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5/12/25 0:08:10 字数:3998

“奴婢给王妃娘娘送茶来了!娘娘在吗?”

客居门外来了一名俏丽的人儿,她端着茶水面对着大门紧闭的客居不敢轻举妄动。等了大约十息,二楼一扇窗户开了,手中持扇的侍女露头说了一声“等着”。紧接着楼内传出了脚步声,正门一开只见一名侍女扶着王妃站在了门口。

“是小倩呀。”

“王妃娘娘,您出了好多虚汗。”

“昨晚贪凉闹得。”

“奴婢今天特意按照王妃娘娘的口味,数着叶子沏了这壶茶,时间应该正正好好的。”

“你倒是上心,做事也精细。”

天水王妃微笑点头,吩咐侍女将小倩手中的托盘接了下来,又让人递了一锭二两银子的赏钱出去。只等看着那小倩一路小跑着走了,她才猛喘一口气,刚才自己的心都快跳出来了,锁是开了发簪却已经坏了,也不知小倩有没有注意到这细节。

不过一想到自己借住在此,总是不急的,铜锁能开第一次就能开第二次,后面只需寻个时间潜进去。

时间充裕和时间紧张,完全是两种体验。王妃属于时间充裕的那一类,这样她才可以循序渐进慢慢摸索。而有些人只觉时日无多,他们躺在湖岸上过一天就少一天。

如果告诉一个人,再有七天就要恢复到饥一顿饱一顿、顿顿稀饭不见干的日子,无论这个人表现的多么坚强和无所谓,内心之中一定是充满落差甚至是绝望的。人能够接受步步高升,却不能接受步步下坠,因为步步高升的顶点充满了希望和未知,而步步下坠的深渊往往充满着饥饿和痛苦的真实记忆!

“还有七天,就要到九月九了。”

一支五十人的抗洪自救队在树下躲着太阳,几个还醒着的面朝湖面盘腿坐着。大太阳把泥地晒开了尺深的口子,人走在滚烫的地面上都能嗅到一股子烤肉味。预备五千人的抗洪自救队名额,最终只招了三百人,而且是各村守各村的散装状态,除了吃饭的时候在一起,平时就这样分开几处,训练质量也是参差不齐。

“听说荆州闹了好大的水,你们说何荆州会不会不管我们了呀。”

“……”

沉默降临,有些装睡的转了个身子,只当没听见。

“你们说,何荆州会不会不管我们了呀。”

没有得到回应,那小个子战战兢兢的重复了一遍,身边一个靠树睡觉的大块头一摔草帽,骂道。

“你心里没点数啊!你个子不大吃的最多,混吃等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话呢!”

“可是,……混吃等死的也不止我们这些人呀,大家不都在混嘛。”

“你把嘴闭上,我听着心烦!”

大个子把草帽戴回头上,小个子却抖擞的更厉害了,他继续战战兢兢的说。

“要是何荆州不管,我们冬天怎么过呀。要是我们这里还被洪水冲了,米价涨上去了,我们冬天怎么过呀。要是冬天没地方住,我们冬天怎么过呀。”

“哎呀!你这张乌鸦嘴呀,我真是……唉!”

大个子一把将草帽掷了出去沉沉的“唉”了一声,紧接着所有人都唉声叹气起来。有人管的日子没经过,没人管的日子谁还没经过呢。去年不就有逃荒的嘛,闹出了荒驿那么大的烂摊子,去年是洪泽西岸,今年就该轮到洪泽东岸了。

“要不我们去和赵四说说,让何荆州回来管管我们,大不了就是喝稀的,咱们也回村劝劝村长少开点渠。”

“……”

“我也是说说的,那么多渠口被太阳这么一晒都裂塌了。要是突然来一场暴雨,那村子全都要滑进湖里去。”

大太阳晒得众人抬不起头来,一声声吞咽口水的声音砸在地上,好多人只觉这空气越来越闷,喘气的时候肺都闷闷的疼。

“对面村子的,怎么扛着船?”

小个子的视线跟着那些扛着铁铲和木船的队伍渐渐走高,瞬间他像看到了怪物一般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伸手指天还没说上一句话,天幕之上的黑色浪涌里金光乍现,一道惊雷让所有人回过了神来。反应快的已经在挖土填渠,铜锣“邦邦”的一路敲着,赵四扯着嗓子一路号着,乌云很快盖过了他的头顶,一座又一座村庄被裹挟入黑暗之中,大人喊小孩哭,暴雨未至,局面已经乱的不可收拾了。

“收拾细软上高地避难,看住了孩子不要乱跑。驸马说了,只要人不死就行,冬天他管住管饭!!!”

赵四一路喊着,暴雨追着他的屁股打了下来,干燥了许久的泥地被雨水一砸,瞬间垮了一半,沟渠里刚填的土顷刻之间全部被水冲走了。就在一片漆黑之中,高坡上出现了火光,测绘队的营房里点燃了火油制成的火把,好多人也顾不得许多,他们抱起能抱的,牵上能牵的都往火光出现的地方跑去。

“你们什么意思?”

扬州的风平浪静只是表象,水网遍地的水乡,一道水便是一道关。张唯栋固然能压得住,但他也只限于能压得住罢了。

“张刺史何故这般,我们有理讲理嘛!”

“讲理?你们不是不知道,荆州淹了多少田才扛下了这场洪水,现在你们这一伙人要用钱抵税。”

“可税就是钱呀,钱不就是税吗?”

好多人应着“是啊”,张唯栋抬头看向这群人面兽心的家伙,他们又一个个避着张唯栋的目光把头埋了下去。

“张刺史,你不该这样啊,大喜就在眼前,您老也该享享清福了。”

“是啊,我在南阳的兄弟说大喜将近。公主已经点头了,您的女儿也快嫁给驸马了,乡亲们特地备了一份薄礼,还望你笑纳!笑纳!”

“以后有您和驸马齐心协力,这荆、扬、徐三州连成一片,不得了啊,不得了啊!”

“我们所有人必将鼎力相助,您可要在驸马面前替我们美言几句。”

张唯栋是个要脸的人,张了了给了何驰真不算丢脸,他不能一刀剁了这些衣冠禽兽,这才叫真正的没脸!之前曹纤派人来联络说要分洪,他就预见到了这样的结局,眼下荆州受灾急需过冬储备的时候,他们就开始玩“税就是钱”的把戏了。

不过这些家伙未必把曹纤看得太简单了,曹纤的背后站着何驰,能当机立断放手把洞庭和云梦泽淹了,这种手段除了何驰没有第二个人。如果真是何驰布下的局,那么他理所当然会考虑到扬州粮商的反应。盛德米铺已经遭遇过一次挤兑,扬州的这些大老板和大土豪该不会以为何驰会在同一个坑里摔两次吧。

“好吧!”

张唯栋不知道自己这一松口是不是在害何驰,他只知道今年扬州粮食歉收只能收到往年的七八成左右,如果按照考绩标准,收钱抵偿地税才是最稳妥的方案。

众人见张唯栋一松口,先是一阵浪涛般的“张刺史高义”,随后就是一声声“恭喜”“贺喜”,连带着好多人的礼帖往前递来。

“住口!我张唯栋丢不起这个人,礼物就烦请诸位怎么带来的就怎么带走!你们给我记好了,以钱抵税都是往高里算的,你们要是到时候没钱拿出来,休怪我张唯栋翻脸不认人。”

可笑!粮商口上恭维,心中只说可笑!

张唯栋耍什么横,等到冬天来的时候,有这翁婿两人哭的时候呢!人家都已经传开了,曹纤的府里已经空了,洞庭湖也已经淹了,沈传闻分身乏术。整个荆州几百万贯全部花在了抗洪上,白花花的钱全部砸在了江堤上,何驰就算再厉害他也不可能变出钱来!所以呀,好人不长命,好人做了大好事,坏人不就跟着来发财了嘛!

“报!!!报告刺史大人,长江北岸乌云蔽日,顷刻之间妖风大作暴雨滂沱!”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何驰吹牛说什么五年洪淮入海,现在荆州闹完徐州闹。

“这驸马犯了哪门子的天条,竟然被老天爷追着淋头。”

有几个管不住嘴巴的窃窃私语起来,张唯栋的脸上已经黑了,天有不测风云,何驰就算真的是怪物,他也不可能凭空变出粮食来。想着想着张唯栋连句“送客”都没有,直接扭头离开了客厅,转回书房匆忙写了一封急信转手交给亲信。

“这封信你立刻递去襄阳,直接递到曹纤手上。”

张唯栋自知自己没有那么多算计,现在只能临时报个消息,张了了就在曹纤身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曹纤还保持着冷静,只要荆州能扛过这个冬天,那就还不算太糟糕。

“出来让我们看看!”

曹纤这些日子已经恢复了好多,外头的灾后重建都有各位郡守兜底,一应器具都是全的,曹纤只根据何驰留下的安排逐一分配下去。至于说家里还有一个即将过门的苏黎黎,这也算是受灾之后唯一还值得庆幸的事,于是曹纤让众人扯着红绢给苏黎黎做了一身嫁衣,一家人嘻嘻哈哈也就没那么多烦恼了。

“我这嫁衣也太艳了!”

苏黎黎水着腰儿从屋内走了出来,这一身艳艳的红色让她好不自在。沈娟、赵蓝若、鲁青儿、巧思宁、李婉儿、林还月、媚娘、毛衣、唐莹,九双眼睛都盯在同一个地方,衣服的确有些潦草了,但是这水蛇似的腰可是真的,只是轻柔的一动就让人生出了嫉恨。

“还是我来说两句吧。”

曹纤咳了两声,聚起众人的视线,然后朝着苏黎黎的腰上一指道。

“我看嫁衣怎么样都成,只这身段就没哪个男人能逃得出去。”

曹纤的打趣染了苏黎黎一脸红晕,众人嘻嘻哈哈的笑开了,整座楼内甚是热闹,楼下还有孩子们的欢笑声。一个黑白色的球体滚到了门前,伸手向孩子们讨食吃。

“滚滚!”

“焕春笨笨,它不是滚滚,它是二滚滚。”

球体抱着一个苹果滚走了,很快又一个球滚了过来,何平是一众孩子里最大的,他已经看透了滚滚的把戏。

“这是三滚滚,也是滚滚放进来的。”

“滚滚怎么放进来的?”

一头银发的焕春眨着眼睛问着学识渊博的小叔叔,何平学着大熊猫的样子,说道。

“我看到了,它这么一顶一举就把那么粗的门栓给开了。它还会把门栓安回去呢,就这样,这样,把门栓插回去!”

真正的滚滚躲在竹林后面,它似乎听懂了何平的话语,抱着脑袋把嘴巴埋入了土中,从孩子们手中讨到了食物的两个小跟班却躲在一边自顾自的吃了起来。

“驸马,粮食顺江而下是很容易的,但是我还是要多说一句。这万一要是不够的话,我楚貂也是难办啊。”

何驰刚刚从青楼离开,就来找楚貂了,寄存在他那里的粮食随时可能要调用。楚貂好就好在他是个商人,坏也坏在他是个商人,信用也只比娼妇之流好那么一点点。陈粮出清回款也只能回个零头,既然没有多少钱,何驰干脆全部折算成粮食。

“我不为难楚老板,我也知道三疆大寨要粮食作保,入了官府的库房实难再掏出来。我也不问你要钱了,你如数拨来三十万石下来,咱们的账就两清了。”

“这倒没问题,可是总有个玩意,楚某也算有点人脉,要是……”

“楚老板。”

何驰脸色一冷,楚貂立刻心头一紧,自己委婉的骑墙,孰料何驰并不买单。

“休要提涨价的事,也不要说你有脸面可以替我去扬州周旋。我何驰这一票是不会带着你发财的,因为我压根就不信你!”

何驰起身,拍了拍楚貂的肩膀,冷笑道。

“若你想尝尝我的厉害,尽可和那群扬州粮商穿一条裤子。我何驰的底牌从来不是你,更不是肖得意。若我只有这几招可用,早就死够一万遍了。”

说罢何驰拱手告辞道。

“三十万石,准时送来以后就还是朋友。过了这冬,我们再谈发财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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