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力的激光遮挡了太阳，黑色的眼睛中失去了阳光给予的方向，变为了纯白。
除去那光芒，一切的辐射热能都被挡在外面。
“我要做的......”
帝皇，虽然你是个让我恐惧，又让我憎恶的人，可你的话语，也并非是无意义的。
我已经学会分辨自己的位置，并离开那个位置了......
我学会考虑大家，并学会拒绝了。
被推给身份就执行功能，不是由其他人，不是由规则和秩序，而是由我来决定。
所以智慧不是被谁赐予的，智慧就是全部自己的行动，对吧，克蕾儿。
克蕾儿，我现在才总算是明白了。
就让我等你恢复记忆了，再好好聊一聊吧，我全部的你，你全部的我。
不过在这之前，还要处理一下这些不正常的家伙们的遗留的麻烦事。
纪境异看向了怀中的安视白，决心不去扮演那个惩罚她的人物。
只是作为纪境异，作为费林德，他要去关心安视白到底怎么了。
克蕾儿的声音，将纪境异从帝皇的话语中拉回。
“是做梦了吧？看起来是美梦呢？他睡着的样子，好可爱。”
“啊......嗯。”
纪境异看向怀中睡过去的安视白，天使这无防备的睡脸的确像是纯洁无瑕的婴儿。
“你会恨她吗？”
少年问了，他没有朝向少女。
“嗯......”
白发少女蹲下，虚着眼仔细打量起沉睡的天使起来。
“我不知道。”
现代人得出如此的结论。
“不知道？”
“我每天要烦恼的事已经够多了，不过你要是希望我帮你分担一下烦恼，我还是愿意的哦。”
“哼哼......是啊，你可是大忙人。”
“也许会有憎恨的人，那个人会搞清楚这一切为什么会发生到这个地步吧？可是那也没法解释我心中的疑惑。”
克蕾儿看向纪境异，纪境异抱着安视白的动作，她只感受到了一种温柔。
他们就像是认识很久一样。
可是谁又可能和长生种那么亲近呢，对于这些长寿者，人类不过只是他们漫长一生中闪烁。
所以长生种不会在乎任何人，毕竟任何人都不过是过路人。
而人类也不会真正在乎长生种，长生种也不过是他们人生中的一种风景。
“不仅仅是因为在乎而想要解释这一切......也会有人因此要伤害她，因为她犯下的过错。明明我们都不知道她不了解她，明明在这之前都不曾关心过她会变成什么样，却在最后为了解决问题要惩罚她。”
纪境异抱住安视白的手更加用力了，娇小的天使在怀中显得羸弱，睡着的她和任何的孩童无异。
长生种们，也不仅仅只是安视白，爱丽丝她也是，那样不合群不合流的边缘者，就连自己的弟子也是。
是自己的诅咒和观念的错，自己毫无自觉地用那些悲哀的观念影响了她们，那根本称不上是救赎。
克蕾儿听懂了纪境异那近乎失声的呢喃。
这个天使不再是孤立无援，现在是有纪境异关心了。
就因为他孤身一人。
只是因为对方孤身一人就要去关心吗？如果是这样，这感觉有些......卑鄙的气息。
他看天使的视线充满同情和怜悯，这让克蕾儿感到卑鄙，你去同情他，如果天使接受了这份同情又被这份情感给束缚......
这又不禁让克蕾儿好奇，为什么纪境异会想要关心天使了，因为她不觉得纪境异会只是因为天使独自一人就要去成为其助力。
“你不是已经在这里抱住了他吗？无论对错。你本来可以杀了他吧？”
克蕾儿想就算天使变得依恋纪境异也没关系吧？天使是个男生。
可那视线，天使看纪境异的视线很特别。
“可是你没有啊，你看出他是在演戏了。而且，之后你还打算帮他对吧？”
“是你看破她谎言的，我到最后.....”
纪境异到最后其实都不知道，安视白眼中那究竟是什么情感，那是跨越千年依旧能接受独自一人行走在大地上的魔王不会理解的情感。
这种不能理解让他迷茫，因为他明知要去了解是不可能的，能做的充其量只是在这里搂住她的身体不被灰尘沾染。
“都没有能分辨......”
纪境异发出嘶哑的声音来。
他才意识到千年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他无法信赖自己的判断。
就连纪境异和费林德的记忆，都在脑中纠缠在一起，其中不乏观念冲突的地方，两份记忆都不愿被另一方给彻底否定。
学生的价值观认为费林德迂腐过时，还真让费林德觉得当时要是有这些知识自己也不会犯下种种错误。
魔王的价值观否定着纪境异臣服的姿态，把自己的人生全部意义认定为是对抚养者给予者的偿还，拥有了不同视角之后纪境异再也不能用昔日相同的目光去看待爱丽丝。
让他分不清哪些应该是可以信赖的，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只是欲望的错觉和臆想。
这种副作用就算再怎么样主观去忽视......
要不是身为两份记忆共同性的克蕾儿，她就在自己身边，纪境异或许无法做出任何的行动，只是在这种沉沦中迷失自我。
“不对哦。让我确认天使谎言的，不也是你吗？”
“......”
“因为你看到了所有人都没有能看到的啊.....天使的痛苦和苦闷、不满，你选择了一种截然不同对待天使的方式，据说，人们怎么对待天使，天使就会怎么样接待人们哦？”
“可是她.....”
“嗯......纪境异，我觉得你好奇怪，就像是来创奇第一天一样啊。”
“是吗。”
“如果我说我要杀了那个天使，你会怎么样？”
“.....我会阻止你。”
纪境异知道自己的发言很无耻，这是一种蔑视，对那些被安视白给伤害的人们的蔑视。
就如同曾经身为魔王的自己，对那些帝国人和贵族的所作所为一样。
这是这个少年的生命价值标准，却是背叛了费林德的标准。
曾经的魔王是不能接受滥杀无辜的，纪境异同样也是不承认无辜之死，两者结合起来反倒让少年甘愿救下天使了。
“嗯，这就结束了，创奇就是这样的地方。”
克蕾儿却轻易地如此说了，仿佛在说创奇就是这样一个无耻的地方。
“什么......”
“因为在这之前，都没有人能拿天使怎么样嘛。和他打又不划算又没有意义，创奇都允许他这样的存在了，学院长都为他的居住证明盖章了。为什么你要一副他罪不可赦的样子呢？其实是你无法原谅他吧？为什么天使要演戏，为什么他想要被你杀死，倒不如说......”
克蕾儿那灰蓝色的瞳孔几乎要把自己吸进去一样，近在眼前地瞪着，像是准备看破接下来纪境异所有的谎言。
“纪境异，你为什么可以杀死天使？”
这个问题，纪境异无法回答。
“......你怎么知道的安视白想被我杀死？”
“因为天使身上那种感觉很熟悉哦？就像是昨天你身上的氛围一样。”
“啊，怪不得.....”
纪境异哼笑了。
“你其实也感觉到了吧？不然为什么要我识别他的谎言？”
“不，我没有......我只知道她一直在激怒我，而我真的有些恼火了，她知道我会因为什么生气，就一直戳我痛点。”
“是啊——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克蕾儿用随意地口气自然地问到，并偷瞄着纪境异的表情变化。
“我也说不上来。感觉用话说不出来我们是怎么样的关系，我其实也不知道，安视白怎么看待我的，也许她恨我吧。”
“听起来好像很复杂，那不问是什么关系。你怎么看待天使的？”
“我怎么看待她。”纪境异锁眉低头。“我夺走了她的一切，这点是真的。说点不负责任的话就是，我没想过她居然还活着。可现实是这样，她还活着，还找上我了。感觉就像是被追债了吧。”
“你很愧疚吗？为此感到羞耻？是明知道会负债却又想摆脱责任？”
“我......”
“对不起，我问得有些急了。”
“当时，我真的很需要.....我也不知道，就算现在我还给她，还能不能补偿，我也不知道。”
纪境异对此感到羞愧，因为他的确一开始和任何的人类都一样，把天使完全当做一种一样的‘存在’看待，一开始只是把她当做一种物、一种问题、一种设计、一种魔法。
事实就是，他压根没有考虑过安视白的感受，考虑过原来天使还会有这种‘感受’。
怪不得有人说天使恶魔云云避之不及。
“所以你想做点什么补偿啊。”
克蕾儿有些动容，她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她也是因为那种感觉才走到如今的。
“我欠她的，因为我曾经的自私和任性，她才变成这副模样的，我认为都是我的错。”
“为什么你会觉得那都是你的错呢？天使也有自己的想法吧？天使难道没有跟你说过他想要什么吗？”
“是我欺骗了她......”
“欺骗.....你吗？我感觉，你不像是会撒谎的人。”
“不会撒谎不意味有智慧分辨对错吧？别看我这样，我一开始一无所有，只有借助谎言和书本上的文字交换事物。那些不属于我的东西。一开始，我可是把这些错误的想法当做真理活着的。回头看，就会觉得自己一直在撒谎了。那些曾经说过的错误，都被现在的我抛弃了，我也不想承认那些是我说的。”
用幻想来交换现实的技巧，从一开始纪境异就是依靠着魔法，在认识学习魔法之前他就在使用魔法了。
“你经历了很多啊......是叫劣迹斑斑负债累累吗？”
克蕾儿释怀地嘲笑了，好像这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纪境异也跟着苦笑，他知道跟现在的克蕾儿说这些完全就是自己的自我满足。
她现在没有勇者的记忆。
“就像是富裕的人要背负家族的期待，我也要背负一无所有带来的一切强加于我的被迫选择的意思。”
没有选择的选择。
因为没有选择的权力，再糟糕的选择都只能接受，就为了活下来，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现在......
“现在你开始怀疑那是不是正确的了......可我问你纪境异，如果天使要你死怎么办？如果他向你索取你给不起的，一些根本不合理的，你又该怎么办？你说，你要偿还他对吧？”
“......”
“你能信赖天使吗？”
“我不知道......”
“当我没问吧，我知道你没想过这些了。”
那自己，就要作为替代去思考这些才行，克蕾儿想。
“抱歉，不该跟你说这些的。”
“唔嗯，不对哦。”
克蕾儿摇摇头否定了，正准备起身带安视白离开这里的纪境异愣住了。
“不对吗......”
“我们是死敌，对吧？”
“啊.....嗯。”
“包括你那自卑的过去，我都会接纳的。”
“居然说是自卑......死敌就是那种关系吗？”
“死敌，最应该知道的就是对方战斗的动机了，不是吗？为了什么而战，为什么而变强，比那个人如何变得强大的更值得的了解。据说，清楚了解自己为了什么而战斗的人，力量会主动找上门来哦？”
听到这样的说辞，纪境异只是觉得触动，却又感到害怕，恐怕克蕾儿真的知道了一切之后会如何看待自己。
“......我猜我果然是喜欢你克蕾儿。”
“我，我已经从你的行动里感受到了，才，才不用你刻意说......而且啊，喜欢我的人可多了......”
脸颊微微染上红晕的少女没有能看向少年，只是眼神游离着没有继续说下去了。
“嗯，毕竟你肯定很受大家憧憬。”
“.......今天之后你也会变得很有人气的吧，到时候也会有很多人喜欢你了，哪怕你不认识他们。”
“感觉我不会喜欢那种感觉。”
纪境异露出了苦涩的表情来，这被克蕾儿抓住机会，绕着他的肩膀抱紧了他，这拥抱让人感到窒息。
“到时候我还是会和你一起分担的。”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她补充到。
“......因，因为我的未来已经注定了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