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啊，小公子今天没什么精神，你们准备一下，服侍小公子休息。”
诸葛苋吩咐着奶嬷们动作起来，曹枢回侯府之后就褪了一层精神，中午睡过一阵，下午也不见他有多么活泼。郭子莲听到诸葛苋的声音长叹一声，京城里那么乱她都不往外面走了，诸葛苋还要带着孩子出门，也不知道天子有多大的要事，还非得搬个没断奶的小孩子去处置。
“属下见过郭夫人。”
“豆豆呢？让我看看。”
“小公子就在暖阁里，夫人请。”
诸葛苋也不阻拦，郭子莲顺着楼梯上了暖阁，她进入阁中第一眼就看到一只斑斓猛虎伏在笼子里。虽然这事已经习惯成自然了，但每每看见都能让她心脏停跳一息！曹枢就趴在不远处的地毯上，远远的看去红扑扑的脸蛋煞是可爱，但只走近一些郭子莲就觉得不对劲起来，上去一模孩子的额头，瞬间一股怒火蹿了出来。
“这孩子分明是病了！你们这群奶嬷的手是木头做的，竟然摸不出来！”
“回郭夫人，中午喂奶的时候公子还没发热，许是刚热起来的……”
“我们都抱过小公子，若是摸到他发热了，必不敢隐瞒的。”
郭子莲扫过一众贴身服侍的奶嬷，又看了看另一边的诸葛苋，春秋季节本就是容易害病的时候。偏在这个时候抱孩子出去干什么，一回两回的往街上跑，不染病回来才是怪事。
“属下已经命人去传太医了，请夫人稍候。”
事到如今郭子莲也是气饱了，她干脆往正厅里一坐盯着这群罚站的奶嬷，一起等着太医到来。
“病了？”
太后的筷子停在空中，团圆如实禀报道。
“回禀太后，小公子的确是病了，太医署已经派出两名太医赶去诊治了。”
太后突然没了食欲，孩子生病可大可小，有的一天就能康复，有的救不过来直接夭折。曹枢一病就牵动了好多人的，太后立刻让团圆派个人出去了解情况。天子那边也得到了消息，一样派了人来侯府打探消息。
“郭夫人无需忧心，小公子这种情况比较常见。有可能是吃了惊吓，还有可能是一天玩闹力乏所至，春天嗅了花粉，去街上惹了浊气等等。小公子的脉象平和不似有大病之兆，呼吸顺畅也无咳喘。依老夫看先熬姜葱白汤给小公子服用，再取毛巾冷敷，半夜若能退烧明日便可痊愈如初了。”
“有劳太医了。”
两名太医点头之后立刻奔向厨房熬药，两个人看似稳健，其实心中慌的不行。今夜若能退烧是最好的结果。谁都知道最坏的结果，但谁也不敢去触这眉头，况且小儿的病症最难判断，个中体质也是天差地别，若是知道了病因还能有个对策。
“这老虎都不怕的孩子，还能被什么东西吓着呢？”
诸葛苋面对前来问话的团圆不知该如何应答，他就是母子两人之间的一道夹墙，前前后后都是得罪不起的人，哪一头的气都得咽下去。
“是小公子在衙门里胡闹，被我喝了两句。”
团圆冷声一笑，这诸葛苋明显憋着一肚子苦水。此处放不开，自然有能放得开的地方。
“去个人告诉后面的庸医，就说孩子今天被人吓着了，让他们对症下药，不要开些无头方把自己的脑袋摘了。至于诸葛将军，就烦请你陪我走一趟吧。”
郭子莲在屋里守着曹枢，屋外的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床上的豆豆牵扯重大，好多人都挂着心思呢。这样的孩子生在这样一个四面透风的家里，也不知道是天大的福气，还是天大的祸事。
“曹枢？”
“不错，属下已经打听清楚了，在司隶府衙门口报出榜上名字的孩子就是曹枢。”
陆东淼也没指望那群乌合之众能掀起什么大风浪，但一天不到就全军溃散，这是他始料不及的。事到如今天子只需要顺水推舟证了清白，那么舆论也会跟着散去。一个还不知事的小孩子，就因为报了两个名字便化解了一场逼宫！
这是巧合吗？还是说天子想到了这个破局之法？
“属下还听说……”
“说！”
“下午的时候金冕侯府里就进了两名太医，现在府内灯火通明。”
“知道了，让他们都守着些规矩，不要有太大的动作。”
陆东淼没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样子，失控的混乱往往会带来不可控的结果。假如曹枢病危，何驰返京，这盘棋局就不用再下了。本就是借着吊死的考生玩的小伎俩，许多搞事的学生也是心知肚明，谁也没有胆量和怪物撞正面！
天子是天子，何驰是何驰，一个是高高在上的君王，一个是泥地里打滚的水匪。天子居于正位，他如想守住贤名就一定要顾及到舆论和体统。但何驰不需要，何驰已经在辩论大会上打了一遍群儒的脸皮，这群初出茅庐的学生哪受的了他的拳脚！
“金公子，该用晚膳了。”
金宴被陆欢拘了起来，他被关进了一个单独的院子，每日三餐都准时由这群奴婢们送来。
“我今天没什么胃口，这么多菜我也吃不掉啊。”
“如是公子吃不掉的只管剩着，稍后我们进来收拾。”
“有劳几位姐姐，烦请你们告诉王爷一声。金晏食浅吃不下这么多东西，每天看着饭菜放冷好生浪费，下次别再送这么多了。”
六名婢女不语憋笑走了，金宴看着满桌的好菜那叫一个愁苦。院子里就这么大点的空间，自己也没有多少活动量，从早到晚的饭食吃得撑饱，中午吃下去的东西还没消化掉呢，晚饭就跟着来了。
金宴想要动，陆欢就偏要他静！敢当面说去投姜奇，真把陆欢当成和善的老人家了！
“我就是要养养他的性子！”
“父王。”
“你别说了，于情于理我都没有做错。这样一个狂妄小辈若不提前教好了，将来想去哪就去哪，你是想在家独守苦窑不成！”
陆笑嘟着嘴巴，陆欢板着一张铁脸，收编金宴的事宜缓不宜急，儿女情长掺杂其中反而会坏了大事。陆欢一年老一年，自己的女婿就是将来自己的臂膀，这样一条臂膀要是总想着向外翻那还得了！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转眼就是天子出宫后的第二天，今天的司隶府衙门口依旧列着禁军，但已经没了那股紧张的气氛，昨天好多礼部官员都得了圣恩回家休息，一夜过后所有人都收拾了精神。天子在得知曹枢退烧之后也睡了一个满觉，至于说“舞弊”之类的流言已经渐渐淡去，果然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眼下的问题是如何卸掉考生心中的“不服”！只要卸了他们的不服，那股无来由的“舞弊”之说自可化作无形。
“都醒醒，都醒醒！”
客栈之中好多人都蒙头睡着，突然来了一个太监扯着嗓子就把人都喊了起来，许多学生只以为放榜了，鞋子都没及穿就奔下楼来。
“都听好了！万岁有谕，舞弊之事已经在查了，大家只需静心等着结果即刻。三日之内一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万岁圣明！”
有不少学生趁机拍起马屁，不光是这个客栈，另一个客栈也是差不多的情景。
“自今日起，司隶府衙门前摆设文擂，如对自己学问有信心的，可去试试身手！天子和礼部、国子监、翰林院诸位大人、学士现场现评！”
“敢问这位公公，文擂怎么个打法？”
“你去看了就知道了，在这里多说无益。不过那些荆州的考生可是抢着去呢，若没有真才实学你们就别去丢人现眼了。”
好一句激将，考生们脸上的困顿之色瞬间就一扫而空了！果然是年轻气盛，人人心中都有着不服！
“你这说的什么话，都是一样的考生，我们还怕他们不成！”
“荆州的敢去，我们就去不得吗？！”
负责传话的太监见大势已起，笑着撒腿便走。越来越多的人涌向司隶府衙门口，只见三排禁军让出了一条通道，公堂之上放置着一桶竹签，更深处摆放着几条书案，桌案上有文房四宝，最深处黄衣灿灿的就是天子，两边紫袍玉带的全是国之重臣。
这样的阵仗让人感觉压力陡增，起初还想当先锋的人现在都蒙生了退意！
“盛季云前来问擂！”
“请上前来吧！还有没有！”
盛季云阔步上前，好一副不惧挑战的模样。
“他不是十三名吗？还去打擂干什么？”
“呵呵，肤浅！”
郑新卓阔步上前，冲着守门的文官一揖，回头只笑一众叽叽喳喳的人肤浅！
“你们懂什么，这就叫自证清白，能考第一回的就不怕考第二回。”
考生之中翻起巨浪，好多人点头，也有好多人摇头。不等片刻，一阵如擂鼓般的脚步声就开到了司隶府衙正门！他们是昨天被堵在城外的荆州、庐江学子，今天终于有了自证的机会，一个个眼中都冒着火星子，盛季云和郑新卓都开始在心中盘起了胜算几成。
“南阳，钱衡！”
“长沙，黄成玉！”
“襄阳，向常！”
“够了，够了！五个，一次只能五个！”
守门的文官看着一个个准备冒头的学子，心中那叫一个着急，要不是有人数限制，恐怕这一堆人都要涌进去。有些事既然说不明白，那就做个明白，应试教育的确是系统化的、僵硬的教育模式，但你要迅速的了解一个人肚子里究竟有多少墨水，那么一场临时的实践考试将是最有效的筛选手段。武考如此，文考也是如此！
“大家稍安勿躁，且听我说，这文擂的规则还没说呢！上擂五人，人满取签，以签号请题！其中有农桑、水利、政论、经济、数术各种题目。五人需在三炷香之内解题交卷，五份试卷将直接交由诸位大人以及圣上批阅！”
“哎呦，好难啊！”
三炷香之内交卷，而且题目都是现抽的，也就是说五人在抽签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题目！仅仅这一项就让好多人望而却步！
“批阅完的卷子当场就会写上评级，贴在这里供众人阅览，整个过程公平公开！所以说无真才实学者，就不要来献丑了！”
学生之中起了好多声响，挠头声、叹气声、打气声、议论声层层叠叠。最后守门的文官一收，说道。
“现在上来的五位，如果惧了还能下去，等等抽签之后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门槛前的五人早已经下定了决心，文官见无一人回头的，便抖了抖签筒，对这五人说道。
“你们抽一支吧！”
盛季云不甘人后，抽出一支签，只见上面写着九十一。五人踏过门槛，守门的考官拿到了一份考题，当众对着所有人念道。
“自古驿传之制，乃军国大事，速达则机先，量大则势强。今拟驿站传信，自京城至北疆，途经两道，东道有驿甲、驿乙，西道有驿丙、驿丁、驿戊，驿己于两道汇集处。各驿道之里数、马数及日容书量，列于题下。传书之速，每十里需时一刻，每经一驿停留半刻。诸生试依此答问。京城至北疆传书往来最速之路径，并精算所需用时。每日京城发书至边关，最大可传达文书之数量。”
文官将题下附带的驿图表展在众人面前，好多人看着那密密麻麻的文字就心生忌惮，更有不学无术者抓耳挠腮。只是打擂的第一题就直接打得好多人没了锐气！
“看来天子身后有高人指点啊！”
陆东淼起了个大早，真是没想到天子瞬间就转移了火力，年轻气盛，这气总要有个出口，既然吵架吵不出一个青红皂白，那就撸起袖子真刀真枪的比比学问。抽签代表未知，敢上台就需要有清晰的自我认知。作答之后答案公之于众，更要打擂者有十足的自信！再有荆州学子上台应试，其他有真才实学的考生怎会甘于屈居人后！
如此一来所有力道都用在了擂台上，冲突带来的火药味也就跟着淡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