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5/12/13 0:04:46 字数:3757

“空的!”

火腿入锅浓香阵阵,却有人心急如焚。曹纤之外还有一个能算账的人,常顺这个啄春园出来的管事可是一天天数着进项和出项呢。自从闹洪水开始,襄阳只有出账,没有一寸进账,曹纤没有动用各处府库,而是自己一个人在强撑着。这般空耗之下,岂能长久!

“还是空的,一文钱都没有。”

“怎么可能,把箱子全部打开!”

常顺脑中轰然炸响,他冒着巨大的风险来曹纤的私库之中查看,整个库房里全是空箱子,一个个打开一个个空空如也!

“常顺公公,全部打开了,里面全是空的。”

“不对呀,不应该啊,今年青苗款的借据在哪里?”

“借据?”

“快找!今年青苗款的那些借据都去了哪儿!”

常顺的额头上冒出了斗大的汗珠,曹纤这是败光了家底,一个个空箱被翻倒却不见那些青苗款的借据。突然一种不好的预感蹿入常顺脑中,他大呼了一声“罢手”,大脚步跨出库房,眼睛渐渐走高盯在一缕黑色的烟气之上。

“乡君,你快开门啊!”

“姐姐无需劝我,田地里是什么情况我心里清楚,今年就算没有淹田,苗也已经烂的差不多了。这青苗款大概是收不回的,干脆一把火烧了也不心烦。”

巧思宁在被曹纤锁在了院子外,院子里沈娟、赵蓝若和鲁青儿帮着曹纤将一张张借据抛入火中。无数人心中都揣着一个疑问,曹纤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巧夫人,乡君何在?”

“乡君把自己锁在院子里正在烧青苗款的借据。”

常顺顾不得许多,抛下雨伞上手拍门道。

“哎呀!这是何苦!乡君你快开门呀,若是何荆州故意作难你,你只管上奏天子,天子会替你做主的。襄阳这么大,你把所有的东西都烧光了,这如何能经营的下去呀!”

常顺敲得手掌都红了,院中依旧没有半分应答。左顾右盼之下他发觉身边没一个人能帮得上忙的,只能硬咬着牙,往马厩寻了一匹马奔向驻扎在砚山的神机营去了。

曹纤听着马蹄声,心中反倒一块大石落地,事已至此她能做的都已经做了。鲁青儿、赵蓝若和沈娟心中虽然存着疑惑,但她们都相信何驰这么安排必定是有缘故的,在答案彻底揭晓之前,所有人只能按照自己的认知进行揣测。

偷偷告诉你们,何驰在下一盘大棋!这盘棋有多大呢,大到所有的一切均是假象!迄今为止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个目标!无论天子怎么想,无论太子怎么想,无论荆州究竟发生了什么!

所有前置条件都已经达成,所有的插曲都可归为噪音,到此为止何驰距离终点,就差最后三步!

最后第三步,聚淮盐之财,建立国营钱庄。

最后第二步,寻找合适的信用单位,向新建立的国营钱庄借款。

最后第一步,构建一个相对简单的货币信用体系!

何驰停在襄阳的那些天,已经将一切安排妥当。除了巧思宁这个天子眼线和南阳之主琴扬公主大人,其余各位夫人都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定位,哪怕是江陵的王紫嫣也已经收到了何驰的信函。天子估计也没想到,口口声声说着不要上赌桌的何驰,在他的眼皮底下赌上了身家性命。

“哥哥你又在胡说了,哪有这么巧的事?你说今年有大水,它就一定会发大水吗?”

“对!哥哥我夜观天象,今年水势一定很大,这是天理非人力可逆。”

有些事是某人能掌控的,但有些事是不行的,何驰相信某人的预警一定有其缘故,若他都没有办法分洪,这一遭祸事必定是躲不过去了,自己这个大司雷多少有点名不副实呀。但福祸相依,如果荆州可以挺过这场灾难,并且将受灾面积扼制在可控范围的话,何尝不是一次天赐良机呢!

“我该如何应对?”

“云梦泽可以泄洪,洞庭湖也可以分洪,最不济还有彭泽,只要分段泄洪,长江应该是无碍的,舍弃的东西亦是有限。唯有襄阳这里,是没有旁的办法,只能求妹妹尽最大努力保下襄阳。”

“襄阳保的住吗?”

“尽人事听天命吧。除了那些粮仓以外,所有家财应散尽散,不要心疼钱,花出去的钱都回回来的。也不用担心没有现钱之后周转不灵,我可在淮北进行运作。若襄阳有失,就算我何驰命头不济。若襄阳安泰,此后四年荆州必将一飞冲天。”

“哥哥又在吹牛了!”

火腿肉汤送上堤坝,一众泥人嗅着那股肉香却不动弹,打饭的工人举着勺子催着众人动弹,十几声过后才有第一个带头的走了过去。

“吃!都给我吃!吃饱了,好报答大人!”

一碗白米饭加上一勺带着肉片的浓汤,咸香入口瞬间催动起滚滚热浪,这是异常珍贵的储备粮,饭只吃到一半好多人身上都已经腾起了热气。僵硬的关节在热量的催动下活络开来,萎靡的精神更随着饱腹感的回归重新振作。

孟连也是身经百战了,这些年救济的灾民数以万计,但他从没见过有人能出这么大的力气防灾!防灾胜于救灾,这得是下定了多大的决心!

“师父?”

“师父有愧啊,早知今日,为师就该早些下山来。”

孟连举起瓷碗阔步向前,道众纷纷跟随而来,米饭和肉汤打入碗中,每个人心中都燃起了希望。

“天时、地利、人和!”

“驸马你这是作甚!”

“怎么了?签字盖章呀,你们不就是干这些事的吗?”

三位侍郎看着桌上铺开的二十封借贷文书,他们只觉脊背发凉。眼前的何驰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他不用天子派人去采风了,他直接将所有可以抵押的产业全部做成文书,他要向一个还没有成立的钱庄抵押借贷!

“洞庭湖水禽基地、长沙造纸坊、长沙花圃园、蜂蜜养殖基地……”

“江夏水泥厂、江夏五千亩甘蔗田、江夏八千亩果园……”

“襄阳码头兼集贸市场四年内三成分红、乌林码头兼配套设施四年内三成分红、江陵……”

三名侍郎无比错愕,何驰则是风轻云淡。水匪的套路要是被人摸透了,他距离嗝屁也就不远了!

“三位!”

何驰将徐州刺史印信一亮,随即又将荆州刺史的印信放到了桌上,他阴冷的笑着,那股寒意直接钻入骨髓,三名侍郎冷得牙齿打颤,门外树影叠叠、风声飒飒,隐隐之中似有虎啸。

何驰摊开双手坦诚道。

“这总负责人谈不妥,咱们先放到一边,谁来上任了都不过是补个章的事。这里每一封文书,都按照月息二厘开的,利息虽然少了点,但是用于救灾重建二厘的利息已经不低了。况且这些产业都是来钱的行当,月息二厘,四年时间一共四十八个月,每月连本带利要还六万九千五百贯。”

户部侍郎精于算术,他看了一遍文书,又过了一遍心算,便知何驰所言非虚。救灾说得通,灾后重建说得通,来钱的行当也真是来钱的行当,甚至何驰贴心的全盘托出,省去了他们南下采风的后续工作。

“敢问驸马,究竟是谁借这些钱?莫不是说您自己写了文书,转手就借给自己吧。”

“我一个当官的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当然是借给曹纤曹乡君!”

三名侍郎瞬间失语,这还不是自己借给自己,真当别人不知道曹纤就是你的婆娘!

“驸马莫要开这样的玩笑!”

“谁和你们开玩笑!你们不想借的话,那就自己去找一个能一下子借三百万贯,并且可以在四年之内连本带利一并还清的主顾。”

天下谁有胆子一下借这么大的一笔钱!三名侍郎面面相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何驰依旧风轻云淡,轻声说道。

“我何驰一言九鼎,谁能找到这样的人,我立刻退位让贤。往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指谁来当钱庄的总负责人就让谁来当。”

三名侍郎哭笑不得,怪物啊,真的是怪物啊!这种怪物谁能玩的过他,天下万事都被他算到骨子里去了!三名侍郎只能低下脑袋开始算一笔笔细账,长江两岸受灾朝廷拨款赈灾,往年这些钱一旦出去那多半就是泥牛入海,甚至还要免税两年以彰天子仁德。

“这一下子就是接近三四年的税收,还是纯贴进去的,我在户部见惯了这些,不会有差的。”

“你这么一说,何大人和曹乡君不是替万岁解忧?”

“居然还能这样?!”

三名侍郎越分析头脑越清晰,这些本该是坐着收钱的买卖,无论如何都要优先保证复工复产,尤其是水泥厂、糖厂、豆油作坊,这些直接关系到北疆的军需。

“要不说人家能当驸马呢!这招高明啊!”

“高啊,这一下子扭亏为盈,甚至还能收利息。”

“可是天子那边?”

三名侍郎又进入了一条死胡同,眼前毫无疑问是一笔合理的借贷。可是这钱不是盖几枚章就能立刻借出去的,这些单子迟早要递到天子面前。三名侍郎转身看向何驰,何驰正百无聊赖的玩着毛笔,他想着不愧是朝堂上的官员,做事起来就是死板。

“你们看我干什么,我还嫌三百万贯借少了呢!

天下麻烦事总共一石,何驰独占八斗!天子、关中诸王乃至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大概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狠的人物,荆州各级府库一分不动,全靠自己散尽家财撑过这次水灾。作为昭国历史上向天家举债的第一人,何驰将无人敢想的事做成了,而曹纤把人力物力调配到了极限,夫妻两人同时运营起了这个庞大的信用体。

债主是谁其实并不重要,它可以是荆州的各级府库,它可以是户部拨的赈灾款,它甚至可以是关中诸王、川蜀巨贾。只要有人认可了这个信用体系的价值,他就会义无反顾的投下重注!

一句话当成钱花,说起来是极简单的,但你如何让别人相信,你的一句话真能当做钱来用呢?

“乡君!”

远方的道路上出现了“汉襄”大旗,大堤上的工人们停下了手头的工作,望向远方那条移动的长龙。不知是哪个村子跟随旗帜集体转移,他们井然有序的排成一列朝着襄园走去。襄园因为地势较高,所以可以容留一部分灾民,事情的发展不容乐观,曹纤不得不留出泄洪区用作对策。

“乡君有令,此地将用作行洪,所有人速速收拾细软,跟随旗帜迁离!所有人速速收拾细软,跟随旗帜迁离!”

一双双赤脚在村镇里穿行,通知已经下达,村民们即刻收拾起细软自动聚集到了大旗之下,道路上又多了一队人马。铸币厂的炉子熄灭,工人们将滚烫的煤渣从炉子里拔出来,连同那些还未使用的粗煤和精煤全部运送到了急需的地方。

曹纤已经倾其所有将能做的事都做了,大堤上的人也做好了死守的准备。孟连先看人流、再看水情,最关键的时候到了!

砚山上一艘传信用的浮舟在雨中紧急升空,它载着吊篮里的信使飘过了浑浊不堪的汉水直直的朝北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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