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已经跌入深坑,接下来就是漫长的等待,一只老虎可以忍受饥饿长达半月,若是年轻体壮的个体耐受性则会更强。所以这次狩猎远没有结束!营地之中传出了新的动静,想要把这头畜生带回去需要一个坚固的牢笼,正当所有人忙着打造笼子的时候,一场大雨不期而至。
一天、两天、三天,雨势一天大过一天,营地之中已经无一寸干土,木匠们只能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所有人都知道现在拔营迁到能避雨的地方才是上策,但坐在营中的陆欢没有发话,谁人敢起这个头?
“柴都已经点不着了。”
存了三天的柴草已经烧光,新打回来的柴枝都已经被雨水浸透。明明是正午时分天却是灰蒙蒙的,一团深灰色的雨云盘踞在空中,一场更大的暴雨即将到来。
“这茶叶都发霉了。”
“赶快派人去买新的回来就是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有新茶能买?要不我们劝劝王爷吧,趁着大水没来,赶紧离了这处。”
“嘘!你不要命了!”
两个管茶水的好不容易煮开一锅水,却发现陶罐里的茶叶已经生了白霉,面对眼下的困局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陆欢是王爷,他握着整营人的生杀大权。
“我去吧。”
金宴的出现让人眼前一亮,管茶的水头环视一圈,他见所有人都缩着脑袋,也是没了办法。
“怎么是你送茶来的?”
陆欢帐外两名侍卫拦住了金宴,陆欢正在心烦时,突然听到帐外的声音更觉烦心,于是便起声问道。
“谁送茶来的?”
金宴不等侍卫回话,直接冲着帐里喊话道。
“回禀王爷,是金宴送茶来了。”
陆欢冷哼一声,只说“进来”,侍卫掀开帘子金宴端着托盘低头进入帐中。还不等金宴抬头就见一道寒芒落在眼前,陆欢就坐在帐中擦拭着配剑。
“放下就出去吧。”
“回禀王爷,营中茶叶霉了。”
“没了就派人出去买。”
“回禀王爷,不是没有了,而是茶叶发霉了。”
“本王说的话你听不见吗?管它是没了还是霉了,都派人去买来!”
陆欢举着配剑,金宴却不为所动,他直接将托盘端到陆欢桌上。看着眼前只有热水的茶盏,陆欢的怒火被激了出来。可饶是嗅到了陆欢暴怒的鼻息金宴还不后退,继续说道。
“请王爷起驾挪营吧。”
营外突然降下一道竖雷,瓢泼大雨拍打在帐篷上,“哗哗啦啦”震得人耳根生疼。山坳处更是糟糕,雨水沿着山体滑向低处,湍急的水流汇聚成小溪裹挟着落叶和泥浆横冲直撞,坑洞的边缘已经挂起了数条小型瀑布。洞底的猛虎安安静静的卧在湿泥中,洞顶的守坑人则被突然来的大雨打散,他们用来躲雨的小棚子被大风吹散了架,现正在全力补救。
“请王爷挪营吧。”
“……”
陆欢死硬着,他妄图用手中宝剑散出的寒芒逼退金宴,熟料金宴根本不吃这一套。
“请王爷挪营。”
正在对峙的时候,帐外的侍卫又拦住了几个身影,此时来报必不是好事,陆欢直接跳过了碍事的金宴,对着帐外喝道。
“什么事!”
“启禀王爷,山中汇水成溪,老虎跌入的坑中已经有了积水!”
陆欢收剑入鞘,他依旧略过金宴对外头喊道。
“速速派人挖渠引水!”
“王爷!”
金宴伸手一拦,陆欢宝剑一出,直接拍在阻拦他的金宴肩头。
“你莫非欺本王老了!”
“金宴不知道什么老不老,金宴只知道王爷现在正在逆天而行。”
“什么叫逆天而行。”
“就是赌!”
金宴一句将陆欢顶了回去。
“王爷不过是在赌这场暴雨能在下一刻停歇,之前种种金宴都可闭嘴,但此时此刻王爷是用性命在和天赌。营地之中已无干柴,今夜一过必有病号。此地距离最近的村镇约有十几里,莫说没有茶叶,一旦病者增加,求药无门啊!输送伤病员的人昨天才来回报,我们要拔营离开至少要走上三天的路程,更不用说暴雨淋头,走得只会比来时更慢。”
“……”
陆欢撤回了配剑,他来到帐篷前看着帐外一片白瀑似的雨帘,心中哪怕一万个不想认,也不得不面对现实。风雨无情,陆欢虽然带着五百人出来,但是他并没有后援,这五百人扎在山中就是一只孤军。
“王爷已经赢了!射杀猛虎就此退去,便是大获全胜,何故执着于擒虎。”
“你是说本王擒不住那畜生?”
“若王爷执意要擒虎,只能择日再来。”
“荒唐!本王只差一步,只差最后一步!”
陆欢心中涌起了一阵不好的回忆,只差一步的回忆,就差一步的回忆!他瞪着眼睛看着金宴,眼白之中满布血丝极是可怕,帐外的人都被那声与虎啸类似的咆哮声给镇住了。
“请恕金宴无礼,此一步非彼一步,王爷暂时退去,只等秋黄草枯再来过。”
陆欢按着杀人的心思,他逼近到金宴面前,瞪着他说。
“你知道?”
“知道,金宴被王爷邀进王府之前,就已经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金宴点头,陆欢却爆发出狂笑,他此时已经在癫狂的边缘,偏偏就是最后一步的时候有人出来添乱。若每个人都有命定之数,那么陆欢是不是就是那永远差一步的人,天时地利永远不在他这一侧。
“好,果然是何驰调教出来的小崽子。你进本王的王府之前,就已经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是来赚本王的是不是!”
“王爷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耍横赌气。”
“本王何曾耍横赌气,只是突然暴雨阻了本王的计划,换做其他时日这雨难道就不下了吗?夏天有雨、秋天有雨、冬天还有雨,全都是狡辩,狡辩!”
“春夏之交,雨生百谷,是为谷雨!”
“……”
陆欢咬牙瞪着金宴,他握剑的手都在发抖,他真的起了杀心,但理智还在维持着最后的底线。金宴这小子可以打、可以骂、可囚禁、可以训斥,但唯独不能死!何驰的影子就站在他身后,一旦动了刀子从此以后关中就不可能再获得一寸支援。房氏已经归顺,两淮已经换了牵牛人,陆欢已经逐渐失去制造混乱的手段,绞索已经勒上了咽喉,渐渐的整个关中都将成为孤军!
“王爷自重!”
“回来,你要去哪?”
“金宴要去射虎,以免放虎归山。”
“你敢!!!”
金宴挺胸从陆欢面前走过,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取弓跨马,陆欢挥剑大喝着“拦住他”,几名侍卫却纹丝不动。
“你们也跟着造反啊!”
“王爷,营中积水已经到了脚踝,山洪之势已现。金宴虽然无礼,但他也是在为王爷的安危着想。”
陆欢想要结果了顶嘴的侍卫,他一脚踏出帐篷,熟料下一息他的靴子直接没入水中。那水过了靴子直往靴肚子里灌,陆欢几下晃动,险些摔在泥水之中!
“王爷站稳!”
“王爷小心!”
暴雨如注,出了帐篷的陆欢已经睁不开眼睛,看着水面上漂浮起来的木渣和黄叶,就算嘴巴再硬的人也无法固执己见了。
“王爷,属下愿意领死。但眼下水势已成,先去高处躲避山洪吧。”
“请王爷速速上山躲雨!”
陆欢被四双手扶着才在水中站稳,他睁开一只眼睛看向灰蒙蒙的天空,最后无力的一叹点头说了一个“撤”字。
“撤营!丢弃辎重,往山上走,躲避山洪!”
陆欢被侍卫们扶上了战马,所有人只拿轻便的东西,雨越急水势越猛,不到片刻水已经没过了膝盖。三十名侍卫护着陆欢来到山腰上,回头去看时营地之内积水已经到了齐腰的高度,最后几个伙夫牵着驴子撤了出来,几乎所有帐篷都被洪水灌入,托举成一个个鼓鼓囊囊的鼓包。
金宴快马疾行,林中多出的溪流让他不得不减缓马速,风助雨势更让人无法睁眼。他好不容易稳住马匹顺着林间小道慢走,终于看到了远处坍塌下来的棚子。只等又近了几步,马儿突然定住不走了。
风雨之中金宴眯起眼睛向坑洞边缘看去,只见一条急流直直灌入坑中,大坑已经塌了一角,盖住大坑的网也被掀开了大半。
“嗷呜!!!”
一阵虎啸传来,金宴立刻睁开眼睛搭弓瞄向林间,狂风吹开了高草,露出了一个缺手缺脚的猎户尸首。金宴强忍着恶心继续寻找猛虎的行踪,但四下林木的刮擦声何其杂乱,林中潇潇皆是虎影。
金宴心性未乱,胯下的马匹却已经受了惊吓,狂风一起老虎的气味到处都是,它想要逃脱却是乱起蹄来。金宴眼看御不住,干脆就叼着弓箭跳下马来,马儿丢了重量只顾埋头狂奔,但下一息一头斑斓猛虎就从草下杀出瞬间咬住了它的咽喉。
说时迟那时快,金宴拉弓便射,一支利箭划开雨帘扎入猛虎的左前爪。猛虎吃了疼却不松口,它猛力拖着濒死的马匹躲到一棵树后,金宴不敢冒进来到棚子前寻到钢叉,再回来时只见马儿已经被咬断了脖子瘫在地上,而那头老虎却已不知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