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11日,上午。
踩在无数缤纷花瓣铺成的地毯上,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与梅林的身影出现在吟瑰市滨海的某座仓库内。
阿尔托莉雅大口地喘着气,她还没能从方才激烈的战斗中恢复过来。
「对…对不起,老师,是我太弱了才……」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阿尔托莉雅。」
「……」
梅林用千里眼确认那两人没有展开追击后随即松了一口气。虽说让从者光明正大的在街上乱逛的确不是什么好的战术,但梅林对自己为她做的伪装如此轻易就被感看穿到有些吃惊。
将魔力与气息所掩盖的阿尔托莉雅即便在当今一流的魔术师眼中不仔细看的话也肯定只会是个普通人,对方究竟是如何察觉到的呢?
「他们似乎没打算追击呢。」
闻言的阿尔托莉雅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紧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心脏终于落了下来。两人休整了片刻便离开了仓库,一出门便是一望无际的碧海与蓝天。
这里距离市区并不远,没走几步路他们就回到了这座城市最为繁华的街上。
换回长裙,二人再一次走在这伴随着温暖海风的街道上,就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然而阿尔托莉雅脸上那幸福的神情却似乎是一去而不复返了,少女垂头丧气地沉着脸。
「好了,虽然发生了一些小小的插曲,不过就让我们赶快忘了那些糟心事继续游乐吧!」
梅林如此高呼,希望能将阿尔托莉雅心中的玩乐之火再次点燃,可惜并没起到什么效果。
「怎么了,阿尔托莉雅,这么闷闷不乐的?难道是因为把那个玩偶给弄丢了吗?没关系,我再给你买一个便是!」
阿尔托莉雅没有说话,只是一直低着头,让梅林看不出她现在究竟是什么表情。
……
即使没有任何的“记忆”,但“记录”仍旧会长久地存在着。少女不曾持有成为王,成为亚瑟•潘德拉贡之后的丝毫记忆,然而作为英灵两度在那冬木的“圣杯战争”中败北的事实却确实地铭刻在阿尔托莉雅•潘德拉贡的灵基之上。
「…老师,为什么是我呢?…就连骑士王都无法得胜的圣杯战争,我这种…我这种弱小的乡下骑士又……」
梅林听到少女这般不自信地话语后,却不知怎的轻笑了起来。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们必须在这场圣杯战争里取胜了?」
「欸…可是…」
「成为此世唯一的“Saver”…这种事仅仅是依靠一个圣杯可办不到呢。」
少女支支吾吾地半天都说不出话,隔了很久才终于鼓起勇气似的抬起头来。此时任谁都一眼便能了解清楚她眼中的情感——不甘,仅有不甘。
她自小就是如此的倔强…从小看着少女长大的梅林知道这一点。遇到强敌就会全力去挑战,就算是遭遇到压倒性实力的差距,脆弱的肉体被多少次打倒,但只要她的意识仍然清醒就绝不会轻言放弃。
「但是老师,我还太弱了…这样下去是不行的,这么弱小的我,是成不了“Saver”的!」
「必须得特训才行…老师,请您为我特训吧!」
面对少女真切的恳求,梅林只是苦笑,他原本试图劝说。
「阿尔托莉雅,你不用这么……」
可当看到阿尔托莉雅的那双诚恳无比的双眸,所有话语不知为何就被卡在了喉咙里。若是在这里拒绝了的话,想必她肯定会在哪个角落不甘地悄悄哭泣吧。
「啊……」
——但是……
——“在那家伙的人生里,完全没有亲身体验过她想要守护的那些东西。”
——“以第三道令咒复而命之……Saber,使用宝具将圣杯……破坏。”
——“你才是,要抱着错误的愿望到什么时候。”
——“要是我……没拔出那把剑就好了……”
——“圣杯……”
——王的一生都在抗争,即便是那坚毅的身躯已然倒下,灵魂也仍从未安宁。
——追求那圣杯,想要回到那一天。
——自拔出选定之剑,踏上成为王征途的那一天起……不,自她降生到这个世界的那一瞬起。
——她便只能抗争。
——但眼前的少女还未能成为王,在拔出那带来希望与灾厄的剑之后,她还没有经历那些苦难与折磨。
——或许自魔术师发觉自己所呼唤来的王是这样的她的那一瞬,原本想要拯救人类史的心便已然有些许动摇了。
——至少,至少,让这个孩子能在卷入注定的战争之前得到些许幸福,稍稍体验一下她曾拼尽全力也想要守护的所谓“和平”。
——这是他的愿望?还是说是那个傲娇骑士的愿望?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梦魇自己也不清楚。
——梦魇原本还不理解为何响应他呼唤的会是这副身躯的王,但现在他似乎有那么一点理解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命运(Fate)。
…
「老师…下次…下次再和那个从者对上的时候我想赢!」
「但我知道……现在的我赢不了他……」
「所以才不甘吗?」
阿尔托莉雅点了点头。
「我……想变得更强!这样才能帮到老师!」
梅林只得叹了口气,他只觉得这孩子争强好胜而不服输的性子似乎也和她那夸张的胃口一样与生俱来而且从未改变过似的。
而将自己的愿望强加于这样的她的自己是否有些太过于自私了呢——在身为非人的梦魇的他在开始考虑这样的问题的那一瞬间,或许那份情感也从模糊朦胧之中展露出了一丝边角。
「唉…………好吧,我就答应你了。就像以前那样来教你剑术吧!」
「老师!」
阿尔托莉雅双眼放光。
「不过在那之前先去放松一下,喝点酒吃个午餐总是没问题的吧。」
「可是老师,现在还没到午餐的时间啊?」
「反正你肯定又饿了吧,阿尔托莉雅,在开始特训之前还是先填饱肚子比较好哦,就算你从现在一直吃到中午也没关系,下午再好好训练吧。」
「走吧走吧,你喜欢吃鱼吗?这座城里的水煮鱼可是绝品!」
「……喜欢!」
…
——若是那不断的抗争与找寻便是王的宿命,那自己作为王的老师又在其中担任着怎样的角色?
——剑术与魔术的老师?故事的讲述者?都不对吧。
——他是王的旅伴。
——王要前进,他便跟随。王犯错误,他便订正。王缔造史诗,他便见证。
——即便现在还是个不成熟的骑士,但她的话一定能成为Saver,而在这之前,自己只需要一如既往地锻炼她即可。
…………………
——————
7月11日,上午。
余尝敬带着Berserker回到自己家中,那是一栋算得上高档的居民楼,屋内十分宽敞,不过装潢倒是很普通,没有什么可圈点的地方。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Berserker你就在我家先待着吧,待会我要出去。」
「哦?你要干什么去啊Master?」
「你那是什么废话…当然是去享受暑假啊!」
事实上并不是余尝敬在小看这场所谓的“圣杯战争”,他只是在日常与非日常之中把前者放在第一位罢了。
白天享受假期的生活,晚上再去城里捉老鼠,这便是他对本次圣杯战争的规划,也是他一贯生活的作风。
「啊?真是搞不懂你啊!」
可惜Berserker显然并不理解他。
「Master,虽然咱们找了一晚上吧……你累了想放松放松我倒是无所谓,可要我就在这呆着岂不是太危险了?你要是被敌对的从者袭击可就不妙了。」
「你不是刚才还喊着要下班了的嘛…难道我在出去玩的时候身边还得带一个看起来就很可疑的家伙不成?」
「可疑?……Master你这话也太伤人了吧!…算了算了,成熟的大人是不会和小孩一般见识的…我可以灵体化跟着你,这样一来一般人是注意不到的。」
「灵体化?」
余尝敬并没有听说过从者还会有这种能力,事实上除了以前在例行会议上听那些长老们提到过几句之外他对圣杯战争也没有太多了解。
Berserker也没别的办法,只好亲身示范,转眼间他的身形就已经从原本站着的地方消失不见了,这难免吓了余尝敬一跳。
身周一瞬间便只剩下微弱的魔力流动,没有实体,没有痕迹,不刻意专注地去找寻的话根本无法察觉Berserker竟然就在眼前。
「隐身…吗?……算了,既然这样那你就跟着我走吧。」
…
仅仅是隔着一条走廊,对门所住着的就是林沐月那家伙了。她是将近十年前搬来的,那时候两人都还只是小孩罢了。
余尝敬轻轻叩门。
「喂,沐月,你在家吗?」
没有人回应。
余尝敬于是毫不犹豫地使出全身的力气重重地一锤门板。
「喂!难道你还在睡吗!?」
里面这才传来些许的动静,但他还是等了半天木门才被缓缓打开。
站在门前的是头发散乱,睡眼惺忪的林沐月,没用来开门的那只手此时还在用来揉着眼睛。显然她才刚刚被吵醒。
「吵死了……」
「亏你这家伙能一直睡到十一点多啊喂!」
「又不用上学……」
「你自己就不能找点事做吗?」
「你管我……哈……」
她说着说着又打了个哈气。
依照两人之间的关系,余尝敬也并不和她客气什么,自然地进到邻居的家中,在客厅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她如今一个人住,客厅里大部分的家具与摆件都积了一层薄灰。
「我说你啊,上个月才帮你打扫过的怎么又…」
「光收拾干净我自己的房间就够了吧……那些东西我又不用。」
余尝敬沉重地叹了口气,因为他似乎找不到什么能反驳她的理由。也不知道她的那个不负责任的表亲跑到哪里去了,竟然就这么丢下孩子不管。
「阿敬你有什么是找我啊所以……没事的话我就接着睡去了。」
「昨天我不是说过了嘛,找你出去玩啊?」
「那我回房间睡了……」
「我说你啊!」
他知道自己今天必须得把这家伙从这房间里拽出去不可,否则她得整个假期就都要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了。
「街机厅!去街机厅不?」
「欸……热死了,算了吧。」
「那…那…游泳馆?小时候我们经常去的吧!」
「你知道我不会游泳的……还是说都高中生了我还要套个游泳圈是吗……」
「……呃……」
黔驴技穷了…他已经想不到再有什么方法能说服这家伙跟自己一起出去玩了。
「去餐厅怎么样?」
一个旁人微不可查声音在他耳边无端地响起,是已经灵体化的Berserker的声音。
「啊,对,总之先出去吃个饭怎么样?你还没吃早饭呢吧?」
「早餐的时间都过了吧……」
林沐月想了想,随即出奇地点了点头。
「不过去吃午餐的话倒也行,你请客的话……」
Berserker一直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两人,他发觉自己的御主在与少女相处时与对待自己时似乎判若两人似的。一反急躁的态度,而变得细心而相对平和了起来。
他最初以为这只是伪装,不过在观察许久后又觉得似乎并不是这样。这副面孔似乎才应该是他的真实,而在夜晚所出现的恐怕是少年人格之中混杂的某种异质的体现。
至于那究竟是什么他也不多做追究。
……
7月11日,正午,餐馆“梧桐阁”。
虽然是滨海城市,但在盛夏时节的正午天气依旧很热。两人穿着清凉的休闲装推门而入时,立刻就被空调的凉风所折服了。
「欢迎二位光临,请跟我来到这边落座。」
这是一家相当传统的中华料理店,主打的便是繁多的餐点种类与便宜实惠的价格。服务生很热情的将他们带到座上,此时已然是饭点了,店内也很忙碌与热闹,就连空座位都只剩下一桌了。
「这是菜单,请问两位要些什么?」
「招牌的白斩鸡,再来一道锅包肉,沐月呢?」
「腌笃鲜……蒜蓉茼蒿……再拿两瓶冷饮吧。」
「好的,请二位稍等。」
两人相继点完菜,服务生刚要准备离开,隔壁的坐席上却突然传来一个让余尝敬感到十分熟悉的声音。
「不试试麻婆豆腐吗?」
他好奇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却与说话的那人四目相对。那是蓝色长发,黑色衣袍的娇小身影,胸前垂着银色的圣十字挂坠,头戴着他不明白意义的庄严冠冕。
她正是圣堂教会所派遣来的圣杯战争的监督,萨达特•言峰。
余尝敬昨晚才见过她一面,虽然那也只是上面的要求。
关于所谓的“监督者”他其实并不是很了解,只知道是西方那些教会的家伙们派过来监视圣杯战争发展的罢了。在这片土地上教会势力的种子生长的并不怎么繁盛,因此见到真正的牧师他还是有些新奇的。
即便到了这间寻常餐馆里她还依旧是一副神职的打扮。
「这儿的特辣级麻婆豆腐可是一绝哦?」
「言峰小姐!您怎么会在这?」
「当然是为了吃饭,您难道以为神职者的身体不需要营养吗?」
「哈哈哈…」
余尝敬尴尬地笑了笑,他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圣杯战争的监督者,不过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感到有些好奇的林沐月也偏过头来,她看到萨达特时也吃了一惊。
「这不是萨达特姐姐嘛……」
「沐月你也认识她啊?」
「嘛……她是婶婶的朋友。」
「这样啊……那言峰小姐,您要不要也坐过来呢?」
于是乎这三人戏剧化的拼成了一桌,待到三人所点的全部菜肴都摆上桌时,已然变成了颇具规模的一桌小宴席了。
虽然每道菜都各具特色,但这其中最为显眼果然还是那盘份量很大的,颜色赤红无比的特辣麻婆豆腐了,光是看着他就觉得可怕。
「那玩意……真的能吃啊?」
「当然了,这是家兄最喜欢的菜,您要不要也试试呢?」
「不……不必了……」
林沐月倒是饶有兴致地舀了一勺尝了尝,不过在一阵脸色的变化后便也敬而远之了,她看着大口吞咽的萨达特,眼神仿佛在看怪物似的。
……
餐桌上,萨达特与林沐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了关于沐月那个独自跑到伦敦去又失踪的的婶婶的事,余尝敬自觉插不上话,只得有些郁闷地撑着脑袋吸着饮料。
虽然似乎方式与预想的有些不同,但至少把那家伙从房里拽出来享受青春这个目的还算成功,看到她和别的人类能聊的这么开也让他很是新奇。
饭店里有些嘈杂,到处都是在喧闹的食客。
「抱歉呢…我这边也没有你婶婶的消息,自从去年她去了伦敦之后就再没有消息了。」
「这样啊…嗯…没关系,我也差不多习惯一个人住了…萨达特姐姐,您也和阿敬认识吗?」
「嗯,虽然也没认识多久…最近有些工作上的事要处理,刚好和余先生有点交集。」
「啊!…我最近在打短工,偶尔给教堂帮帮忙什么的。」
「哦…这样啊。」
说实话余尝敬和萨达特并不是很熟,要他在餐桌上和她扯什么家长里短的闲话未免有些尴尬,况且他还有些关于圣杯战争的问题在沐月面前不方便讲,于是他想了个法子暂时把沐月支开。
「那个…沐月,你能帮我们去前台要几杯喝的吗?」
「啊?…哦…行吧……萨达特姐姐你想喝什么?」
「汽水就可以了。」
「我要冰橘子汁!」
还好这家伙算是比较好糊弄,沐月走后餐桌上终于只剩下余尝敬与萨达特•言峰两人。
「言峰小姐…您不守在教堂里而是悠哉地跑出来吃饭,就意味着您已经见过了所有御主了?」
「嗯,算是吧…除了Assassin和Rider,不过这也属于是正常现象,总有些魔术师不愿意就这样暴露自己,无论是出于谨慎还是自信。」
「那您知道他们现在都在这座城市里的哪里藏着吗!?」
「我自然是不甚知晓呢…抱歉,就算我知道也无法告诉您,余先生,圣堂教会位于圣杯战争中的地位是绝对中立的。」
「就算是我代表整个山岭法庭向您求助都无法通融一下吗?」
「……」
短暂的沉默中,余尝敬了解了似乎并没有多少从监督者口中套取情报的可能性。
「倒是余先生您真是悠哉,还有闲情雅致和朋友来这种张扬的地方用餐呢…请您务必行事慎重一些,我也不希望旧友家的孩子遭受这场战争的牵连受什么伤。」
「我倒是不担心,就算那些个魔术师都是些疯子也不至于光天化日就大摇大摆出手,我可太了解那些东躲西藏的老鼠了…要不了几天我就会把他们全部揪出来。」
「是嘛…那就祝您武运昌隆了。」
随着沐月取饮料回来,几人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不久,桌上的菜便已然吃干净了。正所谓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简单告别之后牧师就与少年少女分道扬镳了。
走出饭馆的时间大约是下午一点半左右,正是夏天最热的时候,不过这座滨海的城市却只是让人感到温暖,并没有多么炙热。
「接下来想去哪玩?」
「困了…我想回家。」
「难得放假出来玩哎,你就不能表现的更有兴致一点儿嘛!」
「嗯…」
虽然这家伙一直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过今天那颓废的神情似乎又更胜了一筹似的。
「怎么,昨晚没睡好啊?」
「有点吧…」
「肯定是终于放暑假了,激动的睡不着对吧?」
「……就是做了点怪梦。」
「又来啊?老是做同一个噩梦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嗯……这次有点不一样……」
「还是去一趟比较好吧,我认识附近有个研究这方面的医生,走吧?」
「嘛……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