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已经是魔王了,已经没有人能说自己在魔法这方面高过于你,哪怕我也是这样。拜托了,用你的这份力量去做点什么。’
二十岁出头的青年思索着,一些好像和自己有关,可思来想去却毫无头绪的问题。
被迫成为了魔王,率领魔族们必须要做点什么。
可是要怎么做呢?
倒不如说是要做什么?
如此无与伦比的力量——【帝皇】手握这样的力量的她,夺取了帝国的她,又想要做什么呢?
绝对的力量是应当被限制的。
魔王军的大公的那句话如此惹人印象深刻,那其实是在对费林德说,要限制帝皇的作为。
这些烦心事费林德全部抛给了安视白,她在这方面要聪明,智慧得多,她也愿意帮助自己。
“师父你又在这里啊。”
抱着一本大书的爱丽丝在魔王城内四处寻找的那个人的身影,最终在那客室找到了他,虽然成为了魔王,可他还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哪怕爱丽丝都认为师父应该有所改变了,不仅仅是为了他的身份、地位。
他正看着一颗球形的水晶入了神,大小只有他的指甲盖差不多大。
不像是在沉思,不像是在烦恼,只是看着那颗球,玩弄着凝视着它。
“师父?”
“爱丽丝。”
直到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才回过神来。
爱丽丝感到惊叹,明明自己才是长生种,可是师父自从成为了魔王之后,就散发着这种好像活了很久的生物一样的神秘气息。
他依旧是在思考魔法的事,不过不是要实现什么具体的魔法,而是在这之前的魔法——发现实现、发现现实、发现事件的魔法。
爱丽丝知道那不是自己现在能搞得懂的问题,所以也不会多过问,只是会关心师父进展如何。
可她还是不安的。
明明师父总说,要是有什么想要实现的,就编制相应的魔法就好了,这就是爱丽丝从小从费林德那里学到的对待魔法的态度。
可是这样教授自己弟子的师父本人,似乎却对此动摇了。
“爱丽丝。”
费林德抱住了自己的弟子。
“师父,寂寞了?”
他没有能察觉得到弟子被拥抱时那胸中的躁动,费林德一辈子都在魔法的世界里沉醉,女性人际关系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别提察觉到长生种的弟子也可能会有青春期这种‘非常’事态。
可他也知道,拥抱着谁的时候,能够得到慰藉、安心感。
这种信赖让人认识得到自己不是孤身一人,这是和人相处之后才可能学会的。
上一任魔王离世了,死因是‘魔法’,那个魔法本来是被自己判断为无害的魔法。
自己居然会判断错误吗?不是,而是魔族内部的不团结导致的,那跟术式无关,跟使用术式的人有关。
为此,自己的加冕在众多的魔族看来是不义的。
费林德是魔王军的魔法顾问,通过了这个顾问审查的魔法,却害死了原本的魔王,而他在这之后被魔王钦定成为了魔王?猜测自然会分为极端的两派。
费林德也知道是有人想要取缔魔王才这样做的。
可是如今的魔族,还有更好的道路可以走吗?无论是谁来当这个王,或许答案都不会改变。
可是权力的变动,对于那些人来说却尤其的重要、宝贵。
哪怕魔族都要被灭亡了,这些家伙却还是毫不收敛地进行着战争循环,这样势不可挡的死板惯性,不是自己作为新任的魔王上位了一声怒喝就能停止的。
所以这个魔法师才在这里烦恼,那个弟子老早就提出却被他否定过的问题;‘有没有发明魔法的魔法呢?’
当初弟子提出这个问题,尚未被称之为魔王的魔法师只是呵呵笑了笑,嘲笑精灵的天真烂漫。
可实际上,那是远超越自己经验和认识的美妙直觉。
费林德松开了爱丽丝并吻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是他们在精灵故里定下的约定,也是从精灵那里学来的烙印习俗。
获得了象征着精灵一族承认‘洛’这个姓氏,他才被允许将爱丽丝从精灵那里带走,获得了她合法的抚养权。
爱丽丝这个名字,也不仅仅在费林德这里富有意义,那是精灵一族们一同承认的名字。
洛也是精灵王的姓氏,他们也愿意为自己提供政治支持的意思。
而魔王的身份和那个名字也一同被强加于了费林德,所以他拥有了这样的全名——费林德·SV·洛。
被精灵和魔族承认的,真正意义上的魔法之王,可是费林德并不希望成为什么魔王。
爱丽丝捂住了自己的额头,希望将那余温和触感在那里多停留一下,她其实也想要回过来去吻师父的额头。
“怎么了?不情愿了吗?”
“不!不是......”
费林德揉了揉爱丽丝的头,对着她亲切地说了。
“别担心爱丽丝,无论我变成了怎么样的人,无论魔族接下来会怎么样,帝皇会做什么,我都会守护在你的身边的,这点是不会变的。”
“.......”爱丽丝的脸变得红扑扑的,费林德笑了。
“因为你是我最重要的弟子啊,唯一的最亲爱的弟子。”
费林德考虑许久得出的答案,不是什么关于魔族命运的深思。
只是他知道他有在乎的人,克蕾儿、爱丽丝、安视白她们。
三个人的重要程度究竟要如何分先后呢?这种想法都是无益的。
费林德只是清楚的知道自己在乎她们,硬要说的话,帝皇也算得上是一个,如果说她做了什么,费林德恨不得想马上知道的,尽管这是很消极的在乎。
对此,他打算只是任性的以小扩大,本来就是被迫成为的魔王,他才不会愿意去读什么魔族历史考虑到悠久的传统和权力贵族们的感受什么的。
就像是自己在乎着自己身边的人那样,也希望身边的人来在乎自己那样。
他作为魔王,必须要做也是唯一要做的事就是——
“用爱来斩断......仇恨?”
魔王和帝皇会面的那一天,好像漫天飞舞着什么。
像是花,或是什么叶子一样的东西,娇小爱丽丝的身影被那些飞舞的彩色斑点给包裹,变得难以捕捉。
这让费林德有些害怕,害怕她就在这样消失不见了。
可就算她消失不见了,自己也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现在的动作,费林德也知道,她现在关心着,替自己操心着,自己必须要平安地回去才行。
“没错啊魔王大人~那就是我们不得不去做的事,我们的宿命,听起来是不是很不自由?错了,反而越是宿命我们越是自由。因为我们不会是被迫去做,而是选择了去背负这样的命运,我们不是被命运给控制,而是选择了去背负那样的命运啊。生命满是负担,可是我不想去背负无回报的负担。”
“那是自由?你在开玩笑吧?所谓‘不得不’,并非是你变得心甘情愿,情况就会有任何地改善的。”
“你觉得自己能为未来发生的一切负责吗?你觉得我们可能为未来发生的一切负责吗?”
“这不就是王吗?所以我们才坐在这里的吧?为了停止战争。”
“战争才不会因为我们今天说什么就停下,从来如此,就算魔族和帝国停下了,未来也会有新的战争。”
“我会停止战争的,我会发明那样的魔法的。”
魔王远眺着,眼神中混杂着怜悯和同情却又有着一丝漠然。
“哼,还真是远视的王呢!”
“我不是什么‘王’者。”
“原来如此,那你就是来停止战争的终战者了。那这之后呢?那你的弟子呢?那位天使大人呢?勇者小姐又该如何是好呢?”
“......她们,跟我们的话题有任何的关系吗?而且为什么这里要说到勇者?”
帝皇只是嗤之以鼻,仿佛她一切都知道似的,魔王也知道这个人有多么不尊重他人的隐私。
“她们难道不身处其中吗?你知道她们会做什么吗?她们会怎么样想?”
“我们现在说的是现在。”
“我们讨论的是未来。不对,如果你要永恒的终结什么,那就已经不复存在什么未来了。”
“你少在那里咬文嚼字了。”
“有只小鸟对我说,魔王师徒两人刚刚在台下谈论了关于‘永远’的话题。”
费林德想起自己向爱丽丝承诺过的愿望,她应该不会真的许愿要永远和自己在一起什么的吧?还真有些让人担心她小脑瓜里想的是什么。
“明明你才说了那是不可能的,你却要像爱丽丝那么幼稚吗?”
“魔法是做得到那种事的,在魔法的内部,那是可能的。”
“你不该把魔法捧上神坛的,你也不该把魔法当做是世界的一切,让一切都被囊括在魔法之中,尽管那样当然可以阻止任何你不情愿的事发生。”
“你难道想说这样去阻止战争是不正确的吗?”
“你在魔法的内部永恒地终结了战争。”
【帝皇】艾卡西亚·伊克希德尔说。
“谁来保证魔法的世界永恒的持续下去?在这种情况下,要永久的终结什么,就和说要隔绝处我之外的‘世界’一样,依我看那不过只是一种自尽行为。不是你在魔法内终结了战争,而是战争上不会出现你的魔法。”
“才不会那样,那会是真正覆盖全部一切的魔法。”
“哼,全部一切呢......你会被魔法给吞没的,你和你可爱的弟子,人,是依赖他人存在的。”
“神明......不是存在着的吗?”
“你觉得神明的寿命是多长?”
“什么?”
“神明会死吗?”
“祂应该没有死过吧?”
“你见过吗?又如何证明呢?如何证明神明不会死,和证明神明一定会死一样困难吧?那能够保证吗?”
“你要是觉得魔法的世界不可能就直说!”
“如果你迷失在其中了,还请别忘了‘爱’,这是我最后能对你说的。”
“又是爱.....那究竟是什么?你说话怎么越来越神叨叨的。”
“你就是以为魔法能解决所有问题,才会嫌弃我说话神叨叨的。”
帝皇离席了,她不愿站在那个敌人的位置上,那个死敌的位置上。
不,是自己再也没有办法闭着眼睛将所有的责任都推脱给她,希望通过她来解决自己的问题,希望她能够给予自己问题以解答。
那种循环的关系消失的瞬间,费林德感觉落空了。
那就像是被永恒地卡在那被抛入虚空这个过程中一样,死亡迟迟不来,无法绝望的绝望,在这恒久的坠落感中思维都变得死板僵硬,这就是无作为的契机。
澄澈光滑的玉座上,映射出魔王的侧颜,他看向了那反光中自我的眼睛,那和裂口之外的虚无是同属的黑色。
离席帝皇蔑视的一撇,恒久地撕裂了爱丽丝构建的魔法世界。
可是那出现巨大裂口的世界依旧存在着束缚着他,被迫接受着这个世界巨大的引力的情况下,却又被恒久地抛弃。
挣扎地眺望脚下那裂口之外,深邃悠远且深不见底的虚无。
这就是不得不的局面。
直到漆黑的双眸被发现了,另一个人的出现。
“纪境异。”
那双美丽的灰蓝色,就像是外面的天空一样,随着渐渐日落,那蓝色变得越发深邃,却又有着日出时同属的浅蓝质感。
仿佛是将两者混合在一起的那蓝色,取代了自己眼前的虚无,在这无限坠落的世界中出现了。
手握圣剑的勇者,面如死灰身陷玉座束缚的魔王,两人的眼神相对之时。
他的眼中满是寂寥的虚无,她的眼中全是混乱的愤怒,两人同样地看不见现在,看不见未来。
两人是合谋的魔王勇者,两人才可能成为合题的魔王勇者。
一人扮演绝对的恶,另一人方可成为至善。
至善的牺牲、凋零之惋惜,又反过来将邪恶推往更加极致。
背叛了自我的现在、未来的两个卑劣者携手走向了那逃避这一切的结局,站在那不被允许指责的‘无辜’位置上。
魔王放弃了解释,勇者放弃了说服——两人一同勾勒不得不的现在,死寂一般的大决战。
“你看起来糟透了......”
她朝着自己伸出手来,不再像是千年前那样用剑尖指着自己,却与千年前那举措有着同属的性质。
仿佛她是再一次诱惑着自己背离这里的一切,又一次地唤起那逃避的心情一样,这一次,是以爱之名吗?
不过这第二次,有的却不是松了口气的解脱感,而是数不清的罪疚和迷茫从喉咙管里要并发一样。
“......克蕾儿。”
不是接过了那手掌,而是被紧紧地拉起,这个任性的勇者说了。
“你不是一个人。”
直到胸口被温暖,纪境异才注意到自己被她给紧紧抱住了。
可她越是这样,那种空虚的情感就越发的难以抑制。
克蕾儿喜欢着纪境异,她爱着纪境异,她真的可以为了纪境异献上自己的一切吧?
纪境异就算不是眼前这个少女,就算没有跟她交换过身体,他都能够感受、信赖这一点。
自从再一次踏足这个大地以来,她就被魔法给规定了要成为这样的少女了。
纪境异也注定地要成为那个爱着克蕾儿被克蕾儿给爱着的少年了。
如同枷锁一样,少年和少女十指相扣。
克蕾儿闭上了双眼,头朝向了纪境异,这一次轮到他来证明自己的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