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林德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黄昏了，在天边的太阳像是半熟的蛋黄一样模糊，光线被大气扭曲进入青年的眼睛时还带有一丝蓝色。
那是相当熟悉的蓝色，可费林德怎么也说不出来那是怎么样的熟悉，像是久违了的无数次仰望太阳的习惯一样。
感觉就像是做了一个悠远的梦，梦到了遥远的千年后，另一种可能性。
从豪华的床铺上撑起腰来，青年捂头感到眩晕。
环视周遭一种古怪的罪疚感袭来，自己已经是魔族们的领袖了才对，居然大白天就在这里睡大觉吗？
“师父！”那个惊呼声从那看几次都觉得夸张的大门那里传来。
手中推着银色小推车的那个娇小的精灵，眼睛一旦锁定了自己就变得喜出望外，松开了推车不管，高高飞起扑进了自己的怀中。
肋骨被撞得生疼。
“原来如此，怪不得我觉得自己做了好长一个梦。”
似乎自己因为大战昏过去很久了，说到大战会是什么？那是帝国和魔族们的总决战，就连龙族和天使也牵扯在其中——世界居然没有因此被毁灭吗？
爱丽丝依偎在自己的怀中，费林德昏迷的这几天一直是她在照顾。
爱丽丝没有说她有多担心费林德离她而去，只是这用力拥抱到颤抖的双臂，使得费林德有所感悟。
最终一如既往地摸了摸爱丽丝的头，并也学着拥抱回去，希望借此安慰她。
她现在的打扮就像是某国的小公主一样，裙子厚重得不像话，束腰看起来也非常的紧，要说漂亮也的确漂亮。
“那其他人呢？”
“大家还在庆祝大战的终结，城里可热闹了。”
“大战啊......”
“对，世界和平了！师父你已经打败帝皇了，接下来未来怎么样，就是你说了算了，现在师父是名副其实世界最强了。”
“世界最强？”
“世界最——强！”
爱丽丝高举双岁万岁叫着。
“还真是夸张。”
“事实如此哦，现在大家都等待着师父你来领导呢。”
“那我们回乡下去吧。”
“回乡下去？为什么？”
爱丽丝的语气极快。
“因为我不想再让你担心了。既然大战已经结束，我这个临时的王也该褪去自己的王冠了。我已经完成被拜托的使命了。”
“可是，如果没有你，世界又会变成原样的，又会有帝国.....”
“爱丽丝，我们都不是真正的‘大家’，没有办法真心替‘大家’着想。”
费林德穿起衣服，不是他那身魔王的服装，而是他一直藏在床下的那身旅行的服装，原来他的用意在这里，爱丽丝这才明白。
“这样，太不负责了......”
“对吧？我就是这样的人。”
“那你当初何必接下领袖的头衔？为什么要给予魔族们希望呢师父。”
“你应该还记得那是先王的不请之求吧？他要死了，求着我这个食客做点什么，提出了那种不合理更不切实际的请求，答应下来的——我记得是安视白。”
“可是我觉得师父简直天生就是做这个的，你就是王！”
“不对爱丽丝，我不是什么‘王’。处理好国家和整理内乱，还有诸多繁杂经济贸易问题的是安视白。她的聪明才智才让魔族重新团结在一起了，我只是为她提供了一个合法的身份，我每天的实际工作就是坐在王座上打哈哈而已。”
还有其他能干的人才，费林德只是负责将他们找出来，放在了合适的位置上。
那种用人的才能，甚至不是基于信赖（费林德不信任恶魔），而是纯粹的好运，说得难听就是放任不管任其发挥。
只是魔族的能人们有了发挥的舞台，便完成了‘魔族的自救’，的确应该这样说。
“才没有！”
爱丽丝似乎那样认为，她认为魔族之所以从灭绝中幸免应该归功于费林德。
“啊，现在要你接受或许有些困难吧。不过你的小脑瓜中的我，毫无疑问是过分美化了的。”
费林德只是笑了笑揉了揉爱丽丝的秀发，这身公主一样的打扮其实并不适合她。
“我才没有！我清楚知道师父是怎么样的！如果没有师父你的威慑力，人们不可能觉得魔族还有希望，邪恶也只会在这土地上被继续放任。”
“我打败了【帝皇】了对吧？爱丽丝。”
“嗯，对啊。”
“那这就是我打败【帝皇】的办法。暴力说到底是低效的对吧？就像是我教你礼仪的那段时间，你也会觉得比起被骂，奖励和学会礼仪之后的好处更能让你有动力。而我不擅长编造那种故事，向承诺大家说，怎么做就能实现什么。”
费林德感觉自己好像说过，甚至好像是被爱丽丝说过，关于期待，关于愿望如何战胜恐惧。
那好像是在与帝皇会谈时期的事，那之后自己就被勇者给.....记忆有些奇怪、模糊......
“怎么可能，师父你是魔法之王，全世界最厉害的魔法师，没有什么是在你手中无法实现的！”
费林德抱住了爱丽丝，像是已经不愿再失去什么的受难者，确认着爱丽丝的触感，她的气息的一切，并轻轻地吻了她的额头。
“可是在大战中，死去的人，我什么都做不了。”
安视白、克蕾儿她们都死了，这件事对师父的打击会很大吧？现在自己是师父的唯一了。
爱丽丝也紧紧地抱住了他，这次轮到她来安慰师父了，她也跟着摸了摸费林德的头。
“讽刺的是，她们也没有什么家人什么的需要安顿就是了。”费林德哼笑了。“帝皇杀死了克蕾儿的家人们对吧？你接下来的课题，就是研究那个。”
“师父打算.......复活她们吗？”
“爱丽丝，我不可能复活她们的。”
“你不愿意？”
“是不能。”
“为什么？你是最厉害的魔法师。”
“魔法的前提信念爱丽丝。就如同后来的火焰魔法都是对最初的火光的复现一样，那火光是被给予给我们的给定物，和其他的自然事物一样。魔法师的弱小之处就在这里，就是只能使用被赐予的才能，不断地复现过去发生过的，所以魔法才是弱者的武器和道具。我的魔法也是弱者的魔法。因为从小接触的观念，让我没有那种信念相信‘复活’的人还是原本的那个人，所以我构建不了那样的魔法，但你可能，虽然这只是理论上的可能性。”
“你要我复活她们？怎么可能......师父都做不到的事，我不可能做得到的。”
“爱丽丝，你的天赋远高于我，你的魔法不是重复的魔法，你的创造力和造福‘大家’的愿望是我不具备的。别因为我是你师父就给自己设下限制，我不希望看到你因为我埋没自己的才能。”
如果那样，费林德会觉得自己作为老师很失败。
“我不要！”
当爱丽丝这样反对的时候，费林德一般都会放弃劝说。
这是他身为一个老师最大的缺点，费林德也一直很介意这点，那就是心中对爱丽丝的情感不只是纯粹作为老师的情感。
明明放纵爱丽丝也好偏爱爱丽丝也好，都不会让她更加依恋自己，让她觉得自己‘好’，让她爱自己多一点，自己再清楚不过的才对——所以才会有这种罪恶感。
这不仅仅只是老师的情感所滋生的罪恶感随着日益增加，看着爱丽丝绝佳的魔法天赋，费林德知道自己在她面前只可能有两种结局。
要么是绝对的控制；要求她的一切魔法都为自己而服务。
要么是绝对的放纵；在她面前放弃自己一切的魔法。
第一种是因为屈辱和不只是老师的情感站了上风，第二种则是‘弱者魔法’为了她的天赋让步。
“那你要跟我走吗？还是留在这里，成为魔族们的王呢？”费林德将王冠戴在了爱丽丝的头上，那有些不合她的小脑袋，爱丽丝却一把抢过那王冠，将其放回了原有的位置上。
“我要跟师父走。”
“为什么？你不想实现自己的愿望了吗？你现在可以用魔法改变你想要的了，去禁止杀伤，去让大家都学习文字读写，认识到生命的可贵，给人们自由，现在你有这个机会了。”
“什么愿望？我只记得我的愿望是能和师父一直在一起永远在一起！”
爱丽丝如此宣言。
自己身为老师的形象彻底的崩塌了，费林德意识到自己对爱丽丝的教育，已经毁掉了她最美好的那部分资质。
“......那是不可能的爱丽丝。”
“凭什......为什么师父要这样说呢。”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了，你是一个精灵，平均的寿命是人类的五倍。我是一个人类，充其量活到60多岁就会老死。”
“没关系的，有魔法可以延寿的！”
“爱丽丝，魔法有相当的种族局限性，也是为什么龙的魔法和天使的魔法人类无论如何都无法使用的原因。这些，我没有教过你，是因为不想埋没你的可能性。”
“什么意思。”
“现在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接下来我已经无法指导你了。”
“不是，师父，你搞错了，我问你什么意思是问，你就这样了？就这样把我推给魔法吗？我不是你的爱丽丝吗？我不是魔法的爱丽丝，我学习魔法，是为了看到师父为我骄傲是为了能让师父一直注视着我......我学习魔法......是为了......”
爱丽丝的泪水止不住地从那祖母绿的眼睛中渗出，面对这种情况，费林德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甚至开始对自己的无能感到恼怒，那种不耐烦的表情不自觉地挂在了青年的脸上。
“师父果然是讨厌爱丽丝了吗？无论未来，还是过去......”
“我不是讨厌你，我怎么可能讨厌你？”
“一点都不老实呢，师父。”
“什么？”
“明明就算你讨厌我也没关系的。”
爱丽丝露出嫌恶的神情。
“你怎么了爱丽丝？”
“就是因为师父从头到尾都只想着扮演一个赎罪的好人，一个殉道者，我和师父的关系才一直止步不前的。我很讨厌哦，装腔作势的师父，我真的很讨厌。”
“爱丽丝......”
“我从和师父相遇的那天开始，就不可能只是一个忠于魔法的精灵了，连这都不明白吗？师父还真是笨呢，或许要求师父主动做点什么太难了吧？如果只是这样还好啦。可是，面对勇者，师父却可以主动出击呢？是不是有点太狡猾了？师父也好、堕天使也好、勇者也好都太狡猾了，她们自己明明都还有那么多还那么贪得无厌，明明爱丽丝就只有师父，除了师父一无所有，明明师父只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她们却都还要来抢走师父呢......”
她垂下了那颗娇小的脑袋，嘀咕着什么，像是诅咒一样。
“爱丽丝你怎么了？”
“师父，你喜欢爱丽丝吗？”
“事到如今说这种......”
“你喜欢爱丽丝吗？”
“这是不用问的......”
“那就说，说；‘我喜欢爱丽丝、我爱爱丽丝。’。”
“.....我喜欢，爱丽丝。”
“师父的发音有够差劲呢，是学龄前教育太差的错吧。”
“别捉弄我了。”
“这是很严肃的问题。”
“是嘛......”
“如果你不好好跟我说，我就再也不学魔法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以为我在跟你闹脾气？我的魔法，已经比师父你要厉害了。”
“别胡闹了爱丽丝。”
“你不说，我就消失好了，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就从你的生活中消失，你就和那个堕天使和勇者在一起吧。”
“你在说什么，她们都已经死了......你是在威胁我？”
这不外乎是说马上送你去见她们。
“没有，怎么可能呢，我怎么可能威胁师父你呢。没有人比我更爱你了。”
“爱丽丝......”
爱，自己就是因为连这种最普遍的事物都教会不了她，才没有办法成为一个‘王’的，设想全国上下都是自己这样的人，那世界才是真的完蛋了。
爱丽丝也会因此得不到普通的寻常的幸福的。
“因为师父不敢呢？明明我总是有不懂的就去学习，因此吃了不少苦头，可是师父从来不会勉强自己做不擅长的呢？”
“不是，爱丽丝，听我解释。”
“爱我。”
“......”
“说句话有那么难吗？”
“我爱你爱丽丝。”
“你还不如坚持不说，真的差劲。”
结果换来的却是她的蔑视。
“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啊。”
“抱我。”
“......唉。”
费林德照做了，他又保持着半蹲的姿势抱着娇小的精灵，她的长耳摩擦着费林德的脸颊惹得他发痒。
“别任性了爱丽丝。”
“凭什么？因为师父从来不任性，所以我就要学着师父吗？可在我看来，师父你一举一动都异常任性哦。你又要把我推向魔法。我如果没有师父，魔法什么的都已经没什么所谓了。”
“为什么.....”
“师父你就是学太多魔法了，才会变成这副德行的。我比你好太多了，一个人就算没有在某个领域深耕到尽头，也该接受自己能被谁给爱戴。”
“我居然还要被你说教。”
“设想一下吧师父，我寿命既然比你长，那我为什么不能抽出60年的时间来陪伴你呢？我天赋既然要比你好，那我为什么不能用仅仅40年就超越师父所有的成果呢？”
“亏你敢这么说啊？”
“你在魔法这方面一无是处师父。”
“......这就有点伤人心了，姑且我还算是被称作魔王的男人吧。”
“是啊，你也已经和那些凡人不一样了。”
“凡人.....？”
“对，凡人，他们这辈子或许都不可能学会魔法，自小接受的观念和教育，让他们理解、相信奇迹的心被抹杀，就算青年接触到了魔法书也再无可能展现什么了。”
“那不是他们的错。”
“对，那不是他们的错，更不是他们父母的错，是第一个魔法师的错。这是神明他一开始就决定好的事，就像是师父你一样。对于我而言，师父你很特别，其他的人类在我看来，不过只像是宠物一样的存在。可是师父你，我把你视作平等的存在，我们和他们这些凡人是不一样的，就如同精灵和龙族生来就和人类不一样和低贱的兽人不一样。”
曾经的爱丽丝对弱者充满慈悲、怜悯，她不是这样的。
“爱丽丝......！你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
“我从来都是这样想的。如果说要把师父你的性命和任何其他人的性命衡量，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师父你而抛弃其他人。”
“......”
“所以我明白的，师父你不愿意成为‘王’的原因。”
爱丽丝和费林德相拥着，两人互相耳语着，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她们两人了。
“因为我知道的，师父你也是这样人，一个会抛弃大家的卑鄙小人。”
“我.....”
“不过你不是会为了我，为了那个堕天使，你是会为了那个勇者对吧？然后就想也不想，就抛弃我和大家。”
“为什么你会这样觉得呢......”
“你梦到了什么，嗯？你敢说吗？”
“我梦到了，我梦到了如果我为了勇者抛弃了你们，让一切都如帝皇所愿的——千年后的未来。”
“我知道的。”
所以因为师父是这样的人，弟子也跟着变成了这样吗？费林德感到无奈，心想这还真是诅咒。
“别用那种窥梦术啊。”
“为什么，就因为那是魔族的魔法吗？我都有这样的天赋了，你也配指责我？”
“因为我是你的师父。”
“现在你又来这套了，要求人类保持始终如一也好，保持理性也好，还真难呢？”
“你要求太高了，精灵小姐。”
“是啊，就如同我不可能是‘魔法的爱丽丝’一样，我也不希望师父变成‘理性的费林德’，你不该属于理性，就如同我不属于魔法。”
“真会说，那你知道费林德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吧？”
爱丽丝推开了费林德，生气地鼓起了脸。
‘她已经死了，你还真不忌讳，要提一个死人的事！’爱丽丝并没有这样说，她要反过来用师父的说辞，这就是她从师父那里学到的。
“那我的名字呢？爱丽丝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爱丽丝又转而笑了。
“你知道吗？爱丽丝不是一个精灵的名字。”
“我还知道师父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很随便！只是因为那天旅馆名单开头的第一个人也叫爱丽丝，你就给我了这个名字！”
“啊......嗯。”
“可我当时真的觉得那个名字很特别，因为你给我的，我还一直以为那个名字就是说的我，那个入宿登记的第一个名字，结果是别的女人.....不过我也发现了，重要的、特别的才不是爱丽丝这个名字，不是谁叫‘爱丽丝’都是在叫‘我’。特别的是师父你那样叫我对吧？我知道那是在呼唤我，这就够了，名字的含义，全在那呼唤中。”
名字不重要，爱丽丝说，重要的是呼唤时的目的，呼唤那个词时的情感，呼唤时我们之间的联系。
“哈哈，我没想过那么多......”
“现在我替你想过了，你看，我叫你师父，才不是叫你费林德，不也是一样吗？”
“那你这么说，费林德，或许已经死了吧。”
“......”
“会那样叫那个名字的人，不复存在了。我一直都想她再呼唤我一次的，用那个她给我的名字，而不是我向别人一次又一次的自称，我叫费林德。结果就是因为我到处自称，后来这个名字变成了魔王的名字。这也会玷污她心中的那个词吧？每当人们提起费林德，都是在说那个费林德·SV·洛，是在说卑劣的者们的王了。不再是她曾经呼唤过，拯救过的少年了，不是这片大地上曾经活过的魔族们的名字了。人们在她面前提起费林德，一次又一次，或许都会伤到她。”
费林德说这些话时的语气已经释怀了，他接受自己再也听不见那个呼喊，再也没有机会解释，那个名字后来为什么变成了这样变成了魔王的名字。
“结果你还是忘不了她啊。”
“我如果忘记了她，那就不会有你。就算我垂老得痴呆了，渐渐开始忘记不该忘却的，也请你别忘了她爱丽丝。”
“要是能忘了那个女人，我也不会有那么多烦恼了。”
“爱丽丝，我对不起你。”
费林德抱得更加用力了，爱丽丝感到难耐的苦涩。
“比起说，我更希望你付出行动哦师父？”
“......我知道的，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费林德指出这点，他察觉到了。
“什么？”
“虽然我没想过我也会中幻术，可是这里的确是个幻境对吧？嗯，向你确认估计也没有用。不该，有人希望我恒久地停滞在这里。”费林德缓缓站起，望向硕大的阳台，望向窗外，那黄昏的太阳像是在垂死挣扎。
“其实真正死掉的，只有你一个人爱丽丝。”
“为什么这样说？”
费林德牵着爱丽丝的手来到了阳台，两人走凸起的阳台时微风被吹起，爱丽丝美丽的金发飘散在空中像是要消失了一样，费林德连忙替她按下那杂乱的长发。
“这里是不知道被谁构建的术。”
“我不是假的爱丽丝哦？”爱丽丝有些困扰似的愁眉。
“嗯，你估计是我心中的爱丽丝吧......我失败了爱丽丝——！”费林德长叹一口气。“如你说的一样，我是个卑鄙小人，我的确为了克蕾儿抛弃了你们，让【帝皇】那家伙如愿以偿了。”
“......”爱丽丝打算听下去。
“只是一念之差而已，我犹豫了，只是一瞬间的失误，我被克蕾儿封印了，在那之前我都以为，没什么术式可以彻底封印我，可我高估自己对魔法的理解了，那就像是来自未来的魔法一样嘲笑着我，我第一时间去确保克蕾儿的残魂......所以输了，彻底输了，唉，无论怎么反复强调，都掩盖不了那种事实，我去了千年后你不在的世界爱丽丝。”
“我不在？”
“嗯，你已经不在了，你觉得自己会比我长寿对吧。可惜了，我是被封印了一千年哦？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也不知道那个准确的时长吧？估计除了我和帝皇，还有使用那个术的克蕾儿本人，没人知道为什么要把魔王封印个千年，真的只是为了在未来找到杀死不死魔王的办法吗？或许只有克蕾儿她信了这种搞笑的借口吧。”
“我怎么可能不去调查那个封印呢？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
“是啊，不过看起来你失败了。”
“没有哦，我没有失败，也不会失败，虽然的确花费了点时间，那其中也有我的偷奸耍滑在里面就是了。”
“自信是好事爱丽丝。”
“呃......”爱丽丝揉了揉眉间。“等等，让我确认一下师父，你不是讨厌我了吧？”
“没有啊？我都说了，我不可能讨厌你，虽然有时候面对你我的愧疚心会发作让我用头撞墙吧，可是那和没法坦率面对勇者是一样的，我没打算逃避。虽然难堪可我没有打算要逃。”
“你那也不是喜欢嘛。”
“你要说哪种喜欢？”
“全部！”
“你居然迟早也会长大啊......”
“你该不会觉得我不会长大吧？”
“我是不希望你长大啦。”
“诶，等等哦？嗯......师父你喜欢怎么样的女生？”
“有你在的时候我可没有过要结婚的打算，你会把别人吓跑的。”
“会被我吓跑的女人也配和你结婚？”
“所以我只能单身一辈子了。”
“说得清廉。”
“哼哼。”
爱丽丝紧跟着问了。
“你知道精灵进入青春期会有激烈的第二性征变化吧？身高啊啥的会突增什么的，倒不如说人类也是哦？生物的外观是会变化的，这是基本法哦？”
“你师父我再没有常识也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啊......你难不成是想说‘那方面’的需求吗？”
“不是，只是我没想过原来只是因为个子变高师父你就会认不出我来。不，硬要说好像不是在于身高的问题。”
爱丽丝托住了自己的下巴像是分析着什么一样呢喃着。
“怎么了？”
“我只是由衷地觉得自己有够蠢的，而且师父你也是，老是能犯一些让人觉得低级到不可思议的错误啊......”
“啊？我有吗？”
“我们有次去北边冰原的时候，因为你看错了地图一个词，我们走错一条路，害得迷路了三周。我早说要不要去抓魔物用占卜魔法重新确定方向，师父你却说自己绝对不会错。”
“那是......”
“师父有时候咏唱魔法是前后倒叙的。或许你可以那样用魔法，可是其他人根本不能用那样的咒语发动魔法。”
“呃。”
“师父你根本分不清我和其他同龄精灵，是个不得了的脸盲。”
“不是，你们精灵真的都长一个样啊！而且我不是马上认出来你了吗？”
“是啊，你就是能认出我这张臭脸呢，我有多伤心你知道吗？”
“如果把你放在一公里之外我也认不出你的。”
“诶——我还不知道师父你是那种会说；‘关了灯都一样啦’的人诶。”
“你这是想要为师风评被害吗？”
“最让人讨厌的就是，师父你有什么烦恼什么事，直到那变成一种实在的‘麻烦’之前，你都不打算和我们说！”
“没有吧？没有这种事。”
“那次我们去找一个‘素材’你都不说我们要找什么！结果花了好几天，安视白问你说要找什么，你才说要找‘恶魔之心’，结果那个堕天使知道那玩意冻库里有一大堆！不过那次顺路去泡了温泉还好就是了，哪怕跟那个堕天使旅行一点都不愉快。”
“我有点不记得了诶？”
“对，你还会不承认，而且有些事你真会搞忘！有时候我恨不得掐死你！”
爱丽丝恶狠狠地样子，像是要吃人。
“喂喂.......”
“而且你居然能记错我们相遇的日子！”
“嘶.....那很重要呢......”
“毕竟你连自己的生日都记不住呢。”
“那是不确定的，我早说过吧？我怎么可能记得自己几月几号出生的，你对人类婴儿的要求也太高了吧！”
“我们那天推理过后占卜了的，你忘了吗？那个堕天使也帮忙了，那天就是师父出生的日子，我以为我们已经有一个共识了。”
“呃.....”
“师父你的台词就只有啊！那个！呃！不是！吗？！！”
“对不起！对不起师父我是个满身缺点的人！”
“所以师父你每次用大型魔法都要对照检查三次，还要我们盯着不是吗？”
“啊，毕竟那种事如果出错，完蛋的可就不只是我一个人了。”
“你就是因为这种德行才会被勇者给封印的！”
“搞得我想被封印啊！这都要怪我吗？！我也想过幸福快乐的结局，可是它也不会自己找上我来啊！我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用不着你谴责我，我可爱的弟子才不会谴责我！”
“哈.....我一开始也怪罪那个堕天使，结果跟她闹掰了，后来想来想去，我又觉得是自己的错，可仔细想，因为你是你，你是我的师父，夺走安视白天使资格的人，被勇者词语费林德这个名字的人......所以你才会被封印的啊。”
“你有点OOC了哦？所以结论是？”
“都是你自己的错啦。”
“诶——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说个什么这是大家的错的。”
“什么？我又没有后悔，谁后悔谁的错好吧？那个堕天使肯定也没后悔，现在还估计觉得自己有得赚，天使的价值观就是只分善恶，有时那是种过分的短视。”
“真刻薄啊。”
“而且我也尝试过改正师父你这些毛病了！”
“要是人有那么容易改正恶习就没有那么多好人坏人咯，如果一切的事物都可以重来，都可以再教育，那死刑早该废除了，就是人们聚在一起规定了‘不可饶恕’才会有死刑的。”
“少嘴瓢找借口了！不过的确，我对心理学也好认知论、自我误认什么的还是欠缺太多知识，又不能用魔法强制改造一个人的精神，那是被师父你禁止的嘛。而且，师父从小教育不好，也是不可动摇的事实，把人完全当做道具培养的机构，再怎么也有些非人道了。而我居然就是被这样的人养大的.......”
“喂喂喂，你的角色性都没有了哦？做这个幻觉的家伙都没考虑过吗？‘心理学’什么的可是晚近的现代发明啊喂！我弟子可是个千年前的书呆子！”
费林德对着天空捧手大喊着，爱丽丝只是无语地环抱双臂。
“现在我知道不切实际的期待，对现实自私的愿望是多么致命的‘毒’了啊。有些事，还是说出来亲口确认会比较好。”
“嗯？我不是早教过你了吗？魔法师之间的战斗，永远要考虑最糟糕的情况，别期待对手会如你所愿。”
“那个叮嘱不是；不是魔法师之间的战斗尽可能要避免吗？”
“如果避免不了的情况就是后者。”
“好。那么，来吧师父。”
“什么？”
“打败我，你就可以从这个幻境中出去，不然就是永远被留在这里。我看你也完全没有头绪对吧？”
“是啊，这个到底是什么人做的？给我整得都想要逃避现实了。”那个伪造的天使光环也是，很可能是媲美自己的魔法师的杰作。“出去了还要面对各种各样这样躲在暗中针对自己的强者们吗？太郁闷了。”
“我言以至此，师父。”
爱丽丝从那空间的裂缝中拿出来让费林德战栗的‘杖’来，因为他能够感受得到那根魔杖意味着什么。
曾经在手上他也拥有过的力量，那千年后弟子留给自己的纹章，那个包含了所有自己课题的最终解法的【无为象征】，其本体就蕴含在那跟魔杖之中。
比起说是魔法师，现在的爱丽丝更像是在使用棍术一样将魔杖的尖端指向自己。
“证明自己，费林德·SV·洛。”
那娇小的精灵，戏谑地笑了。
“我会让你知道，玷污我弟子的下场的。”
费林德捏紧了拳头，在曾经比肩半神足以毁灭世界的力量，这一次他打算毫无保留的使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