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张和徐长庚可谓不虚此行,单是这两天吃的东西都够他们回去写本书了!今天更是重量级,何驰直接支开了火锅炉子,肥牛卷摆了一桌,豆芽菜、豆腐、鱼丸、肉丸等等配菜都已经无处放置,拼了两张桌子还是嫌小。
“动筷子呀,别愣着了。”
何驰用筷子指着已经开始扑腾的鸳鸯火锅,熊张和徐长庚一个看着白汤里翻滚的牛肉,一个看着生肥牛卷下面的冰块。能这样堂而皇之的吃牛肉,已是不凡了!这十二盘肥牛卷下面垫的冰块,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尤其在这春夏之交的时候,这些冰块可不比牛肉便宜呀。
“吃啊!”
何驰又催了一句,熊张点头用筷子蘸着白汤夹起一块肥牛卷直接送入口中,纵使没有蘸料就这样空口白吃依旧有着一股别样的风味。熊张只急急嚼了两下,便直接将这口肉吞了下去,烫得他一个劲的扬脖子。
“慢慢嚼,刚出锅的牛肉卷可烫,小心烫了喉咙。”
熊张脑袋点个不停,徐长庚也动起手来,他夹了两卷进红汤又夹了两卷进白汤。何驰笑着将调好的蘸料递给了徐长庚,只等红红白白四卷肥牛下肚,一股暖意从丹田直上百会!
“禀报驸马!”
三人正渐入佳境,突然客院外来了一人,何驰左右呼着抱歉,伸手将那人招了进来。
“信可送到了?张国丈说什么时候来呀?”
何驰倒不避人,就这么直挺挺的问着,熊、徐二人各竖起一只耳朵听着。只闻那信使低头一叹,对何驰说道。
“驸马恕罪,他们只收了请帖,却没说什么时候来。”
熊、徐两人停了口中的咀嚼,他们不约而同的转脸看向何驰。何驰极为镇定,端起一盘肥牛卷下到白汤之中,然后才抬头对信使说道。
“想来是真的有事来不了,你一路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遵命!”
信使走了,何驰这才对这两名食客说道。
“我本意想请张国丈带着两淮乡绅来荆州走走看看,别人有事不来,也不能强做主啊!”
熊张一听何驰的话,面色“唰”一下红了起来,筷子一按、撸起袖子骂道。
“什么张国丈,不过一老匹夫!哪里又是什么乡绅,不就是一伙卖盐的,驸马给他们天大的脸面,他们居然还不要!”
“熊秀才言重了,毕竟人家是张国丈。”
“驸马你是有身份的人,这得罪人的话我来说。什么张国丈,他敢在这里叫吗?他在淮北叫张国丈,他出了淮北就叫张老头,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女儿是皇后呢!哎呦,缩在两淮还成精了,真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喽!”
何驰递上蘸料压住了熊张的火气,笑道。
“熊大哥,咱们犯不着因为一个张老头扰了雅兴。他不来还正好了,我这府上可不缺吃饭的嘴巴。”
说罢何驰又端起一盘肥牛,故意往徐长庚面前凑,当着徐长庚的面全部下到了火锅里。徐长庚好一个魂不守舍,仿佛何驰下在锅中的是他自己一般。
“徐老板,吃呀。”
“驸马……”
“怎么,你认识张国丈?”
熊张筷子一停,一双眼睛直直盯向徐长庚。徐长庚被两人同时关注,一下子急出了冷汗,连忙摇头道。
“做过生意,但是不熟!听说是脾气挺冲的一老头,驸马您明鉴,我和他是真的不熟啊!”
徐长庚一口一个“不熟”,何驰笑着点头借着徐长庚的余音,转向熊张续着“不熟”。熊张用毛巾擦了擦嘴,接着何驰的“不熟”说道。
“不熟好,这种人就做不得大生意。”
三人如同钟摆一样,熊张的“不熟”又回到了何驰手中,但是何驰没有让它荡回去,而是双手一撤把这个“不熟”按在了自己手下!
“不熟好啊!就是不知道,是真的不熟,还是?”
“回禀驸马,徐长庚怎能骗你呢,我一个卖米的,他是卖盐的。我们真的不熟。”
何驰点头,徐长庚赶紧拿起毛巾擦了擦额头上涌起的冷汗。
“若是真不熟,那我何驰就有一事相求了。”
“啊!?”
徐长庚从没想过何驰会这般顺杆爬,他一声“啊”脱口而出,又把熊张的视线拉了回来。何驰见“杆子”摇了,倒不急着攀高,他突然往下缩了三寸,转向熊张说道。
“其实呀,我有一桩生意做毁了。也是不怕你们笑话,今天我就说出来逗大家一声哈哈。”
熊张在心中暗想着“好手段”,眼前的火锅好生生动,这火锅里起起伏伏的明显就是他们两个人。何驰这个时候若要开口请他们卖盐,他们如何下得来台啊,这荆州盐起步就是十五文一斤,拉回家去纯纯亏钱,而且是越卖越亏。
“你们别看我荆州新立盐属,但其实我这儿的盐哪能比得过两淮呀,那里的盐滩上的盐都是自己长出来的,我这里的盐可是要本钱的。所以我就想着另辟蹊径,既然不卖盐,那就干脆卖点其他的东西。”
熊张脑袋一歪,他在想着新立的盐属不卖盐,还能卖些啥?
“其实两淮的事没那么好平的,谁能想到那徐州刺史姚尽君子豹变,一夜之间杀光了三千盐匪,硬是让他给拽住了。我本预备着,若是两淮闹了兵灾,我也可以借机发一笔小财呀。就让人去……”
徐长庚伸长了脖子,看着何驰的手直往身后走,突然他掏出了一枚白色的蛋!
“我一时糊涂,聪明反被聪明误,就让人去腌了十五万枚咸鸭蛋。本想着两淮若乱,吃这咸鸭蛋也与吃盐无异。可是现在这咸鸭蛋多得我都挠头啊。哎呦,这么多咸鸭蛋……”
何驰顿住话语,扫了徐长庚和熊张一眼,两人都被这枚鸭蛋牵住,下一息何驰“啪嗒”一声把咸鸭蛋磕在了桌上。
“一文钱一个。”
“一文钱?!”
熊张和徐长庚异口同声的惊呼起来,他们本以为这咸鸭蛋会贵的离谱,谁料这玩意儿只一文钱一个。别说是咸鸭蛋,就是鸭蛋它也没有这么贱啊。
“两位小声,两位小声……”
徐长庚壮着胆子轻声说道。
“驸马,市集上的鲜鸭蛋也要两文钱呀。”
“你们是不是傻子,我怎么不知道鲜鸭蛋要两文钱。这就不是钱的事,要是让万岁知道我存着心思发国难财,我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何驰用手掌拍了拍自己的脖子,熊张和徐长庚立刻心领神会齐齐闭嘴点头。
“所以我不能用它们来赚钱,要是赚钱了不就要露馅了。万岁一旦问我你做这么多咸鸭蛋干什么呀?我总不能说,是为了在两淮闹兵灾人祸的时候发国难财吧!”
“不能!定然不能!”
“所以我只能说,我是知道百姓疾苦的,这些咸鸭蛋都是还利于民的。”
熊、徐两人足足愣了十息,两人脑子里都是风雨雷电滚个不停,最后两人同时明悟,嘴上说着“驸马高义!”,心理想的却是“何驰你好毒啊!”。
做人能做到这种人精,天下除了何驰恐怕没有第二个,面子里子都占了,道理歪理还都能说得通。你说明理是还利于民,他的确一分钱都没赚,还真是还利于民。你说他打压盐价,可是人家贱卖咸鸭蛋,与两淮的白盐有什么关系!
或许人人都知道有关系,但奈何天下有民不举官不究!凭空吃了好处的百姓怎么会去闹呢?两淮的盐商拒了何驰的好意,现在就只能吃哑巴亏,而且这一吃就停不下来。何驰究竟有多少咸鸭蛋是个谜,几千、几万、十几万,亦或是年年都有这么多呢?另,咸鸭蛋以外还会不会藏有其他东西?
“不说了,咱们喝酒。”
何驰一举酒杯,熊张和徐长庚立刻应和。这敬酒不吃,就要吃罚酒了,何驰的罚酒能让你把肠子悔穿。徐长庚大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不就是卖咸鸭蛋嘛,这一文钱一个的便宜,自己不捡难道还等着别人来捡。
“驸马,徐长庚不才,愿意替驸马还利于民!”
“徐老板高义。”
“驸马,熊张也愿意还利于民!”
何驰绽开笑脸,张开双臂对后面喊道。
“来人,上肉上酒,我今天要与这两位痛饮一场!”
说着何驰弯腰捡起两块竹炭加入炉中,炉火高起鸳鸯锅中各色菜品上下翻飞,酒过三巡熊、徐两人也渐渐放开了,大胖子熊张干脆脱去外衣,一把一把的将肥牛卷下入锅中,这一顿肥牛火锅吃的痛快,两人都像几年没吃过好东西的饿狼将整桌的食材一扫而空。
何驰在桌前陪着两个合作伙伴吃得汗如雨下,另一边陆欢在经历了一夜的惊心动魄之后,已经没了豪情。
雨还在下个不停,三百多人靠着这个山洞躲避着雨水,贴在身上的衣物半干半湿,一夜过去咳嗽声此起彼伏。陆欢强作精神想要站起,但是踉跄了几次腿脚竟然使不上一寸力道。他身上忽冷忽热,烤火的双手几乎都要触碰到火苗了,侍卫立刻上手将陆欢扶稳。
“王爷小心。”
“走开,本王好的很!”
陆欢打着哆嗦,鼻孔吸气却发出了“呼哧”的响声。侍卫们面面相觑,正在这时一个人回到了洞中。
“回禀王爷,坑中已经被水灌满,附近草里有几具尸首,金宴骑去的马也被老虎咬死了。”
“他人呢?”
“弓找到了,人不知所踪。”
陆欢浑身一抖,无力的瘫在洞壁上。上山躲雨的时候风大雨急,山洪袭来冲走了好些人,眼下三百人又饥又渴,洞外雨势却不减半寸,山道低洼处都已经被雨水灌满,真叫一个寸步难行。
“杀驴,让大家吃顿饱饭,准备撤吧。”
陆欢枕着石头下达了命令,侍卫见王爷终于下令撤了,自然是开心的不行。正当众人拾火杀驴的时候,山风之中传来一声虎吼,虎啸沿着洞壁一直灌入陆欢耳中。心中一股火焰复燃,陆欢一跃而起,他提剑来到洞口冲着洞外的雨帘喝道。
“畜生!不要以为本王怕了你!有胆就来取本王的性命!!!”
侍卫们七手八脚的扶着走路都踉跄的陆欢,好不容易才把他劝回篝火旁歇息。风中虎啸一声接着一声,像是示威、更像挑衅,现在陆欢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放虎归山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