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一,夜。
乌林对岸有一列山越甲士等待着派出去的密探送回消息,但是他们足足等了三天时间,却没有一片树叶从长江对岸飘来。领队的人衣着颇有个性,火光之下七色羽毛镶嵌的土著风甲胄熠熠生辉,他身高九尺有余,站在他身后的山越甲士都比他矮了一截,他的武器是挂在腰间的一柄五尺长的铜背陨铁刀,远看起来它像一根青铜棍,近一些才看到青铜棍一侧包着一片乌黑的陨铁,陨铁边缘磨砺开刃,刃上有独特的菱形花纹。
“禀告大王!没人回来。”
“江夏城的人说,女娃儿去见皇帝,她不在城里,那里的防守还是如此严密!”
山越王说土语说习惯了,一旦说起中原话来就特别拗口,不过其中的信息量所含巨大,江夏城中的郝统一定有与山越王有勾连,而且山越王知道女娃儿去见皇帝这个消息,这就意味着他们知道之前“坐镇”乌林卫城的曹纤已经离开了。
何驰掌握的情报实在局限,故而做出的判断也非常局限,比如让曹纤独揽功劳,那么曹纤一走就像抽走了压仓的基石,敌人自然要盯上这个至今为止依旧只有义勇军驻防的卫城。再加上郝统与那贼寇说不清理还乱的关系,江夏烽火台一个哑火便将山越大王的军队送到了乌林对岸。
这个赤壁竟是如此不祥,何驰与山越王同时隔江对望,即使他们相互看不见对方,也能感应到江的对岸有一个强大的对手。昭国天机大帝修改了历史,但是历史的洪流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一切,赤壁、乌林、华容道一切都好似命运的安排,何驰被自己认可的价值观所累,那是脆弱的美丽的令人向往的东西,前提是它必须经受住野蛮的冲击。
陈术已经忘了这是第几次开口劝何驰退兵,曹纤不在之后义勇军的士气也变得不稳定了,眼看着已经到了八月,这些临时招募的乡勇已经有了思乡之念。偏偏何驰一介白身,无权调动襄阳和江陵正在整训的乡勇。
这三天得知乌林渡口对面来了山越大王的部队,工匠们便停下了修建城外营地的计划,这里自从接待过抢渡百姓后就便成了流民聚居地,江南的百姓大多在这里停歇下来,期待着南边战事结束后渡江回去。在卫城中工匠们已经将营地修了个大概,营地还没竖起房屋,引水渠和茅厕就已经修葺完成,这一下战火又烧了过来,百姓们只得奔江陵去了,三天前还热火朝天的营地中只留下已经完工的外围木墙,几根预备用作房屋柱子的木材堆在卫城一角。
“少主。”
林秋知在布庄外等了很久,今天他是来陪他家少主来取新衣服的。俊公子换了一身女装,这青丝绢绸价值不菲,加上她给的工钱又多,布庄两个裁缝熬了两天方才赶制出来。
“怎么样,这身衣服合适吧。”
俊公子一亮相已然换了一身模样,完美的身段与这华美的衣服相映成辉,举手投足间虽然少了分持重,但如今转型成少女她这般举止也无甚不妥。
“少主,我们到底去不去襄阳?”
“你急什么,江陵这么好玩,让我多玩几天。”
这对主仆着实有趣的紧,从乌林来到江陵已经两天了,俊公子心情舒畅的很再不提赶路的事,昨天逛城南,今天逛城北,玩心极大似乎根本没把去襄阳的事放在心上。今天换了新做的女装更是欢脱的很,加上八月十五临近江陵街上也逐渐热闹了起来,她更是玩心大起乐不思蜀,但要说她一点心事没有那倒不然,这姑娘对逃到江陵的流民似乎特别上心,每天都要去东城门口走一遭,眼睛也是那般漫无目的打转。
“你说那何驰会不会吓破胆投敌了。”
“可能性自然是有的,毕竟他们只是义勇一共不足两千人,他们与山越王也没多深的仇恨,顺势投降并非完全不可能。”
“那他们投降了会怎么样?”
“这倒难说听说山越贼掠人无论男女,男的也会被拉回百越山中供山越女子享用,享用完了可能会烹煮吃掉,又可能被其他女子夺去继续享用,直到男人干瘦如柴再无用处。”
姑娘一脸嫌弃的看着林秋知,林秋知却无奈的解释说。
“我之前看过《百越志》,书上是这么说的。”
“哼!死了活该!”
“少主说谁呢。”
“说你!”
姑娘将乌黑的垂发一甩又奔东市去了,林秋知无奈的追上,天知道这个少主还要玩到什么时候,作为护卫的他全然没有心思欣赏沿途的风景。
何驰一旦陷入思考之中就会忽略身边的事,当然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随便叫他一声便能将他从沉思的状态中唤醒。这一天何驰依旧在思考着有关山越的问题,陈术清楚只要不去打扰他,他便能一直盯着地图坐到午时,几次力劝不成他决定走另一条路。
“少爷。”
“正好饿了,吃过午饭再想。”
何驰将炭笔放在桌上,抖擞抖擞精神正准备起身走出屋子,却只见陈术双手将门关上,转身过来的时候右手举起一枚金边红底的令牌。
“这是襄阳来的军令?”
“此乃天策金令,见此令如见天子,可直调一营人马。”
“切,弄了半天又是一个探子……”
何驰对陈术一直没有防备,之前是觉得他功夫了得才请入府中给自己当教官的。洛阳毕竟是天子脚下,天策又有两营暗兵,散几个眼线在城中也不意外,意外的就是何驰身边居然有两个天策军的人。
“那好从今天起,卫城义勇归你调遣。”
何驰才不怕见军官,他巴不得有人给他来分担压力,顺手就把军权让了,屁股往板凳上一坐又开始研究其地图来。
“既然如此请你立刻收拢人马撤往江陵。”
“你的天策金令也能管到我?”
“你是卫城义勇统领。”
“有委任状吗?有襄阳太守命令吗?又或者江夏太守令?还是你给我升的官?”
何驰怂了怂肩面带笑意的看着眼前的陈术,陈术现在的脑子里正在进行着头脑风暴,想来想去被襄阳太守直接点名带兵的只有曹纤一人,何驰身上并无一官半职,义勇统领这个称谓依旧挂在曹纤身上。
“你要带兵回去我不阻挠便是,这些义勇已经尽忠了,如今之势已非战之事。”
“如何非战之事,一千义勇在这卫城只是弃卒,我等退回江陵,聚兵一处依城而守足矣退敌。”
“看来陈教官读过兵书。”
“陈某不才只是天策军中一校尉,粗读几本本书,不敢比何公子大才,却也懂得避实击虚之道。”
“难怪只能当个校尉!”
何驰忍不住开了一下嘲讽,不过他转念一想既然是天策校尉,那多多少少有些见解,现在自己苦思冥想破不了局,倒不如两人争一争斗斗嘴兴许能有意外收获。
“既然知晓兵法,可敢与我论战。”
“有何不敢!”
今天是思宁带着补给来到卫城,自曹纤被圣旨召去洛阳后,她就接手了替卫城义勇运输粮饷的任务。她刚到卫城还没停住马儿,一个铁匠就迎了上来对思宁说两个头头吵起来了,她心中惊诧来不及指挥车夫卸下辎重,便立刻往那人群聚集地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