性，被圣剑选中，那或许就是人类的未来。如果是这样，还有谁能谴责你临阵脱逃！如果大家的要指责你，那你就像我这样说回去！”
克蕾儿紧紧地抱住了纪境异，她从未如此暴露过自己，以至于害怕得到他的回应似的抱住了他，这样就可以不用和他交换视线了。
“是啊，我和你不一样......”
纪境异回拥了克蕾儿，紧紧地抱住这个比自己娇小的肩膀，双方都用力得抱紧像要紧紧粘在一起一样。
纪境异发现自己还真听进了安视白的鬼话，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想要去逃离魔王的职责了。
因为天使的恐吓太吓人了，如果真像是安视白说的那样，千年后有多糟糕，自己的责任就有多重大的话，那他的确可能首先从错误其中之一的安视白开始‘排除’。
可是那怎么可能呢？
难不成魔王是神明吗？居然敢说这一切都是他的杰作？如果说给全世界人听这种话怕不是只会被当成一个疯子。就像是让一个人的牺牲去挽救这一切，指责一个人的过错导致的这全部一切——不就是造神一样的魔法吗？
克蕾儿止不住地颤抖，纪境异明白了她的颤抖，其中蕴含着的别样意义。
她现在恐惧的不是死亡，她是害怕这种狡猾的说辞被指责被谴责，却依旧用这种理由，踏入纪境异站在的危楼上尝试说服他，她也是害怕着被拒绝的。
妄想把这种事情的重大责任，嫁接给知晓这件事的所有人——这种做法可是要招致众怒的，没人喜欢莫名其妙背负上责任。
纪境异却毫无疑问地、发自内心地被这样的‘任性’给救赎了。
“我究竟要被你拯救多少次啊......”
纪境异呢喃着蹭了蹭克蕾儿柔软细腻的脸颊。
“因为，我就在这里啊。因为，你向我求助了，没有推开我。”
是啊，如果要做，自己暴力地挣脱开克蕾儿的手就好了。可自己没有，说不定真的是她说的这样。纪境异不愿再放开，这能够在绝境中帮助自己的温暖，最可贵的莫过于，伸过手去，那份温暖还如此回应了自己。
“......所以啊克蕾儿，基于同样的理由，我才不能逃。”
“为什么.....”
两人的声音在胸腔处交汇，不在由空气作为介质。
“我还没有做好那种夸张的准备呢，为了人类的未来而逃什么的，压力太大了。”纪境异念念不舍，却也把克蕾儿推回自己的视野中。
“明明，这只是个狡猾的逃避借口而已，明明没有人知道这些，只是逃避就......”
“我曾经非常尊敬的一个人，也是我最爱戴的人，也是最厌恶我的人.....总之，有个了不起的人，说了这样一句惹人讨厌的话。”
纪境异打断了克蕾儿的呢喃。
“......？”
“请赐予我理性，让我接受我不能改变的事物。
“请赐予我勇气，去改变我能够改变的事物。”
“.....那要怎么分辨呢？”
“哦——对啊，你察觉到了对吧？”
克蕾儿仰望了纪境异，她眼中满是疑惑。
“结果谁也不知道嘛，两者之间的区别，到底那些该去改变，那些又只能接受呢？所以这话还有后续；请赐予我智慧，让我能够分得清二者的区别。那个人，好像一直不知道这点就一直在说。”
“所以你才说这是句惹人厌的话？”
克蕾儿变得焦躁起来，纪境异知道她的防线要被安视白突破了，一边聊天一边对付天使什么的，太傲慢了。
“因为她没有机会去想这些了。她几乎一直在战斗着，好像有人故意的一样，她根本就停不下来。”
“她一定很强吧？”
在创奇也是，反而厉害的人训练个没完，根本不会停下来。
就算没有效果也会不停歇地训练，不那样就会被焦躁给压垮似的，也会有比赛个不停的家伙。
这样的情况下，死敌就是最好的安慰剂，甚至被认为是一种停滞的关系。
原因是只要双方达成‘共识’，就可以在毫无进步的情况下却互相宽慰，那是不会被允许的不道德的行为，却也的确存在着。
尤其在在排名靠前的战狂那里，死敌关系被唾弃为；居然从混乱的谁都可能是敌人的战场逃入了安全稳定的关系中去。
那被当做是背叛。
“嗯，她很厉害，非常的厉害。”
纪境异的语气显得异常的尊敬那个人，那种情感却又是朝向自己的，克蕾儿感到害羞。
“所以你想说，你分得清了？”
“不......知道后半句我反而迷糊了。”
“嗯？”
“应该向谁祈求智慧才好呢？”
“啊......好像是啊。”
“所以很讨厌吧？那个人，一直把一句不知道对错的话挂在嘴边诶？！这句话也没说这些就是真理，或是对的！感觉更像是一种信条，那个人居然就满嘴挂着甚至只有一半信条到处念叨，而且就因为她很强居然还没人质疑她诶！很扯吧？”
“这种事只会让人困扰吧。就像是教练那种人一样，古怪却又很厉害，不过这种事是？”
“抱歉抱歉，说远了，我想说的其实是......”
这些话题还有很多机会可以聊，现在有更加要紧的事，天使也会因为被忽视而更愤怒的吧。
克蕾儿听到了纪境异的请求，直勾勾地望向纪境异确认着。
“你.....嗯。确定要这样做吗？这样我可就没有办法用武器支援你了。”
“我能直面天使的，只是刚才没有勇气而已，现在你给我了，我现在觉得就算让我徒手屠龙都没问题！”
“我是想要给你逃避的勇气啊......”
“拜托你了，克蕾儿。以我是看不出来的，一旦战斗起来，我会很容易迷失在魔法和伤痛过分加速的心跳中去，如果我想的没错，她也一定会把我卷进去的。”
“可是......”
“相信我吧克蕾儿，就让你看看，你死敌的真正实力。”
纪境异自信地笑着，用坚定的眼神向克蕾儿确认，两人交换了一会儿视线。
“.....我明白了！”
克蕾儿用力地点了点头，却又马上转为严肃的表情噘嘴念叨。
“可是，这次不许在擅自把我传送走了！而且我要是认定你做不到，别怪我动粗把你带走哦。”
“啊，拜托了。”纪境异笑着回应。
“你们在别人费劲解决麻烦的时候卿卿我我的狗情侣有一个我杀一个！！”
安视白的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的氛围，克蕾儿的剑阵已经被天使破解了，致命的光之利刃全数袭向两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