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的细雨像一层薄纱笼罩着墓园，水珠挂在松柏枝叶上，折射出朦胧的光晕。柳慕妍撑着一把黑伞，雨滴敲打在伞面上的声音规律而安宁。
"妈咪，走慢点！"七岁的小雨穿着藏青色小风衣，怀里抱着一束白菊，灵活地在墓碑间穿行。她的猫耳上戴着一对防水的小蝴蝶结，随着步伐轻轻颤动。
小汐跟在最后，脚步不自觉地放慢。即便已经过去七年，她依然不习惯这种场合。黑色连衣裙裹着她纤细的身体，雪白的长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黏在脸颊上。她的尾巴不安地摆动，时不时扫到旁边的灌木，带起一串水珠。
"小汐。"柳慕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落在后面的她，"怎么了？"
"没、没什么..."小汐快走几步跟上，却不敢直视柳慕妍的眼睛，"雨...雨有点大..."
柳慕妍没有拆穿这个拙劣的谎言，只是将伞往小汐那边倾斜了些。她当然明白小汐的紧张——今天是去见她的父母，而对小汐来说，那不仅仅是对公婆的敬畏，更是一种刻骨铭心的负罪感。
"到了。"柳慕妍在一块并排的双人墓碑前停下。
墓碑简洁肃穆，上面并列刻着两个名字：柳明远、林雅琴。小雨已经乖巧地站在一旁，好奇地观察着这个从未谋面的祖父祖母的安息之所。
小汐的呼吸变得急促。七年前那个雨夜，柳慕妍向她展示的照片再次浮现在脑海中——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女人，正是眼前墓碑上的"林雅琴"。而她，曾经作为秦曦的她，正是那个间接导致这一切的刽子手。
"小汐？"柳慕妍察觉到小汐的颤抖，轻轻握住她的手，"没事的。"
小汐摇摇头，猫耳紧紧贴在头皮上。她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声音。
柳慕妍没有强迫她，只是转向墓碑，语气平静："爸，妈，我带着小雨和小汐来看你们了。"
她弯腰将小雨拉到身前："这是您们的孙女，柳小雨，今年七岁了。"
小雨眨巴着大眼睛，乖巧地将白菊放在墓碑前："祖父、祖母好，我是小雨。"她转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小汐，又补充道："这是我妈妈，她有点害羞。"
这句童言无忌让柳慕妍莞尔一笑，她捏了捏小雨的手："妈妈第一次来，有点紧张。"
小汐的眼眶瞬间红了。柳慕妍给了她最完整的身份认同——不是宠物，不是玩物，而是伴侣，是孩子的母亲。
"我...我..."小汐张了张嘴，眼泪先于话语落下，"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七年的幸福生活在这一刻土崩瓦解，那些被深深埋藏的愧疚如洪水般涌出。她跪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不顾雨水浸透裙摆，深深低下头："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柳慕妍蹲下身，强硬地将她拉起来："别这样。"
"可是..."小汐透过泪眼看向墓碑上林雅琴的名字，那个被她害死的女人正从照片中平静地回望着她。
"妈妈？"小雨困惑地拽了拽小汐的衣角，"你为什么哭呀？"
小汐无法回答这个简单的问题。如何向一个七岁的孩子解释，她的母亲曾经是个冷酷无情的人，间接害死了她最爱之人的父母？如何解释那段从仇恨开始的关系？
柳慕妍替她解了围："妈妈只是太想祖父和祖母了。"
她一只手搂住小汐颤抖的肩膀，另一只手轻抚墓碑上的照片："爸，妈，这是小汐，她...已经和过去完全不同了。"
这句话包含了太多含义。照片中的柳氏夫妇温和地微笑着，仿佛真的在注视着这个曾经伤害他们女儿、如今却让她获得幸福的白发猫娘。
小雨突然松开母亲的手，跑到墓碑前，用自己的小手帕擦了擦照片上的水珠："祖父祖母，我妈妈是全世界最好的妈妈！她每天给我做便当，教我写作业，还陪我玩..."她转头看向柳慕妍，"爸爸也是最好的爸爸，虽然工作忙但从不忘记家长会..."
"还有，"小雨继续天真地说，"妈妈经常半夜偷偷来看我有没有踢被子，还总是把最好吃的鱼留给我..."她认真地看着墓碑，"所以请不要生妈妈的气，好吗？"
这句童言无忌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小汐心中最紧的那把锁。她再也忍不住，跪下来紧紧抱住小雨，放声痛哭。七年来的愧疚、恐惧、自我厌恶，在这一刻全部释放。
柳慕妍静静地站在一旁，让她们母女相拥。雨水打湿了她的肩膀，但她没有移动。
"小汐，"当哭声渐弱，柳慕妍才开口，"看着我。"
小汐抬起泪眼，看到柳慕妍坚定的目光。
"过去的事已经过去了。"柳慕妍一字一句地说，"我原谅你了，早就原谅了。现在，我需要你原谅自己。"
小汐的猫耳动了动，似乎没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七年来，你一直在惩罚自己。"柳慕妍轻抚她的脸颊，"在我父母面前，你不需要再这样。他们已经看到了你是怎样的人，怎样的小汐，怎样的母亲。"
她拉起小汐的手，放在墓碑上："感受一下。"
小汐的手掌贴在冰凉的墓碑上，突然打了个颤——她仿佛真的感受到某种温暖的回应，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轻轻握住。这可能是魔法感应，可能是心理作用，但无论如何，那一刻，她心中的某个结解开了。
"我...我会做个好妈妈..."她哽咽着承诺，"做个...能让您们骄傲的...儿媳..."
柳慕妍将她拉起来，紧紧抱住："你已经做到了。"
小雨挤进两人中间，形成了一个三口之家的拥抱。雨不知何时变小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三人的身上。
返程的路上，小汐的心情明显轻松了许多。她一手牵着蹦蹦跳跳的小雨，一手与柳慕妍十指相扣。雨水洗过的空气格外清新，路边的野花沾着水珠，显得生机勃勃。
"妈妈，祖母长得真像爸爸。"小雨突然说，"特别是眼睛。"
小汐点点头："嗯，很像..."
"那祖父呢？他是什么样的人？"
柳慕妍接过话题："他是个正直的人，有些古板，但非常爱家人。"她看向小汐，"如果他还活着，一定会喜欢你现在的厨艺。"
这个假设性的评价让小汐鼻子一酸。她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得到柳明远的认可，即使是假设性的。
"那我们明年还来吗？"小雨仰头问，"我想给祖父祖母看看我的新发明！"
"当然。"柳慕妍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每年都来。"
小汐没有说话，但握着柳慕妍的手紧了紧。
回到家中，小雨因为淋了雨被赶去洗澡。小汐站在厨房，机械地准备着热姜茶，思绪却还停留在墓园。
一双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柳慕妍的下巴搁在她肩上："在想什么？"
"在想...主人你的父母会怎么看待现在的我们..."小汐轻声回答，"看待...我和小雨..."
柳慕妍转过她的身体，直视那双带着忧虑的猫眼："他们会很高兴我找到了幸福，有了家庭。"她停顿一下，"仇恨只会延续痛苦，而爱能创造新生命。小雨就是最好的证明。"
小汐的眼眶又湿润了，但这次不再是因为愧疚，而是一种释然的感动。她踮起脚尖，在柳慕妍唇上落下一个轻吻："谢谢你...主人…给我这一切..."
柳慕妍回吻她："不，谢谢你成为现在的小汐。"
楼上传来小雨的歌声和哗哗的水声，厨房里姜茶的香气弥漫开来。窗外，雨过天晴，一道彩虹横跨天际，仿佛为这个曾经破碎如今完满的家庭献上祝福。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