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峰，去劈些柴来！”
“好嘞！”
关大峰年前回的家，何驰吩咐他年后开春了再回去。关挺大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壮了也长高了，怎么能不喜欢！而且那小子还是自己骑马回来的，他坐在马上的时候自己都不敢认了。
天还昏着，村中就响起了劈柴声，一声一声干净利落，听到别人耳中挤出三两酸味来。
“就他家有儿子，就他家会来事，不就是送了一次瓜嘛！改天我家也给何荆州送个儿子过去使唤，谁还不会了！”
“你小声点吧！”
“怕什么，怕被人听见啊！我说你怎么就不能学学人家关挺大呀……”
不知谁家将门一摔，把劈柴声关在了门外。
“夫君醒了吗？”
“嗯！”
郭子莲缓缓起身，何驰睁开眼睛坐在床头长长的打了一个哈欠。自己风风火火的来，一夜过后又要风风火火的走了，劳碌命三个字刻在大脑门上，真是想甩也甩不脱。
天色只是刚刚发白，京城之中还没起忙碌，何驰明显想赶着开城门的时候出城去。郭子莲也不畏冷披上衣服走下床去，用柜子上的黄铜打火机点燃了蜡烛。神机营已经开始量产黄铜打火机，这玩意儿结构简单方便携带，不但能配给军队，还能出口创汇。
纵使油壶和打火结构还有待优化，但其性能已经远超燧石和火折子。煤油的提炼依赖于石油，不过在中国石油这种东西并不罕见，从三国开始就有关于石油的记载，石漆、石脂水、石脑油都是它的称呼。只要不是大规模工业生产，零星分布的石油已经足够提炼之需，毕竟这个年代的蜡烛也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的。
“发什么呆呢，快穿衣服。”
郭子莲拿出一套新衣催着何驰快快穿上，真是好贴心的娘子，屋里明明热的发汗还在担心自己着凉。以何驰的身份，想要脚不沾地的过一冬都不成问题，这不郭子莲刚刚弄出点动静，守在外屋的四名侍女就利落的起床了。
郭子莲听着外面的动静，冲着何驰摇了摇头，何驰会意对着外面喊道。
“你们安静着，里面不需你们的手脚。”
“是，尊侯爷吩咐。”
何驰虽然吩咐侍女们安静，但她们还是全部起床了，一个个穿好衣服在门口候着不敢进去冲撞。这一丁点的自由也是何驰仅有的自由了，什么金冕侯府，明明就是天子家的前院。
“这里里外外有几个是自己人的，跟着豆豆来的一群奶嬷都被派到后面来了，把人当罪囚一般对待。”
“娘子小声些。”
何驰推着郭子莲来到梳妆镜前让她坐下，拿过梳子开始替她梳头。自己怎能不知道天子的用意，知道归知道你又能怎么办呢。何驰昨天晚上一一安慰了那些跟着曹枢来京城的自己人，安慰归安慰曹枢身边全是天子和太后的安排，或许何驰怒上一怒能起点作用，但何驰一走还不是老样子。
思来想去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把这些人先安排给了金宴，至少在金宴那里生活可以不受限制。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一起床往戏园子里一躲，就什么都不用问了。空留一个不知事的孩子和老虎呆在一起，也不知道你这爹是怎么想的。”
“娘子息怒。”
何驰知道郭子莲是在替曹纤不值，于是只能尽力安抚着。其实这个困局是有解的，只要何驰卸了外面的差事入朝为官，那么自此之后常驻京城，府里的人事安排可就由不得旁人做主了。
“可是娘子，不能啊，我不能这么做。昭国那么大，京城才占多大点地，全缩到京城来了，外面的事谁去扛呢。”
郭子莲一通气也出了，见何驰这个闷鼓捶不想只能罢休，一句“你有理”算是收尾。何驰笑着继续替她梳头，两双眼睛在镜子中撞了几次，郭子莲只觉心中隐隐作痛。
“休息两天再回去吧，你昨天才到的。”
“等不得，荆州施工队已经在等我了，两淮这种是非之地没有一个人去坐镇是不行的。”
“那你答应我，万事别逞能。”
何驰冲着镜子里的郭子莲点了点头，一句话都没有多说，郭子莲知道何驰应的很是勉强。
两淮那么多人弃田逃荒，谁都知道这件事不简单，光逃到荆州的就有上万人。这些还只是跑的动的，那些跑不动的又当如何。
“驸马！末将……”
门外传来男子的声音，郭子莲抢过何驰手中的梳子掷在窗上大喝道。
“有没有规矩！人还没起床就来堵着门喊，什么要紧的事，天塌了还是地陷了，非要这般做贱！”
一声过后府内绝了人声，站在门口的宿将抿了嘴巴。片刻之后何驰穿好衣服出来，他对着那宿将一笑说。
“对不住啊，是我何驰管束不严。”
“是末将打扰了侯爷休息，请侯爷恕罪。”
宿将倒是圆滑，单膝跪下就地认错。何驰叹着不愧是天子安排的人，处事和气量极佳，不似一般的草莽将军，于是低头问了一句。
“请问将军尊姓大名？”
“末将复姓诸葛，单名一个草见的苋字。”
“诸葛将军请起，不知刚才所为何事？”
诸葛苋起身向着何驰说道。
“末将来传陛下圣谕，陛下让你吃了早饭再走。”
看来自家真成了皇家的前院，让你吃顿早饭还要传个圣谕。何驰点头应了，继续向宿将问道。
“豆豆呢？”
“小公子一切都好，只是那只大老虎很是骇人，一直跟着小公子万一有异就要出大事了。是不是该把它关进笼子里？”
“就由着豆豆去吧，我想野兽也是有脑子的，它们能分清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
诸葛苋只能点头应下，一顿饱和顿顿饱，一个是杀鸡取卵，一个是细水长流。谁会舍弃细水长流，干那种杀鸡取卵损人不利己的事呢？
何驰也不知道啊，为什么连老虎都明白的事，人却想不通。最有可能的解释大概是与生俱来的惯性思维吧，因为自己在底层的时候就是这么起家的，于是做大了还以为这样的做法能继续做大。小虫子变大虫子，因为是吃树木吃饱的，于是大虫子就想变成伐木机，如此可笑的做法就偏偏在两淮上演了！
“钱大人，昨天晚上抓到了几个欺软怕硬、翻墙偷盗之人。”
“没什么好说的，给他们吃给他们住，还要作奸犯科，抓了直接发配岭南！我只问你准备好了没有！
“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城门前点的名，一万三千，一个不少！”
钱伯义带着两名书吏催马疾行，三人进了宛城，只见大街上站着四层人墙，这些人都是何驰点的派往两淮之地的徭役！
安春生和夏末生就是带头的，他们一个种田、一个做工，正正好好！这里的人都是现成的徭役，何驰手下还有那么大一个学院要修，撇去关键位置的技术型人才不可动，其他的部分全是可以调动的“兵马”。
一万逃荒客换一万三精壮，这笔看似“不划算”的买卖，却是处处透着划算。荆州只要有粮有钱就不缺劳力，只等一开春还有其他地方的务工人员会赶来，况每年丰收积压的那么多粮食总要有嘴巴去吃，否则何驰拿什么调控粮价！占领那些别人不要的地方，才是此行的关键，非得是可以信任之人，非得是精兵强将不可！哪怕只是一两个月，哪怕最后天子还是会迫于压力将新修的驿站和驻所交给两淮盐道，何驰也能借着这个窗口期干很多很多的事！
“既然准备好了，那就速速开始吧！”
钱伯义往队首一站颇有大将点兵的气势，只见四道人墙缓缓前移，一个又一个布袋子从木箱之中取出。布袋子的正面有一个大大的“税”字，旁边就写着昨天在肉饼摊前登记的人名，“某某县某某村某人”均是如此格式！
千万不要认为何驰这是在搞行为艺术，发给每个人的每一个税袋子里都装着钱！一万三千人负责将这笔税款带到两淮之地！
何驰是绝对不会把流民放回去的，说了服一年徭役就是服一年徭役。税也是绝对要交的，否则当地县官拿什么运营维护，一路东去少一个人抵达就少一份税，这些小布袋子都是百来个抄书先生连夜赶好的，它们就是这一万三千人的护身符。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不是绝对有效的办法，有人吃硬，有人吃软，有人软硬不吃！所以这一万三千人必须由何驰牵头，分发完一万三千份布袋之后，徭夫们便各自跟着领队回到了城外的劳工营中。
“球球，吃肉！”
曹枢指着桶中剁的细碎的肉糜，老虎慢慢踱步来到桶前，它向曹枢和何驰看了看，似乎在征求同意。曹枢点头之后，老虎才开始动嘴吃饭，何驰长叹一声松下心来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
早饭吃过了，老虎也吃上肉了，天已经亮透了，何驰也该走了！
“驸马！”
“诸葛将军还有事？”
“有！”
何驰出趟门好难啊，眼看着自己走到前院了，诸葛苋又来绊脚。
“何事？”
“天子说，此去两淮颇多风险，有一样东西要驸马带在身上。”
何驰疑惑的挪动视线，只见一名禁军侍卫端来一个木盒，上面还贴着两张封条，封条上的抬头好生吓人，兵部、神机营、将作监三章盖着，好像是封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诸葛苋无权开封，他让了一步让侍卫将木盒端到何驰面前。何驰毫不见外，一伸手将木盒取来，一抬手就将落着三枚红印的封条揭开！木盒之内躺着一把左轮枪，没想到天子也有了自己的左轮生产线，神机营的学习能力已经大大的超出了何驰的想象。
一把六发弹仓的左轮加上三十响子弹，天子是生怕何驰不敌那些盐贩子，直接死在两淮吗？！
何驰笑而不语将左轮枪拿在手里，把装着三十响子弹的木盒递还给诸葛苋，转身走回暖阁，从今天开始曹枢手中又多了一样玩具。
“请诸葛将军代为转告天子，何驰自有办法应对两淮之事，不劳天子挂心！见面不动刀，将来还能做朋友。见面若是动了火器，那将来怕是连仇人都做不成了！”
“驸马一路小心！”
何驰一马前出，身后十匹快马相随，诸葛苋的声音追在队尾，只一转眼的功夫马队便隐入细雪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