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强盛的王朝无论它是如何兴盛的,最后的归宿都是跌入深不见底的税收陷阱。
缺钱赈灾,征税!
军费超支,征税!
修缮城防,征税!
冗官冗余,国库空虚,还是征税!
其实这种惯性思维无可厚非,税收是一个统治者最原始也是最后的手段,中国在五千年的历史长河中已经对税收制度打了无数次补丁,也出现了富征富税、穷征穷税的平行线标准。
但事实证明,征税只能是保底的手段。因为只要富人们发现抗税的损失小于缴税,那么他们就会不遗余力抠住漏洞,能免则免、能逃则逃。
税是一定要征的!那有没有在征收之外,可以定向收割高净值人群的东西呢?!
有啊!大政治家管仲针对富人该如何替国家做贡献有过见解,留下名句:雕卵然后瀹之,雕橑然后㸑之。
换个时代思考一下,所谓的雕卵、雕橑不就是奢侈品吗!在中国的奢侈品只有两大类,一类是你能看得到买得起的,第二类是你绝对看不到也绝对买不起!
“看够了没有!”
琴扬显然有些不耐烦了,何驰一回来就要拉着她当模特,这青天白日的窗门紧闭,也不见他抢着时间多干点正事。况且这种女性体己的衣物,也只有在家中卧室夫妻之间看看。
一袭暗金色的吊带绸裙完美贴合琴扬公主的身体曲线,完美的光泽度、完美的贴合度、完美的轻盈感、完美的随风而动!若是当年龚汐穿这一身衣裙在天子面前起舞,何驰还真不敢保证天子能不心动!
“看够了没有!”
琴扬被何驰盯了许久,脸上已经燥热起来,她当然知道这件衣服的表面价值和隐藏价值,若非如此她为什么要穿它呢。
“一共织了几件?”
何驰的问题着实可笑,能披在公主身上的衣裙岂能是俗物,随着裙摆一动一股风凉话飘入何驰耳中。
“还几件?整个昭国仅此一件。”
“你就把昭国唯一一件穿在身上了!”
“怎么,本公主不配吗?”
败家娘们!何驰在心中咒骂着,嘴上却是敢怒不敢言。整个昭国独此一件的暗金流光吊带睡衣,如果处置得当它能换回多少铜钱。
“娘子,咱们没那么富裕,这些东西……都是要拿来换钱的。”
琴扬对何驰的话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她张开双臂披上巧思宁递上了衣服,一边穿衣一边对何驰说道。
“谁让我一眼就看上了,这般衣服谁人敢买,谁人买回去配穿呢。”
“我要用这些东西让那些盐商富户大放血呀,这样一来荆州才能有钱运转。你一到眼就占为己有,还谈什么四六开。”
“何必这般,好东西留着自己用不好吗,让他们多买点白糖、水果罐头也是一样的。”
何驰唰的一下板起了脸孔,出口创汇的产业活生生被自家娘们折腾成了供自己享乐的玩物,都如此这般那何驰还搞什么发动机、变速箱。
“如娘子说的那般,倒不如就让财富不停富集,永远流不下来。最后只等土豪大族富可敌国的时候,也就离亡国不远了!”
“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何驰没钱了!朝廷年年要从荆州抽多少钱出去,你们心里没点数吗?”
琴扬腰带一系,直挺挺对何驰喝道。
“你凶我干什么!不过穿了一件衣服,你就要说亡国了。没钱就没钱嘛,还能饿死人不成!”
“你真以为饿不死人?”
巧思宁两头劝着,何驰板了好久的脸,琴扬则嘟起嘴巴一言不发。
小小公主哪里知道其中的干系,若不做成别人看一眼就想要的高级货,怎么能撬的开富人的钱袋子。穷人的消费和富人的消费是两条平行线,穷人不愿意拿四百斤白米换一斤白糖,但是在富人眼中这就是一笔超级划算的买卖。
糖票的盈利空间就是何驰在富人的腰包上开了一个口子。底层劳动者通过劳动兑换糖票,然后借此向高消费的富人换取更多的价值。以后何驰只需进行微调控,就可让参与劳动可以兑换糖票的穷人和需求白糖的富人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可是说一千道一万,这也只是一种老鼠打洞的手段,真正的富人根本不在乎一顿红烧蹄髈吃了多少糖,要撼动他们的金山银山非要这样的狠货不可!
什么叫富?金碧辉煌就叫富了?别天真了,何驰出去走了一遭见识了赤贫,也该让土老帽们知道什么叫做荆州首富的排场!发个请帖让两淮土包子来荆州走走,从落地开始就一样一样的上颜色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有钱人。
“罢了,穿就穿吧,娘子开心就行。”
琴扬争来了这件贴身的宝衣,她自然是眉开眼笑,人无我有才是最贵的东西。纵使无法穿到人前展示,一个爱美之人也是绝对不会将这种天下独一的好东西拱手送人的。
“既然娘子开心了,那么请帖的事。”
“包在我身上。”
“后面的东西可别再……”
“知道了,真是烦死人了。我去封信,向皇兄哭哭穷总行了吧。”
何驰也是第一次吃螃蟹,或者说他也是第一次当有钱人。荆州首富被别人喊了两三年,但要真正去端起这个称呼,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发虚的。但是天下大事无钱不通,自己经营了荆州这么长时间,也是时候收割一波了。
荆州发展了这么久,底层的消费能力已经刺激到极限了,现在何驰需要硬通货展开跨州连郡的商贸活动。税这一项牢牢控制在天子手中,唯有奢侈品这一条路可以尝试一下。
“思宁,你记一下,这些东西立刻让人去筹备。”
好多东西何驰只在记忆中有个大概的印象,真要放开手去糟蹋,他都忍不住给自己两巴掌。
“夫君说吧,我记着呢。”
“让曹妹妹把各地来的新茶分类,只取新绿,其他一概不要。”
“新茶还分新绿?”
“绿也分三层,三层之中还能分芽尖。你且记着就是了,不要多问。”
何驰的心里也在打颤,新茶里挑骨头已经很过分了,接下来的东西一样比一样过分。鸡鸭只取舌,鲜鱼只取寸肉,鹅只取脚蹼,猪……
“猪要选脖子厚实的,全部圈养起来,需准备一百只。选个扎实的屠户用其他生猪练手,每只只取其脖子上有一种藏于糟头里的瘦肉,最重不过六两。”
“一只猪只得六两?”
“对,一只猪最多不过六两黄金肉,其他的一概不要。”
“里脊也不要吗?”
“不要。”
巧思宁有那么一丝心悸,这样的吃法别说自己看了浑身发颤。就是做成食谱献给天子,天子都要掂量掂量这些菜的价格。
“还有吗?”
“有啊!”
何驰一应,巧思宁和琴扬都是一愣!这才哪到哪啊,用料讲究罢了,功夫讲究的更是多了去了。有不见一丝荤腥,吃了满嘴荤香的。有看着清汤寡水,实则味道层次递进的。有似肉非肉、似菜非菜的。还有把荤菜做成点心一样的!何驰只要稍稍露点本事,准保那些土老帽一吃一个不吱声。
“王爷,烤羊就快好了!”
何驰回了荆州,陆欢一路颠簸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郁郁葱葱的山林就在营地西面,时近黄昏营地之中弥散出阵阵烤肉的香气,六个大烤架上六只烤全羊呲呲的冒着油花。一旁的厨子还在准备着拌料,葱花、辣椒、花生碎加上些酱油和酸醋,热气腾腾的烤羊肉经过这么一蘸,滋味美得人天灵盖都飞起来了。
陆欢就没把这次狩猎当一回正经事来做,在他看来这不过是一次踏青郊游,营地近山还翻起这么大的气味,山中的畜生们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声声狼嚎回荡在营地四周,火光之外那些绿油油的眼睛隐约可见。
“王爷!”
“晦气!”
金宴抓到一个时机来到陆欢面前,陆欢一句晦气打头,让这小子愣了一息。但是经过一轮心态调整,金宴又一次拱手上前,追着陆欢说道。
“王爷,此处下营实在不妥,小子听说南面有个村庄,不妨考虑依村下寨。”
“笑话!你让本王依村下寨?”
“人多至少可以防着外面的那群畜生。”
“哈哈哈哈哈……”
陆欢大笑回头指着金宴说道。
“你是说我们这儿五百人还不够多,你可知道你说的那村子里一共几家几户几口人。”
“小子不知道。”
陆欢转身点向队尾的斥候,斥候上步报道。
“回禀王爷,南山村均是土屋茅舍,其中一共二十八户,人口不过百。”
陆欢转向金宴,居高临下对他说道。
“你莫非以为本王是个老糊涂不成,本王可是亲历过战阵的,不要在这儿班门弄斧了。”
陆欢话音刚落,林中就传出一阵虎啸,营中的战马突然惊叫起来,两匹蹬槽乱窜时踢倒了两个烤肉架子,营地之中的火堆突然瞎了两处,猎户们紧张的提过钢叉,所有人的注目点都从滋滋冒油的烤肉上转移到了火光与黑暗的边界处!
“不愧是食人虎,一声虎啸能有如此威能!”
陆欢站在高处岿然不动,随着营地中的混乱平息,一众人的视线从外围聚拢到了他的身上。
“诸位,你们想必也听到了,本王猎的就是这头食人虎,如是有怯场之人明天天一亮就可自去。本王这里只留好汉,孬种一个不带。”
陆欢的语句落在众人心中,刚才被虎啸吼散的气势再次提了起来,猎户们纷纷跪在陆欢面前,大声呼着“愿听王爷差遣!”。营地之中人心汇聚,等篝火再一次燃起、火光再一次驱散黑暗的时候,那股原始的恐惧也随之被驱散到了营地之外。
“王爷,羊只下水不可随意丢弃,需要掘坑深埋防止引来野兽。”
“哼!还用你说,你在庐江打过几回猎?”
“小子多嘴了。”
陆欢有意作难金宴,也是觉得这家伙三番四次唱反调,实在讨厌的不行,于是决定分个差事给他。
“你既然这么积极,那就由你带队去埋羊只下水,你可愿意?”
“事关一营人的安全,小子自然愿意。”
烤肉宴正在进行中,处理下水的厨子们推着板车来到距离营地两里远的下风口处,三把锄头四把铁铲不到一刻就把那些下水埋住了。正当所有人收拾工具准备往回走的时候,金宴突然发现黑暗之中蹿出一个黑色的小影子,看它的体型只有猫儿般大小,好像狐狸一般。
“金小子,走了!”
拉车的人明显慌的不行,金宴举着火把退了回来,对厨子说道。
“我们是不是再埋深一点,刚才我看到一只畜生蹿过去,许是嗅到味儿寻来的。”
几个厨子唉声叹气,这金小子怎么没搞清楚自己的定位呀,真以为自己就是郡马爷了?三两个把工具往车上一收,一边往回赶一边对着队尾的金小子说道。
“要埋你留下来埋,我们可不伺候了。”
金宴追着车子,边追边喊道。
“那你们留把铲子下来呀!”
厨子们见他如此较真,心里也是发怵,一个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返了回来将土又拍实了一层。
“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营门口的侍卫问着几个厨子,几个厨子看向走在最后的金宴,侍卫知道八成与这“跟屁虫”脱不了干系,于是也就干脆不问了,一边催着他们快点收拾,一边将营门前的拒马搬上。
“小小年纪就这么死板。”
陆欢在远处看着收歇的金宴,忍不住摇了摇头,小小年级做事就这么死板,以后指不定要吃多少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