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爱薇尔的身份,纪境异回忆着。
“她的身份经过核实,几乎确定是魔王信徒。不过上层希望让她继续留在克里斯身边。”
两人站在硕大的落地窗前眺望着远方,准确来说眺望着的是少年,而蓝发的吸血鬼则是看着他的侧颜如此告知着。
“那意思是他们早知道那个精灵的身份了。”
只是学院长也不知道而已,她侧身转过来背手解释到。
“这方面是异端审判部管理的范围,很遗憾我也不是那么清楚细节。不过我大概能明白他们的想法。纪境异,有些东西还是‘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处会比较好。”
自那以来学院长就不再叫自己纪同学什么的了,自天台的事件以来似乎她就认可了自己的强大。
“原封不动,可是你刚刚还说要把她送去心理部吧。”
纪境异有些担心,因为他还有求于那个精灵呢——因为是她阻止了依克西娅的暴走,准确来说,是她的另一种人格......某种附身于她的存在。
“二次封装只要做得够像,也会被当做是原封。”
“学院长也会说这种比喻啊。”
“你有其他的想法吗?”
“‘上层’的人也应该知道我被圣剑选中了吧?”
“实际上希望花一周进行二次确认的就是他们,尤其是重启对圣剑力量的研究的项目,把一些人员重新召集和填补空缺也需要手续和时间,以前可没有这么多浪费。”
现在光是盖章和上报就要花费整个工作日的时间,学院长说。
“学院长你信赖我吗?”
“我是圣剑教会的成员,我的行为必须要符合我身份。”
“身为勇者的我,希望明白‘魔王信徒’的想法。”
“原来如此。可是我认为有些东西,无论是出于好奇心也好还是什么求知欲也好,都是不能去指染的,小心越陷越深。”
闻人魔术是为了纪境异好才这样说。
如果过分和魔王信徒接触,这就成为一个把柄,这会让某些人随时有证据将纪境异污名化为魔王信徒,从而对他使用‘合法’的心理改造。
在肉体死亡已经等同于不存在的创奇学院,没有比那跟接近真正死亡定义的惩罚了,学院长正是担心这一点。
“纪境异,你很特别,特别到我们不知道该如何对待你,可是有些人不这样想,甚至对此毫无察觉。你要明确这一点,认识到自己很特别的同时,又会被当做是一无是处的普通人。”
“那就以他们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为前提进行对话好了。勇者和纪境异,现在还不是同一个人对吧?”
纪境异笑了,他的想法被闻人魔术给察觉到。
“......还真是执着,她可是来自截然不同‘世界’的人。”
“我希望那个精灵能来照顾我的起居。”
“......”
“我喜欢那样类型的女孩儿,从过去到现在,从来没有变过。我的这份欲望必须要被满足,不是要经过谁的允许,如果有谁要把她从我身边带走,我会拔剑相向。”
闻人魔术清楚了解纪境异的强大。
在观察室内发现了依克西娅周遭魔力动向古怪的不仅仅是那个精灵,当然还有她,不过她没有打算要告诉谁。
“你的真实目的是什么呢。”
“我需要确认他们会不会因此审判我,以及,我认为那个精灵很优秀,各个方面都非常的优秀,我由衷地喜欢。美好的事物不愿眼睁睁看着被摧毁,就是如此单纯的保护欲。”
“你原来是喜欢那种类型吗?”
“对,她简直是天生的魔法师。”
“啊,那方面啊。对,她的魔力适应性相当.....我是没有见过那样的数据。”
“不是数据,她可是通过直觉(感知)察觉到我为依克西娅施加的魔法的。”
“你果然是使用了魔法吗?”
“我很信赖你的学院长大人,我也相信再教育的作用。”
“也许我不是那么值得你信赖,‘再教育‘有时候也只是支配的幌子。”
监狱和法律有时候只是为了创造罪人而存在,而不是为了让一切变得更好要改变什么而存在。
“你认为我是值得托付圣剑的人,这就够了。有这份认可,这就够了。剩下的就是我向你证明我配不配得上被选中。”
“还真是让人期待。”
蓝发的吸血鬼笑了,她环抱双臂托在胸下,这身职业装似乎对她来说有些紧身了,爱丽丝在她面前都只显得逊色吧。
“我可以帮你,不过并不是因为你信赖我,也不是我现在已经足够信赖你了。我认为你会犯错,而你会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的。”
学院长微微仰头。
“......”
人类少年望向吸血鬼,听着她说出自己真正的动机。
“需要明白你会犯下怎么样的错误,也是我的工作的一环,包括你犯错之后的善后工作。这一切不是因为我们之间的信赖关系,不是那种缥缈虚伪的东西。你救了天使,为此,我发自内心地尊敬你,我要为自己的信仰履行应该的罪责,就这么简单。”
信仰包含必要的罪恶,这也是学院长甘愿成为吸血鬼的原因吧?
“看来我无意间捍卫了圣剑教会的底线吗?”
听到少年的声音,学院长有些动容地瞪大了双眼。
“不全是。”
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关于那个天使,关于自己还是人类时的记忆。
“不过,我的确认为有些重要的事物需要一直有人铭记,尽管捍卫那些重要事物的能力也会随着时间流逝。”
“包括圣剑的选择在内吗?”
“对,必须要有人认识,并去重视这样的可能性。如果所有人都忘记了,哪怕孤军奋战,我也要这样做,这就是我的身份、传承的意义所在。我也是为此成为的吸血鬼的眷属,在曾经被称之为‘圣人’的理由也是。”
要让大家接受千年前圣剑的选择着实有些扯淡了的意思,这样说学院长还真是个‘成熟’的大人。
对于这种敬畏,纪境异感到无趣。
至少这方面大家还都挺‘正常’,这种扭曲的正常也惹人不忍直视。
哪怕会相信千年前的魔王会灭世,也不愿意相信千年前的圣剑的选择——这其中也不乏依克西娅那样的人,认定了圣剑选出的勇者一定是取代魔王的另一种灾难。
不过如果一切如果真如同预言那样,自己就是魔王,而自己又不为人知地成为了勇者,对于这个世界的确是噩耗吧?
毕竟最邪恶的人已经取代了他们信赖的救世主了。
而学院长也是如此,她简直就像是在所有人都不正常的情况下异常中极力扮演着正常人一样,这样只会让她显得加倍的不正常而已。
“学院长,你怎么看待魔王的?”
“这算是反过来问我怎么看待你的吗?”
“不.....为什么会这样想。”
“说到魔王,就不得不提到你了,勇者。”
“啊,对啊。”
“我想想看。”学院长莞尔一笑,想出来了准备送给年轻勇者的谏言。“最好别把魔王当做是某个特定的人会比较好,勇者。”
“还是叫我纪境异就好。”少年他停止了对远方的眺望并回头看向和自己肩并肩高的吸血鬼。“至于把魔王当做是什么......现在我的身份是战士,至少直到十一年后为止。”
“哼哼——是啊,不这样可不行。就让我来辅佐你吧,勇者。”
“拜托你了。”
纪境异说完便离开朝着依克西娅的病房走去,背后却传来这样的声音。
“我向神明起誓。”
纪境异回头看向如此宣言的吸血鬼,她坚挺笔直地站在那因为正午强光照得发白的落地窗下,并没有因为太阳而灰飞烟灭。
少年内心难免有些感慨,他认为闻人魔术是个了不起的神职者。
无论是为了自己的事业甘愿变成吸血鬼也好,还是坚守古老的规训也好,这个人难不成是已经决定好了自己的死期吗?只有决定了自己会为什么而死的长生种才会有那种神情。
决定了为什么而死,就是规定了为什么而活,就像是这种戏言一样。
吸血鬼不会信赖神明,信赖神明为生的人不愿成为吸血鬼,通过规定自己为何而死从而成为信仰神明的吸血鬼——真是个病态的人。
等同于是说自己放弃全部的人性,让那功能性的全部取代自己所有的判断一样。
这样的家伙说向神明起誓什么的,估计教徒听到了都会呵呵大笑,她的身份就是如此窘迫。
不是因为对吸血鬼的蔑视,而是过分地畏惧。
假如,只是假如的话——她不是让人呵呵大笑的‘理性功能’本身,就像是她的机器人女仆那样的程序化形式一样。
如果她不是这样。
那她现在所为了自己的私欲而有的‘起誓’,就是过分邪恶的权力滥用,就是拿着教会的资源往自己身上下注,赌勇者是个好人。
所谓以神之名,行权力之实。
这样的铤而走险,相信自己这样的一个被圣剑选中的勇者,的确可以说是信仰之极致了吧?
这种信仰在不明真相的眼里看起来就像是扭曲的狂信,惹人畏惧。
她这样在过去被设定好的理所当然(程式),在过去被大家认为有必要存在——在如今却显得与周遭格格不入。
恰如站在阳光里的吸血鬼一样。
如此一来纪境异便能确信那猩红色的双眼中闪烁着那是什么,那是杀意。
这个人在作为自己最坚实的助手的同时,更是自己最大的监视者。
“这种感觉也不坏。”
纪境异笑了笑挥手示意再见,这让富有杀意的学院长一时间还有些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