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透深蓝的天空已经布满了星星,期初是一两颗,紧接着绕过树木的遮挡,可以看到数以万计.....数以亿万记的星星,像是璀璨的吊灯一样覆盖了整片天空。
如果每一颗闪烁的星星就是一个世界,这个世界上该有多少的世界。
这还是太阳还未完全落下的岛的背面的风景,如果太阳落下后,那这片星空,该会有多么壮大美丽呢?
神秘,所以才美丽,如同对死亡的恐惧一样。
如同神秘一样,人们也总是希望怀揣审美的心情,去消解对死亡的恐惧。
然而这不再需要消解,美丽与否都已经无所谓,看到这样巨大的星空就算感到快要被压倒,感到喘不过气来也无所谓——与自己这样的恐惧心共存,感受着它,不去忽视它,这便是勇者。
克蕾儿的眼中闪烁着星光,她仰望着星空,发出感叹的赞美声。
她可爱的脸蛋因为那雀跃的表情显得更加可爱,让人想要抱住蹂躏的程度可爱,想要让人彻底占有独占的可爱。
“对吧!”
注意到了身旁的少年没有回应那赞叹,回过头的她才注意到,那双眼睛正望向自己,却又在被自己的视线捕捉到时逃离了,逃向那美丽的星空。
“嗯,对啊,真的,很壮观。”纪境异太慌张了。
克蕾儿抿了抿唇,唾液仿佛都变得凝重粘稠起来。
她也强忍着笑意再一次偷偷望向那星空,不过这次,通过那双眼看到那映射出来的星空的是她了。
两人的手心已经浸透了汗水,可两人当那不存在一样,只是紧紧的扣住十指。
“害羞?”
她笑着问了。
“你也是一样的吧。”
他回望过去。
“我很享受哦?”
“是羞耻心还是这种感觉?”
“都有吧。”
上坡上的两个人影,继续朝着那悠远的教堂走去。
这座岛上有着这样的传说。
“绝对的爱。”
在纪境异问为什么克蕾儿会来时,艾卡西亚冷不伶仃地说了奇怪的话,关于所谓这座岛的传说其实就是她的事业之类的。
“什么?”
“我从神明那里讨要到了自由的光环,这不过只是一种身份合法性的象征而已,重要的不是神想要什么,而是我们。”
帝皇说她修建了这座岛,在这里许可了有限的爱,在有限之中的无限的爱。
如果说在魔法的世界中,可以禁止战争,因为任何的战争在绝对的魔法面前只可能被摧枯拉朽的毁灭。
那在魔法的世界中,也可以是被许可的——绝对的爱。
这有限的世界就是所谓的魔法。
只要相爱的两人前往小岛顶端的教堂,齐心协力拉开了那教堂最深处的大门,无限的爱就会向那对情侣敞开。
无论是怎么样扭曲的爱,都可以被认可。
不伦之恋也好,同性恋也罢,跨种族的爱情也好,甚至自恋在这里都可以被承认——只要打开了那扇爱的门扉,得到了神明的认可的话。
仅限在这里,在这神明的目光还尚做停留,天使也会给予监督的地方,绝对的爱是存在着的。
一旦离开了这座岛屿,爱就会消失的意思吗?纪境异问。
一旦打开了门,爱的保证就只能交由相爱的两人的意思。
无限的爱只存在于门被打开的一瞬,可门背后有着的,是永恒的世界,那里没有时间,也就没有生死、变化,两人的爱会永久地保留在那里。
爱原来还是物质吗?
爱不仅仅在我们的胸中。
这就是帝皇的答案。
望向换上了‘天使制服’的红发少女,纪境异有些惆怅,所谓制服,倒也的确像是最初自己和安视白相见时的那身衣裳。
纯白的连衣裙,没有任何的修饰花边,只是纯白的连衣裙而已。
头发上也没有任何的发饰,她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的妆容。
艾卡西亚·伊克希德尔,现在和那往日的【帝皇】完全沾不上边。
唯独和自己说话时一定要站在那高高的岩石上这点,让少年还觉得这个人和千年前的她稍有联系。
“你千年来就只做了这件事?”
“我千年来只为了这件事奉献。”
“世界呢?战争呢?你那巨大的力量......”
“你还要逃避吗?试着与那份恐惧共存吧。你不是单纯的害怕我,连依克西娅也都害怕对吗?”
艾卡西亚笑了,仰望她的少年沉默了。
“去做你该做的吧。”
这样的爱,怎么可能得到神明的认可,这样的话,纪境异没有能说得出口。
艾卡西亚不知道在对着哪里说着。
“千年来,我见证了无数的追逐爱的人们在这里相遇。他们有的甚至才认识几分钟,有的相识了几十年、上百年,才拧巴地来到这里,渴求着神明的祝福。”
她是放弃了自己的力量吗?明明那样的力量,可以把这个世界扭曲成任意自己希望的形态才对,却要在这里见证爱的各种形式?那些人自说自话的爱?现在什么人都可以说自己拥有爱,自己是爱着什么的。
“你真的是另一个世界来的吧?唯独这个,爱丽丝没有对我撒谎。”
纪境异思索着,这个被构建的世界,名为‘纪境异’的世界,究竟哪些是真实哪些又是谎言。
“嗯。这是真的,依克西娅也就是我,我就是依克西娅。不过,这对她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还希望你别告诉她。”
“另一个世界的自己是暴虐的帝皇,她的话会不知道是悲是乐吧。”
“她和我还是一样的。就算这个世界因为我被扭曲成了这样,她还是看向了你。”
“我?”
“我是因为你才来这个世界的魔王大人。”
“因为对我的怨恨吗?”
“你在我的世界,是个不得了的邪恶啊,禁止了一切的暴力的你却是最暴力的那个人。”
艾卡西亚的螺旋眼俯视着自己,神情平静,不知道她是怎么样的心情。
“用绝对的魔法剑指神之席。”艾卡西亚闭着手势朝着远方。“说着什么谁坐上去杀谁的话呢。那虚空的神席,一直被你那绝对的暴力保障,那个魔王大人最后都浑然不知,神的位置早就不在那神席上,而在魔法世界的中心那里去了,结果到最后他都以为自己在守望着那神席避免了神的降世——像是个傻子一样。”
纪境异回忆起了帝皇赤裸身体在雪地里对自己的嘲笑。
“期初,我的确打算像是【魔女】推测的那样希望改造这个世界,我的确是打算杀了你的。”
少女撇嘴像是埋怨一样。
“可是一旦实行起来,看到那个魔女......那个精灵哭成那样,一瞬间我居然感觉我跟你居然没有区别的时候,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袭击了我。”
少年的眉头微微锁紧,回忆起爱丽丝在雪地里哭喊的场景。
“我发现啊,要杀了你,就要杀了她才行。不仅仅要杀了她,还要杀了那个天使,杀了勇者,杀了一切跟魔法相关的人士,我最后会杀个不停的,好像怎么样都杀不完。
“那个魔女.....魔王的女儿是被魔王自己杀掉的,所以原本的世界根本不用顾虑她。我根本就没有想到过,原来事情会那么麻烦,本来我的敌人就只有你一个的,结果来到这边,好像整个世界都与我为敌。
“正义在邪恶到来之前到来了,反而就会变成了那个到来的邪恶。”
艾卡西亚深深地叹气,好像很是悔恨着什么,又像是释怀了什么。
“我之后又做了蠢事,希望历史回到原样,所以就按照自己的记忆去弥补了。所以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我善待了你,和你对话之后才发现,我最恐怖的你,居然是最了解我的你,这两者居然可以是平行的。还真是令人作呕,我忽然就又想杀了你。”
那口气无比亲密,像是在说自己恋人的事。
“啥玩意?”
“真的。”
艾卡西亚哼笑了一声。
“克蕾儿要封印你,是本来历史的走向,那是错误的对吧。”
“那你为什么不阻止。”
“假如她不封印你,我反而会更加困扰的。”
“什么?”
“克蕾儿虽然不正确,可是她至少行动了,你和她一起逃避了,所以才有的我和这个未来。虽然我无意要重复过去,可我也希望见证不一样的未来,这要建立在过去的‘再现’之上。”
那不就是再一次逃往了过去的历史中吗?这种谴责纪境异并没有能说得出口,他也不知道艾卡西亚面对着怎么样的选择。
“依克西娅放着不管她也会变成你这样吗?”
“大概不会吧?我认为,我来到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一个意外,是偶然,却也是必然。既然我偶然地袭来了,那我就要坦诚地面对自己的一切才对。我想要她去封印你,这就是我对待克蕾儿的错误的态度。那是错误的,可我许可了,所以还是让她封印你了,我把选择权给了你,你也.....甘愿被她封印,不是吗魔王大人。”
当然纪境异不会对此说什么,也不想说你应该为了这一切负责什么的,克蕾儿的事和他的事都是他们自己的,他其实也不想谁来为他们的爱见证什么的。
“你这样的偶然给人带来的困扰也太多了!”
“总比你这种必然给人带来困扰的人要好得多吧?据我所知,所有世界的魔王最后都会因为混沌而投身于绝对的秩序,我是超时空的旅行者,我说了算数呢。”
“少耍嘴皮子了!”
“你希望我给你赔罪吗?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听起来你就没有要改正的态度啊。”
“我想说的正是如此,你当然可以决定自己对我所做的,以为那些会达到怎么样的效果。可最后你也决定不了我怎么想不是吗?对你我也是一样,只要我承担我自己的就好,你最好也要承担好你自己的。”
“我从未听过如此厚颜无耻的话。”
“哼。当然,你要是能确信做了什么我就一定会怎么样,那也是你自己的事。要试试看吗?我曾经畏惧过你,你可以试着唤起那种恐惧,指不定那样我就会对你唯命是从了。”
“我的人际关系已经足够扭曲了。”
“真是个不负责的男人呢,可是你已经奴役了依克西娅,还请别忘了这点。”
艾卡西亚双手掀起自己的连衣裙,下面只有纯白色的内衣,和那似曾相识的奴隶契约。
“......开什么玩笑。”
另一个世界依克西娅依旧被费林德奴役着。
“还请别把别人深刻的创伤当做是玩笑啊。”
“你捉弄我也要有个限度吧?”
“这个点子不错呢,看到你困扰的表情,我也会很高兴的。”
“.....”
“这个世界的你也对她做了类似的事吧,本来你还会做更多,更多。因为你的恐惧心,你本来会把很多很多不可控的情绪释放在她身上的,本来的话呢。你真的,几天就能就这样成长,变化到这个地步的话,会让人怀疑你之前是不是一直在假装的哦?”
艾卡西亚微笑着,那持久的微笑让纪境异咬紧了牙冠。
“为什么一直不出现?你是打算视而不见吗?对自己可能被......”
“如果真的有人阻止了那样的你,不反而是如你所愿吗?毕竟要负责的就是那个‘英雄’了。依克西娅霸凌你的时候的是一样,她也是希望你反抗,或是有人能站出来阻止的,让那个人来承担这一切就好。事实就是那样的人到最后都没有出现,她还要莫名其妙背负霸凌了‘魔王’的责任呢!那才是真正了不起的偶然啊!谁想得到自己欺负的中途入学的学生居然是千年前的魔王呢!我倒是看了个爽啊,毕竟那可是我想做都做不了的事,在原本世界想都想不到的顶级科幻片。”
背手望向渐落的太阳的艾卡西亚,孑然一身的背影照在了纪境异的脸上。
“......”
“别用那种纵欲的眼神看我,收收你的怜悯。我就是不想变成你的女人才站在这里的,免得你把我也抱住了。”
“谁会那样做啊!”
“谁知道呢,如果是你,就算会想着拥抱曾经的恐惧来克服它也不奇怪,你不就是抱住了曾经的勇者吗。我不会那样做就是了魔·王·大·人~”
纪境异羞红了脸,这给艾卡西亚看得乐呵她捧腹嘲笑的样子,倒和以前一样。
“果然还是好欠扁啊你。”
现在纪境异确信了,她绝对是乐在其中的,对于自己霸凌的人居然是魔王这件事,她绝对是乐在其中的。
“竞技游戏的话,我还是奉陪的。”
“那你最好洗干净脖子等着。”
“哼。荒唐。”艾卡西亚又背过身去。“现在的问题就在于你的爱徒她了,所以快去做吧,做你该做的魔王大人。”
“都用不着你说。不过,谢谢了,艾卡西亚,不......依克西娅,你是个好人,也许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好的人了。”
“毕竟我对你来说是唯一的那个恶,可我现在不愿站在那个位置上了,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的。你要自己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没有办法把那些归咎于我,然后杀死我来解决问题了。”
那双苍蓝螺旋的眼睛怜悯地看了过来。
“纪境异。”
克蕾儿的声音唤回了纪境异的思绪,冷风吹拂过他的刘海,带来寒意,这座岛的昼夜温差似乎很大。
风嗖嗖吹着,好像带来了远处的歌声和喧嚣,庆典的集市已经离这里很远了,像是和夜空中的星星融为一体,只剩下一半的落日将海面烫的火红,仿佛世界的一切都颠倒着。
“怎么了?还有一点就到了。”
“我们真的要去吗?”
“嗯,我要向神明,向这个世界证明我爱你。”
听到这样的话,克蕾儿瞪圆了眼睛,这种直球还是太惊心动魄了。
“这很自私,我知道。对不起。”
因为那是向神明证明自己的爱,重要的是那份证明。
纪境异抱住了克蕾儿,轻抚她银白的秀发,嗅着那美妙的气息,感受着自己拥有她的事实。
“不,不会的,我就是为了你而生的,这确实被决定好的,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却没有告诉你。可,可是哦,我没有觉得不自由,这也是我的选择。
“不是我能选择为了你而生,而是我选择去接受。如果我就是命中注定地要爱上你,无论那是怎么样充满诅咒的爱,我都要爱下去,将这份爱推到极致,我也一定能明白些什么。
“我已经不打算逃避了,我也要知道让我拥有这份爱的背后的一切,我知道的,那一切就算到来了,我的一切也不会就此结束,这背后,一定有什么真正的,本真的什么等着我。
“如果,如果那就是真正的爱的话,有着这种期待那我就不会拒绝这份虚假的爱。哪怕它再怎么样被伪造、再怎么样虚假,我现在抱住你时的这份心情,你给我的这份温暖和痛苦,的的确确是存在在我胸中的,这里有我的一切,我爱着你,这样去爱着你,我也会感觉得到你对我爱。”
她轻轻地推开了这安慰的拥抱,那双蓝眼勇敢又坚强地笑了。
“克蕾儿。”
“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直面到最后的,如果我的全部一生都是被爱丽精心编制的谎言,我也不会从现在这恐惧、悲伤,从那痛苦中逃避。因为这些和我现在的幸福一样也都是我的一部分,就像是抱住你时身体会止不住的颤抖,被抚摸时那种期待和害怕一样,你也是一样,我们胸口都在跳动着。我会背负这些话语,直到......”
这样的话唤起了纪境异那不可收拾的怜爱,他难耐地吻住了她,克蕾儿也用力地回应着那个吻,宣言着自己的占有欲。
言语再次被唾液给侵蚀生锈,温度和温度融合变得越加炙热,柔软地像是要融化了似的。仿佛两人就此相容在一起,在寒风中紧紧地贴合,不分彼此。
就像是忘记了呼吸一样,松开时两人都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两人互相蹭着脸颊,感受着那余温和呼吸的心跳。
最后含着泪光,克蕾儿恳求到。
“请你不要忘记我,我也绝对!绝对——不会忘记你。”
那只手就像是捏住自己的心脏一样,紧紧抓住着自己的胸口,带来前所未有的疼痛,比任何的魔法,任何锐利的剑都要刺痛。
少年听到这样的话,更加用力地抱住了她。
“我不会忘记你的,无论这之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忘记你的,这份感受我会铭记于心。”
就像是再也不愿意分开了一样,就像是曾经被封印时那灵魂交融在一起的触感一样,她也用力地抱住自己的全部,两人就像是要将对方粉身碎骨似的紧紧拥抱,衣服被勒出深深地痕迹,泪水被风吹得打湿了她银色的白发。
时间被风带走,太阳渐渐落下,两人的欲望毫无保留地交织在一起,在认识到这一切可能是被设计好的情况下,更加变本加厉地欲求着,将自己的身心都交给了感受,渴望从对方那毫无保留的本真触感中发现什么。
哪怕结果是空无虚无也无所谓。
哪怕其中是狂乱混沌也无所谓。
哪怕自我在其中死亡也无所谓。
两人手牵着手跨过了狂风掠夺的无人荒野,灵魂赤裸着走向了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