竞争就是核心驱动力!
一个公司里有一群中层领导因为利益受损选择甩手不干了,这个时候你会怎么做?别说什么工贼、卷王,一伙中层领导集体撂挑子,就是下一伙中层领导上位的时机,你不上有的是人想上,公司里的不想上,门外还有茫茫多的人想上!
休说什么卷不卷,岭南到洛阳一千五百公里,在古代平民人均脚力日行十公里的条件下,依然有人从那流放之地冲出来进京赶考!
卷就对了!何驰要做的就是卷死同行!既然选择躺下,那就从他们身上碾过去!
三乡两镇的人逃亡算什么大事,撑死一万张吃饭的嘴巴,搞得好像何驰养不起似的!都是见识过打工潮和让铁路瘫痪返乡潮的大场面的人物,撑住了,别跌份,精神点!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都在看着呢!
煤球一燃,铁板一架,油膏一滚,一张张碎肉饼就拍在了铁板上,滋滋声盖过了寒风,无数双眼睛盯着那肉饼,无数双鼻孔嗅着弥散在空气中的肉味。还没等肉饼翻面,又一个煤球炉架好,厨子也是照此办理,他伸手进入肉糜桶中,捏了三张碎肉饼三声刺啦翻入油中!
钱伯义见火候到了,站上台子对聚集在打谷场上的人群喊道。
“你们都听着!逃驿、逃赋、逃税、荒田、弃田都是不赦之罪!无路引过州郡,皆为逃民冲为贱籍,不光是你们,将来你们的孩子都翻不了身!”
“……”
全场无一人动弹,只有吞咽口水的声音传来,钱伯义趁热打铁道。
“何荆州网开一面!你们只需在此服一年徭役,便可领到路引返回家中!徭丁月供两百八十斤白米,徭妇月供一百八十斤白米、六十斤红薯。老幼不服徭役,但也有工作和垦荒之任,月供米六十斤、薯六十斤。每五日一荤,每月供豆腐、米酒、瓜果蔬菜,均是旁算,不在月供之内!垦田所获十抽其三,余下七成都归你们。一年之后,服徭役、做工的按劳作记录给钱,垦田守田的按亩数收成折算银钱,供汝等返乡之需,并发路引准许出郡。但!凡是在此期间作奸犯科者,即刻充为贱籍,流配岭南!”
肉饼甩入一个个木碗之中,钱伯义一指木碗和肉饼说道。
“每人一块肉无分老幼,每人一只木碗一双筷子就是发给你们的食器,务必妥善保管。领了肉饼、拿到碗筷就去桌前登记名字并按下手模,你们就算在此地服徭役了!最后凡有家人的各认各家,如有血亲却拒不相认的,不愿同住同食者,弃老弃幼者,霸凌欺弱者,一经揭发,即刻充为苦役发配岭南!”
钱伯义话音刚落,第一个人就踏步上前,后面人争先恐后,有人端着木碗就排在铁板前等着肉饼,第三、第四个摊子陆续支开,队伍自动分作四列、五列、六列。有的单身汉直接往桌前去了,有的夫妻一对同来同往,还有缺阳刚气的一团女子,缺阴柔气的兄弟三人,诸如此类百家百态尽收眼底。
何驰要搞基础建设、要搞城市化,人力少了还搞不起来呢!全当两淮给南阳郡点来了一万人的徭役,何驰肉饼一摊照单全收,甚至给了他们返乡的许诺。转换一下思维,就是一群两淮打工人来南阳郡打工了,年末就让他们带着打工一年的工资回去。
“什么徭役,这是吏部。”
“我何驰点的徭役啊!”
“你什么时候点的徭役?”
柳成还是那么一板一眼,吏部官员全都看向争锋相对的二人!
“何驰,你莫要做的太过火。”
“敢问柳大人,我哪里过火了?我不过是要您督促两淮官员办了徭役的事,你若不给我这道名,那群逃民我岂不是无法安排了?”
“何驰你太过分了,你现在应该立刻让百姓回去!”
柳成步步紧逼,何驰却毫不退让,他向着柳成一摊双手说道。
“如果没有名正言顺的徭役令,我就只能秉公处置了,依律这些百姓擅离属地,轻则苦役、重则死刑,甚至可以连坐处置,不光这些人要挨罚,连带着这郡属和几县的官员也要跟着遭殃。我现在不和他们计较,给他们一个体面!”
“可是……”
“我做的有错吗?!”
何驰一声反问呛的柳成吐不出半个字来,他反身回去朝着吏部那些官员说。
“本官干脆听你们说,你们怎么说,我就怎么做。上万人无证过境,无照身、无路引、沿街乞讨穿村过镇!”
全场的人齐齐低下了脑袋,何驰却是不饶,继续喝道。
“是流民?还是流寇?沿途那么多关关卡卡,不用担责的吗?就能撇的这么干净!”
柳成气得手抖,但何驰做的的确挑不出刺来,他无奈放低身段对何驰说道。
“何驸马,你且回去,咱们事缓则圆。况天子已经点了人去查,好歹等查出个结果再说。”
何驰笑对柳成说。
“柳大人,我来告诉你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吧。调查过后抓几个勾结山匪的小吏,就地正法以儆效尤,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可是你这么做不是解决问题的法子。”
“我这么做恰恰是在承担责任,解决问题。”
“解决什么问题?那些百姓在荆州服徭役,两淮的税收粮草该怎么办,就让那些村庄空置吗?”
天子来到吏部门外,里面战况焦灼,他干脆往门口一站不动弹了。李福憋着不敢呼声,只听里面传来何驰的笑声,一声一声戳的人头皮发麻。
“柳大人,柳尚书,你是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自然知道!”
“你这是助纣为虐!”
“你这是血口喷人!”
何驰摇头,竖起右手三根手指,说。
“只让百姓回去种田,为了安民心天子一定会酌情免税,这明年的税收从哪里来?驿站被毁,重修之资从哪里来?盐道驻所,重整重建,又从哪里来?”
说罢何驰放下右手,竖起左手也是三根手指,继续说道。
“只让百姓回去种田,万岁圣明免去两淮赋税,谁受益最大?驿站被毁重修之资,各县摊派抽调驿马、驿卒,反正都免税了抽几个壮丁算什么事,免税又不妨碍他们继续盘剥。百姓刚刚回家田还没有整新,就要被迫去服劳役修缮那些被毁掉的东西,这与他们在荆州有什么区别?盐道驻所重修重建又刮一笔,明明免税了却不见百姓种田,百姓遣散回去却要从年头到年尾全年服徭役!我让他们回去,就是在害他们!”
“你!”
“不瞒柳大人,我何驰脑子里有了一个想法。只要淮河河网之内的百姓全部逃到荆州来,我再这么一逼把官都逼走了,剩下的那些腌臜东西抱成一团。那我就得逞了!”
“你想干什么!何驰我提醒你,这是在吏部,你就不怕我等上奏天听。”
“我当然不怕,你们尽管奏!在座的恐怕有不少他们的耳目在内,不妨就此扩散出去,若两淮无民,自有黄伯淮水去检地验田!到时候我庐江水匪宝船一开,淌着黄淮去看好多锦衣漂在海上,那才有趣呢!”
天子两声咳嗽,李福立刻隔着高墙喊出“天子驾到”。柳成心中一实,想着总算来了个能管这个疯子的家伙!
“何驰,跪下!”
天子一露面就给何驰来了一个下马威,何驰也不抗拒老老实实的跪了下去。
“你好大的胆子,敢来咆哮吏部!还要决堤淹没两淮?就刚才那句话够你死十次!”
何驰何许人也,他可机警着呢,话柄这种东西可大可小,但可惜的是刚才他就没有留下话柄。
“万岁冤枉我了。”
“安敢胡说冤枉?朕听得一清二楚!”
何驰叩首道。
“万岁的确冤枉微臣了,微臣说两淮无民,自有黄伯淮水去检地验田,可从没说过自己要去干那些伤天害理的事。”
柳成急了,正要说话,天子直接用眼神给了他一个安慰,并吩咐李福赐坐让柳成坐下喘了几口粗气。眼下是两个家长训倒霉孩子的场景,其他吏部官员纷纷退场,天子和柳成一边坐一个,看着跪在地上的何驰。
“你看看把柳大人气成什么样子了,你还和朕讲上道理来了。”
“回禀万岁,若要讲道理,微臣句句都是道理。若有半句无理,甘愿引颈就戮!”
“何驰!朕看你是找死找上瘾了!”
天子看何驰高昂着脑袋完全不给台阶的样子,也咬咬牙铁了心,喝问道。
“哪里有理,说出来?”
何驰先竖起右手三根手指,朝向天子问道。
“刚才我问的三个问题,万岁许是听见了,咱就问万岁,是不是有理。”
天子点头,但试图回旋道。
“未必全如你所言,官吏之中自有清廉者。”
“万岁,再清廉的官员也不可能无中生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若扫除了两淮官员,派今年科举入仕的新官去就职,这些人难道就有不征徭役的办法了吗?”
“这!”
“所以万岁没想过这一茬吗?清官是清官,甚至可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走马上任之后面对两淮民生凋敝,可是北疆要运粮、运盐、运饷,他们拿什么去运?最后还不是要强征徭役?那些百姓刚刚回到土地上,又要被征走劳作,这难道不是着了别人的算计吗?”
“……”
天子和柳成双双失声,刚才只觉何驰无礼,现在细细琢磨这的确是个矛盾点。有人耍手段致使百姓逃役,百姓逃役导致了一地荒废,然后接班的官员要为前面留下的窟窿买单!而两淮盐运又关系到北疆的防务,沿途驿站和盐道驻守,立时就要休整投入使用,此事万分紧急,甚至关乎军情传递,可谓一天都等不得!
“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但是到来头全着了别人的算计。因为步步走在路上,别人都不用算,陷阱往路上一放循规蹈矩者必受其害。唯有绕过去才能躲开,若不绕行硬让那陷阱夹断了腿脚。能停下来休息倒也罢了,可两淮哪能休息,走路还要用到这条伤腿,最后越走越伤、越伤越走,拖着一条腿废了还不能停下,直到最后积重难返。几年丰收应该攒出来的好日子,就在这积重之下活活被拖成瘸子,朝廷如此,百姓亦是如此!”
越是丰收,那些既得利益集团越是难受。两淮逃役只是一道小伤口,处理得当立刻就能缝合止血。但如果你按部就班的去处置,那就百分百着了他们的道,陷入了他们设定的“债滚债”的模式之中。失去了外力干涉,只依靠本地事本地了,天子哪怕填上所有的清官都抹不平这溃烂。
天子的视野好像一下开阔了,何驰说的道理已经开始在他的大脑中自行运作起来。柳成也捋起了胡子,盘着何驰口中的逻辑。
“这个不算,你刚才说黄淮之事是什么道理?不是嚷嚷着要掘堤?”
天子丢掉了前面的事,抓住何驰的“话柄”问道。
何驰坦然一笑,刚才那一句话就是炸鱼的,躲在门外的天子不就被这一句话炸出来了吗,他提了一口气说道。
“请问万岁,如果一条河上游大雨滂沱河水暴涨,是上游的百姓发现的快,还是下游的百姓发现的快?”
“你都说上游暴雨,当然是上游百姓最先发现。”
“那如果上游没人,或者说没有百姓居住呢?亦或者百姓因为徭役摊牌苦不堪言,甚至连带着官员都被调动起来,忽视了最应该严防死守的水情又当如何?”
“……”
“一个地方没有百姓,它就算发再大的水,也无人会去关心。一个地方如果百姓顺河定居,那么每段都一定筑有堤坝、立有水务,所谓治水乃是人治。无有百姓为屏障,那水冲出堤坝淹的是谁的田?两淮百姓逃散,空留一副架子,黄淮泛滥之时还会有人叫屈喊冤吗?我何驰为什么要去掘黄淮,到时候泛滥成灾乃是天收,纯是那些人自作自受罢了。”
天子右手两指挤着眉头,这何驰好快利的嘴,真就没人能降的住他。想来他进京之时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否则也不会一下朝就来找柳成贴脸开大!
“想来驸马是有办法喽?”
“微臣已经成竹在胸,来吏部求一个名正言顺罢了。不为我自己,只为那些百姓能安安稳稳的归家务农,防止有些人没完没了的事后追责。”
天子点头,柳成也有些通透了,非常之事当用非常之法,对面可是抱成团的盐粮集团,下一帖猛药或许是个可行的办法。但两人还是有一个问题!
“如果那些百姓不回去务农,毁掉的驿站和驻所该让谁去修?
“微臣已经准备好了一批专精营建之人,一批专司农务之人。依微臣所谋,两地劳务互换,那些百姓在我这里服徭役,微臣派人前往修缮!”
军事化管理的建设兵团见过吗?这种小事交给他们包工包料不用几月就能修复如初,甚至还可以短期驻留提供安保服务。何驰心中一阵坏笑,什么两淮高压局,明明还能打几下气筒再让压力升高一点,等主要驿站全部换成了何驰派去的人,他们就该知道什么叫做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卡你一两个月盐运,荆州的白盐就该上市了!
正当何驰积极盘算着后招的时候,突然一名太监脚步飞快的奔了进来,他朝着李福贴耳几句之后,李福强装镇定的示意他退出门去。天子只问“何事”,李福又把碎语送到天子耳边。这一下就说了两件事,可天子只是轻轻怔了一下,没有表现出惊慌的神态。
“朕知道了,让他们照章办理即可,不要大惊小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