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郊新立起了两座塔楼,根据某知情人士透露,这些新鲜玩意儿就是将来的供水塔。这是长安兵马使姜奇亲自主持的项目,尽管旁人都不明白水塔的原理和它究竟是如何运作的,但是一开龙头就有水出来的东西,那必定是一件好东西!走过路过的人都会忍不住抬头看上两眼,并发表一些谬论。
“这么高的地方,难道靠人把水背上去吗?”
人力在古代很珍贵,人力在古代又很低贱。珍贵在于你是劳动力之一,低贱在于你是统治者之一。这么高的水塔若是供老爷们享受的,那么将来长安附近的百姓可有苦头吃喽!
“与我们何干,总不至于是替我们准备的东西吧。”
金哨子和横杆头带着一支车队走在官道上,说来也是奇怪,自从金哨子得到通关文牒之后,就几乎不出关买卖了!反而是专注于苦力行当,虽说隐忍是必要的,但是对于老爹如此想不开的举动,混水儿自然是不满的。
毕竟一匹种马价值千金,几百趟的脚力都挣不回这么多钱!金哨子是个老江湖,自己的闺女第一趟买卖太顺了,这断不是一件好事。小年轻哪里知道两匹种马的代价,一旦冒了头出了岔子那是要用命去填的。起码这两三年内不能有大动静,等脚力干的差不多了,等积攒了足够的“本钱”再去行商走马,也就圆满了。现在一切都是“攒本钱”的必要过程,为的就是把所有人都骗进去。
两位把头将货物拉到了目的地,金哨子和横杆头收了工钱案例分账,又吃了一顿便饭,这才分道扬镳。两队人来到岔路口,眼看着就要告别了,横杆头突然上前一步对金哨子说道。
“老金!那两封信的事。”
横杆头说的信,是何驰送来的两封入学通知书!一个驸马都尉、大司雷、荆州刺史、山南道总督事、金冕侯,给两个跑脚力贩私盐的把头的孩子送来入学通知书!这要不就是天大的陷阱,要不就是天大的玩笑!金哨子和横杆头只与何驰有过一面之缘,而且身份落差太大,入学的学院又是最近登上热搜榜的南阳郡国际学院,这等离谱的事就没人敢信!
“你怎么还不死心。”
金哨子带着横杆头离了大队走到路边,语重心长的说道。
“老黄,我们是什么人,可不能因为挣了几个钱就昏了头。那何驰差钱吗?他不缺钱,他缺的是替他卖命的人,若只给你家小子我还能信。我家那女儿什么东西,我还能不知道?她那样的人还能去读书?”
横杆头点着头,他也觉得这事透着不靠谱。当初收到这两封入学通知书的时候可把两人吓坏了,最后协商一番他们决定先把信存在金哨子家中。因为横杆头家的孙子认得字,而金哨子家几乎全是文盲。
“可是别人给了面子,我们不能一点回音没有,这不合适。”
“我知道,稍后我派人送一封信过去推诿一下,至于那两封信我马上回去就把它们烧了。”
商定处置方案,两人便在路口拱手告别,金哨子盘算着挣的钱,想着再有一两个月就够数了。到时候自己花钱组织马队,也不怕别人在背后说闲话,更不怕别人来查底子,眼看着好日子就在眼前,他的心中是一万个畅快!
“把头回来了!”
“快开门!”
金哨子将人领到庄口,庄门一开众人就将空板车拖了进去。回到家中一切如常,本该是高兴的时候,金哨子却发现守家的这些人一个个都贼眉鼠眼的。
“混水儿又溜出去玩了?”
“……”
“骑马出去的?”
“……”
两棍子打不出一个屁,金哨子感觉事情不对,他转身重新将守家的这些人打量了一遍,低声问道。
“她杀人了?她放火了?”
“……”
左右的人都咬着嘴唇,一人推一人,人人不说话。金哨子举目扫过,发现有一个人不在!
“老汾呢?!”
“在,在柴房里。”
终于有个人开口了,金哨子急的冒火,他直奔柴房却见柴房上挂着一道锁,管事的老汾正被绑在柴房的柱子上。看到当家的回来了,口里塞着抹布的老汾“呜呜”的叫唤起来,金哨子来了火气一脚蹬开了柴房的门,把老汾从柱子上救了下来。
“那混娃拿着信去南阳郡了!”
“她怎么知道信上写的什么,她什么时候识字了。”
“她自然是不识字的,可是她把黄家的孙子喊来了,两个家伙连起来把我灌醉了绑在这里,和我说什么要出去见见世面。”
“混账!!!”
“黄家孙子说,反正是去见见世面的,若是不想去学院,只管把那两封信兑成金子,一共合着一百八十两呢,还说咱们几辈子也做不来这么多钱。”
“他们走了多久了?”
“少说走了一天半了,两个人都是骑马走的。”
金哨子急的抓起头皮,他来不及多想一路奔出门去,对着一众缩手缩脚的手下掷出一句“回来再收拾你们”,便拽回一匹马上了大路,一路往南追横杆头去了。
“你们?”
“看什么看,何荆州开的过关文凭,如假包换。”
“不是我信不过这过关文凭,上面三枚章押着,就是打死我也不敢不认啊。但是你们两个……”
武关门前有人犯了难,今天来了两个难题,他们手里拿的可是正儿八经的公文,凭这几十个字和三枚章,他们可以在沿途任何一家驿站歇脚且食宿全包。但是他们两个这幅打扮哪里能和官员扯上关系,若是平时守关的人断不会多言多闻,先拿进牢里去关三天才是要紧。
两封信一转手,两个接应露了面,混水儿和黄家孙儿一看是个极精壮的汉子,立刻起了防备。
“这么说你们两位就是……”
“我是混水儿,他叫镇三山!”
混水儿毫不露怯,她一边撑着场面,一边对身后的黄家孙说“不要怕”。
接应的看过信件之后,点了点头拱手有礼。
“在下费大牛,那边是我兄弟费二牛,我们兄弟两人奉何荆州之命在这里等你们的。”
“等我们?等多久?”
“四月就在这里等了。”
两个孩子大眼瞪小眼,只说家里的大人们瞒的好死呀!
“既然来了就随我们走吧。”
“等等!”
混水儿一句“等等”打断了费大牛,她环顾左右压低声音问道。
“是不是不去上学,就能用这两封信换金子?”
“不错。”
“一百八十两金子?”
费大牛朝着二牛招呼了一声,二牛就从马鞍上卸下一个袋子走到了两个孩子面前。只听一阵沉重的“叮当”声,一百八十两金锭子压得混水儿垮了腰!
“姑,金子到手了,走吧?”
黄家孙儿在混水儿背后催着,本来计划着拿到金子就开溜的,但计划是计划、变化是变化。金子到手之后,混水儿反而走不动路了。
“那既然这样,这信我们就撕了。”
“别!别撕!”
混水儿的确不识字,但是常年在外闯荡的她知道,那两封信的价值绝对大于自己手里的一包金锭子。轻轻的两张纸就能换来金子,凭什么?
“金子我先收着,信你们先收着,能不能等我们见到了学院再选。”
二牛忍不住笑出声来,大牛也不多话将两封信往衣服里一揣,只说了一声可以。金子从费家兄弟的马鞍上转移到了混水儿的马鞍上,两个孩子跨过武关,黄家孙儿从没出过远门,过关之后他就停了脚步忍不住往后看去。
“镇平,你要是想回去,你先带着金子回呗。”
“姑呢?”
“我现在回去不光金子要被收走,屁股也要被打烂。所以我一定要在南阳郡玩够,玩够之后再寻个生意做,等赚上一大笔钱,备上三十辆马车风风光光的回去!”
黄镇平咬了咬嘴唇将视线从来路上挪开,他似是下定了决心默不作声的牵马跟上。
人生处处都是意外,陆欢终于醒了,不过他心情很差,差到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了!
“王爷请用药。”
“这是毒药吗?”
金宴终于明白了何驰说的话,陆欢死了并不是意外,他活着反而是一场意外。因为在托孤的时候,陆欢就已经抱定了必死之心。死在野外是死,死在京城也是死,像他这样的老虎应该是人人忌惮,人人畏惧,人人杀之而后快的存在。
放虎归山?怎么可能有放虎归山的选项!他可是天水王,虎死威还在,那群家伙就不怕吗?!
“王爷,这是内服的接骨药。”
陆欢的怒气层层高起,他抬眼看向金宴问道。
“你说何驰来过京城?”
“是。”
“你说你见过太后?”
“是!”
“那为什么本王还活着,你们是不是看不起我!”
“金宴不知王爷在说什么。”
陆欢抬手想要打开药碗,但是肩上一股钻心的疼痛让他强行安静下来。陆东淼听到了陆欢的怒喝,直接从前面来到寝室,用眼神支开金宴后对陆欢说道。
“大哥何苦这般,您好不容易醒过来,小心动作崩了伤口。”
“七弟!他们就不怕吗?他们就不怕我吗?”
“大哥现在还在病中,不应该想这些琐事,现在您只需安安静静的养病。至于说外面的事,恐怕非大哥想的那么简单。两淮的事远未结束,何驰那边可能抽身不得。而且去年何驰就调运粮草去了巴蜀,荆州无粮压仓,天子就是想动关中也没有军粮补给。”
陆欢脑子里一片混沌,陆东淼上步端起药汤劝着陆欢将药喝完,这只病虎刚喝完药就摇摇欲坠,昏昏沉沉之中他又倒头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