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自从嫁给淮北王陆麓之后便歇了戎装,但是眼下两淮局势动荡,她不得不再次披甲上阵。她本是要与章晨一起渡过淮河前往淮陵向何驰索要账本和户籍册的,孰料章晨一路不曾停歇,到了渡口没有等待后援而是先一步南渡淮陵。
“大人,码头上好像是王妃!”
眼看着钦差乘坐的渡船驶向码头,李铮心中揣着忐忑,何驰虽然是自己的妹夫,但这个人行事诡谲难以预测!他有杀穿豫章的功夫,也有奔袭哀劳的狠辣,算计、谋略、政治、经济等等可谓无一不通,这样一尊怪物镇在淮南,章晨贸然去撞很难讨到好处。
“章大人,为什么不等我一起过河。”
“某心情急切,便没有等王妃前来。不过事情已成,姚尽连同一应贪官的贪腐之据全都在此!”
李铮看着侍从们将船腹中的四个箱子抬上码头,眼神之中满是不可思议,她急忙询问道。
“你见到何驰了?”
“见到了,不过他好像与两淮盐商有染,观其言语绝非清白之人。应该是早已允了姚尽什么事由,绝非善类!”
诡异!太诡异了!这绝对不是何驰的作风!李铮越想就越害怕,章晨能够轻轻松松的获得这些翻天的证据,绝对有问题!
“如是何驰与两淮盐商有染,他就不可能把这些证据交给你。”
李铮一句话戳破关键,章晨回身打开箱子,随手抓起几本账册看了又看,确定并没有异样之后对李铮说道。
“不会错的,这里都盖着官印,这里还有盐道官员的署名。”
“不对,绝对不是这样。”
“王妃娘娘,在下知道何驰是您的妹夫,可人心是会变的!”
是,人心是会变的!可何驰是怪物啊,怪物会变心吗?
李铮无法细想,她的两条手臂上都冒出了鸡皮疙瘩。此三县之地都是何驰私自划出的势力范围,饶是如此也无法确保百分百的安全,只有尽快将这些翻天的证据送到淮北王府之中。那儿既有淮北王的亲兵,又有自己父亲李汶带来的精锐,守备力量可谓万无一失,如今只有这些账册全部进了王府才能算是真正的安全!
“都丽,派出斥候前出探路,但凡路上有风吹草动,都要立刻回报。”
“遵命!”
李铮派出都丽前出侦察,但是她还不放心,举目扫过整片码头。这儿的守备全是何驰派来的“徭役”,有几双眼睛有意无意的朝这边看来,更加重了李铮的疑心。忽然她想起何驰已经控制了沿途的驿站和盐道驻所,如果他是敌人的话,章晨连淮河都过不了!
诡异!实在太诡异了!这个怪物究竟在谋划着什么,这么重要的证据说不要就不要了!
“见过驸马!”
“大家辛苦了,张公子何在?”
一人伸手一指路边的铁架子车,何驰冷笑着翻身下马来到车前,车帘一开只见里面是披着甲胄的张庸,为了确保他的安全何驰还特意给他准备了两面皮盾。张庸看到何驰惊恐的抖着嘴皮想要说话,但是哆嗦了半天却说不出一个整字来。
何驰见他如此恐慌,便轻声安抚道。
“莫要惊慌。我安排人送你回家去,等见了张国丈,你可要给我多说点好话呦。”
“既是回家,为什么要我穿这身甲胄。”
“这件乃是天子赐给我的甲胄,现在让你穿上保你周全,你还不乐意了。我也是怕有人想要害你啊,你要知道你的命可值钱呢!”
那可不,天子只等张庸一死就会来找何驰算账呢,这尊事关钱财大计的小金人可不能让他说没就没了。
“多……多谢驸马……”
“谢就免了,启程吧!”
何驰甩手掩上车帘,马车便缓缓移动起来,坐在车里的张庸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窗帘罩着只留一丝缝隙,说是回家却完全看不到回家的路。
“回禀驸马,王妃已经接上了章晨,一应证据已经上路了。”
“知道了,入列吧。”
“得令!”
光生气有个毛用啊!这种混沌之地,拳头大才是硬道理,现在正有两路“证据”沿路北上。
一路在明,经过何驰控制的驿站和关隘。一路在暗,由一支精锐小队护送。
不过比起被动防御,何驰更喜欢主动出击,要保护证据北送只凭一队疑兵还不够保险!一百名挎弓配剑的骑手已经整装待发,何驰亲自带的这一路就是暗中暗,毕竟自己的能力摆在这儿,放弃不用实在太可惜了。
一公里的索敌半径,何驰单靠这项能力就能当上冷兵器时代的最强斥候。
“头!有两路!一路由王妃带着,顺官道走。一路全是何驰带来的壮丁,马队整齐还有几辆大马车!”
“果然是何驰!心思就是细啊!”
匪首得意的笑着,翠绿的山中无数个脑袋伏着,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盐商豢养的私兵不就是用来干脏活的!姚尽把证据交给了何驰,现在又到了钦差手中,只要盐商能把证据夺回去,那么姚尽就没有退路了。
“不过我们这里有三千人,哪怕他分三路走一样顾得过来!”
“传我命令,一千人抄小道阻截车队,另两千人准备好火把油料去大路上烧两个驿站。只要驿站一烧,那钦差就走不动了!”
匪首安排起了任务,而在不远处何驰已经顺藤摸瓜锁定了这一群声势浩大的匪寇!
“害虫还真不少。”
“大人,匪寇在何处?”
何驰没有应话,他下了马直接张弓搭箭对准了前方郁郁葱葱的山林,随行的一百人紧跟着下马,一百张弓紧随其后。一声弦音之后百弦齐鸣,还在牵马磨刀的贼人们听到了奇怪的风声,当他们抬头看天时一阵箭雨当头落下,瞬间将十几人钉死在了地上!
“敌袭!有敌人!!!”
群匪乱作一团,刹那间第二波箭雨袭来,有人想要骑马逃窜,却被连人带马射死在林间。四下瞬间绝了声响,所有人都猫下身子躲在树后,敌人来得好生古怪,他们的箭雨落得又极为精准,顷刻之间就已经死了二十几人!
“上马,跟我来。”
何驰转身上马,群匪只觉山林之外马蹄阵阵,好像有无数的骑兵将这里团团包围。“嗖嗖”声落向头顶,躲在树后的匪贼又被射毙数人!
“妈的!你们是哪来的!敢不敢报个名号!”
何驰不做搭理领着马队继续射箭,一百零一枝箭矢作为回应又一次抛入林间。哀嚎声此起彼伏,不知又有多少人葬身箭下!
“兄弟们,随我冲出去!”
匪寇有三千之数,若都是敢战之人,何驰也讨不到多少便宜。况且他们携带的弓箭数量有限,至少那群匪寇是这么认为的。
第一群匪贼骑马冲出树林,被当头的一轮箭雨射落大半。第二群凭借脚力蹿出林地,却发现根本追不上何驰带领的马队。何驰绝不恋战,他果断选择脱离接触往西一路奔去!
“有本事别跑!!!”
打完就跑,好没脸的做派!匪首一双眼睛都已经冒出了火星子。奈何这队人马速度太快,零散的追击根本没有斩获,反而还折了好多人。
“不要纠缠,上官道甩开他们。”
何驰带队一路狂奔,百人骑马直接冲上官道,前方的盐道驻所看到马队来了,立刻打开了驻所的大门,马匹一换箭矢一补,一百零一人再次杀了回去!
“没完了是吧!”
“哪来的鸟人,敢不敢与爷爷面对面杀一阵!”
箭雨又一次袭来,这片山林再也不是藏身之地了!匪首只能带着匪众往北逃窜,何驰也不恋战,紧咬着匪众的屁股追袭,倾泻完箭矢之后就第二次脱离接触。
“换马!”
第二次脱离接触的何驰与押送张庸的马队汇合,马队押送的马车上早已经准备好了弓箭,又是马匹一换箭矢一补,还能趁机喝上一口水、嚼上一团糍粑!张庸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马蹄阵阵,何驰好像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好汉!山水有相逢,何必这样死咬着不放!”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何驰带领的百骑阴魂不散,匪众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这就是体系化作战,匪寇虽有三千之众,但何驰既有情报优势,又有定点补给和机动补给。所以完全不需要与他们正面接触,凭借着信息优势完全可以依靠补给堆死他们!
匪众一开始还维持着隐蔽姿态躲避追击,但是当发现他们的隐蔽完全无效时,溃散已经成了定局。两千多人散成了五六路,何驰只顺手把能料理的料理掉,至于剩下的那部分任由他们往北逃去了。
“章大人,你们走的可真慢啊!”
一转眼便已经到了日落黄昏,李铮和章晨来到了一处驿站门前,何驰带领的马队正在这里休整。李铮完全不知道,何驰什么时候超到他们前面来了!
“姐姐想说什么?不妨直说呗!”
李铮开不了口,何驰就选择先开口,尴尬得到缓解李铮却不敢卸下防备。
“你到底在干什么?”
“姐姐何苦这般严厉,我何驰只是来种地的。有好多人不懂规矩,于是我就把他们种到了地里。”
“种地?”
“姐姐辛苦了,章大人也辛苦了。我还要回去清理虫害,你们到了下邳之后,记得去张国丈的府邸找我。”
何驰提弓上马,敌人距离包围圈还差最后一鞭子,可不能让他们跑脱出去祸害百姓。
“你带兵出来只为种地?”
李铮喝问,何驰笑脸以对,点头道。
“王妃姐姐说对了!你们切记一路小心!”
何驰说完策马前出,百骑随行路上顿时腾起滚滚烟尘,何驰的声音摔在这条土路上,传到了李铮耳中。
“这里的路也太土了些,等我把地种好了,就给你们修一条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