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驰是匪,既然是匪就必须有自己的世界观和见解,当一个王朝出现了盛世,它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漩涡。莫说贩卖奴隶,就是原本孤立于王朝之外的国家,都会天然的向其靠拢。
正所谓,山寨大了山头多,山头多了小弟多,小弟多了人心散,最后砍倒大哥当大哥!这就是一个匪徒的基本见解,这种慢性病是无药可治的,再说一个王朝的慢性病多了去了,正值壮年的它岂会因为一些瘙痒而停下脚步。等到年老体衰并发症一起发作的时候,也就是天下大争重新洗牌的时候。
彭城是个好地方啊,齐鲁之地、微山湖南、拥有大面积的耕地、学习氛围浓厚,人才辈出的地方!
“胰岛素!”
果然何驰出门没走几步就找到了一家书院,抬头一看书院名为桃夭,再往四周一瞧他发现不远处就是一座酒楼!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好啊,学子绽如桃花。”
何驰说罢从袖中抽出天子写来的问责信,要不说何驰是匪呢,就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是妥妥的大不敬。被学子们拿住话柄之后,又不知道会掀起多高的巨浪!年轻人拥有最朴素的正义感,或许他们的诉求与何驰的目的截然相反,但药效是一致的。
“丢信!盖章!”
何驰将信丢在书院门口,然后重重的一脚踩了上去,紧跟着就是快步离开直往酒楼的二楼去了。
“好酒好菜,要快要快!”
何驰坐在二楼盯着远处的书院门口,那封信静静的躺在门槛前,路上人来人往无人费神一看。这种事也只能在这里做,要是搁在南阳郡那种人均识字的环境里,不出片刻就会有顽童把路边的纸片捡起来。
酒菜摆了一桌,何驰袖中金子一落说着“去吧”,此时书院门外已经聚集了一群学生,书信也被他们捡了起来。
“朕闻南阳郡治不利,竟有西域奴贩横行于市,公然买卖奴姬。简直目无王法,坏我华夏纲常。此事非小,乃伤国体,乱民心之大弊也!尔身为荆州刺史,治下不靖,实属失职之极!”
书院的学生们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封问责书!正当他们骚动起来的时候,何驰站在楼上冲他们举杯道。
“你们出来的正好!你们出来的正好呀!那封信是我的,烦请诸位把信给我送上来吧!”
何驰不说话还好,话一脱口瞬间一股热浪席卷而来!毕竟是刚刚出过风头的徐州刺史,学子们一眼就认了出来!
“何驰,汝何敢如此!”
“我也不敢,实属无奈呀!刚才我喝了一杯,兴致骤起时突然的一甩手,它就顺风飞走了。
何驰一边说着一边动着袖子,书院门口的一众书生分成了两派,其中人少的一派立刻离开了。毕竟何驰盛宠加身,他不仅仅是两州刺史,手中更握着徐州兵权。一群无甚影响力的书生如何与他相比,一个是萤火之光一个是皓月之辉,底子薄的人在他面前连头都抬不起来。
“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烦请楼下的小兄弟替我送上来吧!某备有美酒,作为谢礼!”
余下十几个学生好生不忿,但只有一个接信走来,其他人更像是壮声势的。听着楼梯上“噔噔”的脚步声,何驰真是好大的欣慰。
“何驸马!”
“这位如何称呼?”
“小子复姓公孙,名维翰。”
“好名字!文武受命,召公维翰。看来令尊希望你能成为国之栋梁。失敬失敬!”
公孙维翰完全不领情,他将手中的书信往桌上一按,伸手指向何驰骂道。
“好一个蠹虫,青天白日,荒唐懒政,在此饮酒作乐,成何体统!”
“呵呵呵呵,维翰兄何故这般,来来来,坐坐坐。”
“荒唐!你一个两州刺史,如何不思进取!”
何驰一直露着笑脸,这公孙维翰有点胆气,就是不知道能力如何。相遇即是缘分,给他开一轮智窍也是顺手的事。
“公孙公子,为官之道,你可懂否?”
“休要和我说那些蝇营狗苟,某不想听。”
“好,公子高义。那我就说点其他的,希望你能听进去。”
何驰放下酒杯扇开面前的酒气,放下笑脸对公孙维翰说。
“读书人施展报复,科举入仕乃是正途,所以我们很可能官场再见。你们这些少年郎,只要是把书读进去的,把苦记在心中的,都能当一个百姓称道的好官。朝廷里也不缺当官的,朝廷缺的是替你们这些年轻人背锅的,我何驰的为官之道就是用有血性的年轻人。如今荆州、徐州七成官吏都是三十岁以下的年轻人,他们无论出了什么事只要不是贪赃枉法我都可替他们扛着。底线就是法纪,只要不触碰底线,哪怕天天在背地里咒我骂我,我也从不计较。”
“你有这般肚量?”
“若非我有容乃大,我怎么可能当上两州刺史呢?你现在还年轻,以后慢慢就会明白的。”
千里之外的杨铁先鼻子突然一阵瘙痒,一声响亮的阿嚏摔在县衙之内。
公孙维翰与何驰实在没啥共同语言,他对着酒桌那头的何驰一拱手,说道。
“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此告辞!”
“且住!”
“还有何事?”
“我看公子挺有报复的,他日若有难处千万不要去撞南墙,冷静冷静稍退一步,或可往我这里寻一线之机。”
公孙维翰没有应答,他直接选择甩手下楼,一分一秒都不愿意停留。胰岛素的针头已经插入皮肉,这番热搜定会徐徐发酵,虽然不一定有用,但好过什么都不做。
按照货币总量来算,南阳郡并不富裕。但是按照人均可支配农副产品来论,南阳郡再多养活几十万人亦不需吹灰之力。
现在的问题在于,百姓之家没有更多的消费项目了,没有电视、没有电话、没有自行车、没有缝纫机,这些工业消费品统统没有。再加上何驰之前强力禁赌,购买昆仑奴和胡姬已经是唯一的财富出口。再不给他们找点消费品和娱乐活动,赌博这股恶火就要死灰复燃了!
人穷起来是个麻烦,人富起来依旧是个麻烦。政府大规模投资基建,百姓收入增加,消费力增长会带动消费需求,对应的产业必须跟进,蓄畜食肉这条堤坝只能算温饱的晋级形态,人类的欲望是无止境的,何驰需要在人欲溢出堤坝前开辟出新的河道。
天子来到闻政殿,方坯在秦未的带领下来到闻政殿外,天子只一仰头,李福便快步出去将他带了进来。
“草民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方坯。”
“草民在!”
“你不是要去投何驰吗?朕全了你的心愿,何驰现在正缺人手,你可去彭城找他。”
“草民多谢万岁成全!”
“朕就不留你了,去吧。”
方坯重重三下叩首,然后一步一退退出了闻政殿外。天子转向李福,李福点头应了,他又一次离开了闻政殿,这一次他把蒯良带了进来。
“蒯良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蒯良,何驰那边缺人手,朕想把你派过去。你有什么想说的?”
“蒯良愿为陛下分忧。”
“去了何驰手下,听他安排即可。要你回来的时候,朕自会调度。”
“微臣尊旨!”
蒯良也是一步一退离了闻政殿,天子顷刻点了两名小兵,这两人可都是正经的无名之辈,说句实在话他们只是身份上比柯安民干净。这样的人何驰真的敢用吗?他真的敢把这些无名之辈用在那么关键的位置上吗?
天子打开了户部清理出来的账目,想了许久他还是忍住了冲动。等何驰那边的国营钱庄落地之后再说吧,直接将月息二厘加注到月息七厘,天子心中也吃不准,万一荆州的这根弦绷断了,天子哪里去找第二根续上。
金哨子和横杆头在襄阳吃了半月的阴雨天气,这两把老骨头只觉浑身酸疼。眼下洪涝已退,他们正打算去往书院寻找被“拐”走的孩子们,孰料他们两人还没动身呢,一个衣着轻便的人就寻到客栈里头来了。
“金黄两位把头有礼了。”
“你是哪个山头的?”
金哨子带着防备,自己在这里落脚的时间里,几乎没有与额外的人交流过。雨刚刚停,内涝刚退,自己刚准备动身,对面就立刻找来了,这说明他们落脚的第一天就已经被人家盯上了。
“金把头别问了,烦请你们二位在这里多住一段时日。天水王妃即将来此,学院里外正在准备接待,而且南方遭了水涝,王妃究竟何时离开也没个定数。”
横杆头心急如焚,他跨上一步拱手问道。
“敢问这位兄弟,我孙儿可好?”
“黄镇平一切安好,金丫头也一切安好,两位大可放心。”
“王妃来此,他们呆在学院里要不要紧啊?”
横杆头心中揣着怀疑,毕竟自家是私盐贩子出生,让人知道了底细孩子的前程就要毁了。更不用说混水儿最是个能惹祸的,金哨子锁在家里天天派人看着都不放心,现在要让她野在外面,还要接待王妃,这非得闯大祸不可!
“两位放心吧,不过就是贩私盐的出生,学院里比这更差的还有呢。王妃是客,我们是主,自古只有客随主便,没有主随客便。她若嫌弃,学院的正门都不会让她进去!”
金哨子和横杆头彻底懵了,他们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硬气的家伙,大话说的天都翻个了。那是堂堂的天水王妃,平时那些人在关中出行,百姓都要回避远远看一眼都算冒犯。现在到了南阳郡,王妃都不算一个人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