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万贯翻上十倍,四年之后要还三千一百万贯。当何驰自信落笔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一个疑问,那就是眼前这个驸马是不是已经疯了?
“落笔无悔。”
何驰自言自语的签上大名,又将这纸军令状反复看了又看!
自己是不是疯了呢?当然不是,何驰本来就是个疯子,他本来就应该是这个模样,自打救下国舅之后他已经隐忍太多了。以前他只是一个小小的亭长,疯魔的力度十分有限。现在他是两州刺史,疯魔的力度自然会放大数倍。
“陛下!草民已立军令状,您是看咱们是一月一还,一年一还,还是四年之后通算总账呢?”
天子的心里也是没底,何驰为什么敢接这种差事,任他挠破头都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就对了,这就叫加杠杆,三百万是加杠杆,三千万也是加杠杆。何驰从始至终一分钱都没花,轻而易举的就获得了预期之外的十倍杠杆,而且是可以足足使用四年没有强制平仓的优质杠杆,这根杠杆的名字叫做权力!
你不可能让一个囚犯在四年之内把三百万贯翻上十倍,何驰在天子这里开的杠杆越大,可以供他发挥的权力就越大。空口白牙就从天子手中贷下千万之权,现在的何驰就是一辆油门焊死的泥头车,这样的怪物无人可挡!
“四年之后,十月一日全账通算。”
“多谢陛下体谅,草民还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
“草民既已经下定决心,陛下和诸位大人,你们可就不能掣我的肘了。”
何驰最后的杀招出口了,所有人这才反应过来。报复来的又快又狠,刚刚还在议处罢免何驰,何驰的反击转瞬就到了!何驰不是在贷款,而是借贷款之事向天子贷权!天子站了起来指向何驰,他想要说什么视线却不由自主的挪向了那纸军令状。
对呀,这才是何驰,疯疯癫癫的一个疯子!
“此事不由你说了算。”
天子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何驰却甚是欣慰。
“草民谢过陛下!”
“先别急着谢,你的脑袋可寄在这张纸上呢!”
“陛下放心,草民不是第一次赴死了,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沉默又一次袭来,好像是在等着何驰认错,好像在等着群臣找补。但何驰终究没有认错,也没人敢在这种天书面前替他找补,天子终于死心了,挥了挥手让李福将六部九卿全部请了出去。
杂事处理完了,现在该办正事了,太子还在闻政殿中,何驰吃不准天子的打算。听着众人的脚步声远去,他倒有些紧张起来。自己设定了四年时间,这四年之内柳成可不能出事啊,自己在前面冲锋敢死分身乏术,朝中必须有顶梁柱撑着才行!
李福将六部九卿全部送走,现在的闻政殿中只有天子、太子、李福和何驰四人,但是何驰又听到一双脚步跨入外殿,在一片死寂的闻政殿内,这脚步声异常刺耳。秦未被招到了外殿,他反身回去拉上了正门,外殿的亮度瞬间少了一半。
“何驰!”
“草民在。”
“别草民了,朕有要事问你。”
“微臣请陛下赐问。”
天子冷咳两声,最后轻缓的吐字道。
“柳成年纪大了。”
“……”
绝命题来了!罢黜何驰算是一句玩笑话,“柳成年纪大了”只是半句话,后面半句该怎么补?说错了不一定会死,但是做错了朝中一定会生乱!何驰刚开了十倍的权力杠杆,现在是绝对不能让朝内乱起来的!
“风拍清水衙,孤影披霜发。寒池落月影,拨水思年华。”
“……”
何驰吟了半首诗,突然一挪步子在天子面前踱起步来,一步、两步、三步……一直走到第十一步的时候,他猛的一定。眼睛绽出神采!
“青葱思报国,未染胭脂腊。积愁非身苦,知音胜桃花。”
风拍清水衙,孤影披霜发。寒池落月影,拨水思年华。
青葱思报国,未染胭脂腊。积愁非身苦,知音胜桃花。
天子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看着何驰问道。
“什么意思?”
“……”
“朕问你什么意思!”
何驰看向太子,一脸的紧绷,说。
“陛下太子还在这儿呢。”
“朕知道,朕现在问你,你这首诗是什么意思。”
太子一脸的无邪,何驰咬牙切齿,好一副不想说的样子。
“驸马有话尽可直言。”
既然太子都这么说了,何驰也就卸下了桎梏,长叹一声对天子说道。
“若陛下真觉得柳成老了,就让他做一场胭脂梦吧。”
“胭脂梦?”
“哎呀,说白了就是美人计!”
何驰已经快疯了,这天子嘴巴一开一合,自己就要做这违心违德的事。现在他自己都嫌自己龌龊,这种毒计怎么就能被他想出来呢!
“非要我说这么直白吗?为国操劳一生之人,到现在为止没有一个枕边人,没有一个后代!这种情况之下就算要他退,他离了这儿哪怕身体还活着,脑子也走不了啊。让这样一个老人离了十几年如一日的环境,你不会以为他还能活的下去吧!人是分两边的,身体要有主人,那脑子也要有寄托之处啊!否则你让他退下去干什么,苦守着一间寒窑,回忆青年时留下的缺憾,最后抱憾入土吗?这真的比杀了他还要残酷,我们不是不让他放手,是给他一个理由,到最后不得不放手的时候,至少能让他的脑子和身体一起离开!”
何驰的话带动了天子的共鸣,一股震撼涌上心头,何驰也不装了,抛开一切撕破脸皮继续说道。
“啊,弄个美人!啊,演一场大戏!让柳尚书做一场红颜知己的美梦!”
“……”
“他选择成就自己,就一定能醒的过来,那是一人一生最大的成就,轰轰烈烈的厚葬,请入太庙永世供奉。”
“……”
“他若选择补全了人生的缺憾,就醒不过来了。这样也好,就让他沉在梦里,就让他用余下的时间做青年时缺下的事。他也已经老大不小了,有了红颜知己补偿了遗憾,说不准还会老来得子!这样一来,他不就能安安心心的隐退了吗?”
何驰说着给了自己一巴掌,怒瞪着天子继续说道。
“男人嘛,你我不懂吗?一生总有缺憾的!若是醒不了,也就醒不了吧!陷在梦里成全了自己,哪怕梦死了也是一件快事啊!对不对!”
闻政殿内鸦雀无声,天子张开双臂撑在桌上,太子则涨红着脸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李福和秦未各自思量着。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很久,天子最后抬起双手拍在一起。
“好好好!还得是你呀,胭脂梦。胭脂梦……还得是何驸马才能想到这样的妙计!”
天子愣愣的鼓掌,每一下都敲在何驰心中,这把温柔刀可是杀人不见血的。虽然横竖都不会亏待了柳成,但是别人是配享太庙的人物,在极其看重名节的年代里,这就是天与地的差距。柳成真要醒不过来,何驰身上就会有永生永世都摘不掉的骂名!
“陛下!”
“别说了。朕心意已决,这件事朕决定交给你一手经办。”
“请陛下三思,柳尚书是配享太庙之人,这两边不对等啊。”
“何驰!”
天子突然跳了起来,一本正经的盯着何驰,两人对在了一起,谁也不退半步。
“谁说不对等!柳成若无后,他这一脉就此绝后,这是大不孝!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倒是提醒了朕,朕不想柳成变成一个真正的孤臣。他是进了太庙,却荒了柳家历代先辈的坟冢,百年之家才出这样一个栋梁之材,朕又于心何忍!再说他不是还能醒过来吗?”
“你做梦吧!”
何驰暴喝起来,天子伸手一指压住何驰的疯性,质问道。
“你又怎么敢保证!你怎么能保证,柳成不会半梦半醒,人生圆满呢!”
天子的气势强压过来,他不能容忍何驰打退堂鼓,这场美人计实在太精彩了!最差的结局也只是柳成陷入梦中,双宿双飞成全了自己。不愧是何驰,最差的结局都已经远超了天子的预期,更不用说最差之上还有最好!
“微臣需要时间,需要几年时间……”
天子的右手搭在何驰的肩膀上,轻声说道。
“总之这件事朕就托给你了,你若做成了,朕虽不能免你的死罪,却能保证除你之外全家无恙。”
何驰似乎认命一般,先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摊开双手对天子说道。
“微臣已经签了军令状,请陛下先支十万贯给微臣应急,剩下的二百九十万贯我回了彭城再去调度。”
天子冲着李福使了一个眼色,李福立刻去取银票,何驰耐心等着,天子也回到了座位上。只等银票一来,何驰草草的一句告辞说完便走了!
“父皇,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刚才驸马好生为难,这件事一旦出了差错,驸马可就要背千古骂名。”
太子听懂了一些,但大多数信息都是潦草且懵懂的,天子低头看着儿子,冷声说道。
“你认为让柳成自行跌落才不过分吗?”
“儿臣不是这意思。”
“朕知道你在顾虑什么,何驰求朕给他的外公一个善终,朕办到了。现在朕要给自己人一个善终,何驰就必须给朕办到,这是他欠下的债。你不应该可怜他,他是天下最疯的人,根本不会畏惧挑战。你应该多思多学,以期在将来用他成就更大的事业。”
“儿臣的成就能比父皇更大?”
天子冲着儿子微微点了点头,太子顿时感觉心跳加速,浑身涌起一阵暖流。
玩脱了!玩脱了!玩脱了!!!何驰啊,何驰你的脑子怎么就这么实诚,随便应付一下不就过去了吗?!为什么非要自己给自己挖坑,干脆当个奸臣构陷柳成也就是一刀买卖。非得用什么温柔刀,这种大舞台是你能把握的住的吗?!
何驰心中一万个不痛快,眼睛却是越走越高,直往最艳丽的楼上瞧。十万贯启动资金到手了,又可以去挥霍了。既然自己已经成了泥头车,那么从现在开始荆州的发展问题必须破局,一切都必须围绕发展布局,羞耻心什么的全部丢到一边。四年翻十倍,何驰必须使出全力,借助一切可以成事的外力!
“吃大兄弟!”
“糠大兄弟!好久不见!”
何驰两天没睡,脑袋已经不灵光了,正在他闷闷的死寻目标的时候,糠大突然出现了。
“吃大兄弟,你的面色很差。”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今天能遇到糠兄,实乃天助我也。”
何驰跌跌撞撞的下马,糠大连忙扶了一手,这才把他扶稳。
“吃大兄弟有话尽可直说,但凡我能帮的上忙的,我糠大必效全力。”
“我就想问问,京城的青楼里最近有没有特别火的花魁。啄春园里面的不算,最好是美得不可方物的那一类,身形匀称最佳,千万不能太瘦。”
“吃大兄弟,你都已经是驸马了,这么做不合适吧。”
何驰踉踉跄跄,靠住一堵墙才站稳,他举手指天说道。
“糠大兄弟信我,我找花魁是用在正途的,而且明码标价。十万贯用她一年,一年之后任她自去。兄弟你一定要帮我!这件事急要,急要!”
天子吩咐糠大对何驰有求必应,糠大也不好拒绝,一边点头答应,一边把何驰往侯府的路上带,催促他回去休息。
何驰花十万贯买一个花魁一年时间,这可不是弄什么美人计,他纯粹就是想着那些顶赊衣服没人穿,加急找个衣服架子穿起来见人。搞品牌砸营销,横竖要把奢侈品品牌的知名度给打出来!
至于那个胭脂梦,一切都必须从长计议,京城知名的花魁是绝对不能用作胭脂梦的素材的。这必须是一个天衣无缝的局,其中必须层层叠叠云雾缭绕方可成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