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那离了自家的何劳禄,这堂堂户部尚书忙了一天还没个地方休息,加上夏天出汗他的官服早就有了一层馊味。出了自家门还没走两步,少太师的车驾便截住了他。
“上车吧,随我府中去住。”
眼看自己也投宿无门,只能跟着岳父去了少府暂住。这一整天折腾停当,大家都累得够呛,但是等到了明天天亮的时候,更折腾人的事还在等着他们。
“乌林卫城,敌军渡江四万余背水列阵,我军以七千当之。敌军辰时起鼓攻卫城,我军将士奋勇、军卒舍命,敌至巳时仍然未能克。忽敌营突变将旗均折,何驰奉庐江朱成太守令带其牙旗引奇兵奇袭岭南王本阵,敌军军心动摇已成溃势,我军将士趁胜反击俘获万余,擒拿贼首山越大王已押赴襄阳看守。”
“谁奇袭岭南王本阵?!”
“回禀陛下,是原先的在乌林卫城驻守的义勇军统领何驰。其在岭南王本阵之中升起了庐江太守朱成的牙旗,此事千真万确。”
“那他人呢?”
“陷阵之后生死不明!只听与他一同袭阵的人说,他自知无法脱身,便与岭南王定下赌约,结果赌输了被岭南王俘虏,那几员跟随他的义勇被岭南王放回了江北,还有一员跟随他的江夏轻骑是被他招降的。之后还有几个赤壁烽火台的看守渡江来投,他们说也是被招降的。”
距离早朝还有一段时间,听到信使所述又看了手中李汶所书的战报,确认何驰带兵奇袭无疑了,这时的他生死不明不便伸张。
昨夜琴扬一夜未归,大行皇帝担心若被她知道又要郁结发作了。皇帝如此想着,赶紧把那战报放在一旁,来不及穿好衣服便让李福研墨润笔,又是两道八百里加急齐出一道往北下乌林,一道发往庐江。
“乌林一战,我军以七千当四万,大获全胜!李汶率军有方守城有功,赐爵左更。庐江太守朱成发奇兵袭岭南王大营,待兵部核审后另行嘉奖。”
朝臣们一边高声呼喝天子神威,一边在心中疑惑,庐江太守朱成哪还有兵力发动奇兵偷袭,谁都知道庐江的兵员大多被调去了徐州,现在庐江更是三面重围危在旦夕。但是天子的战报不会有误,莫非那庐江太守朱成不惜陷阵给岭南王来了个背后一刀,这样虽然乌林守住了,但庐江难免有失。
战事还悬在大家心头,这奇怪的战报更是引得人人猜测,莫非朱成已经死在乱军之中,要不然这等首功怎么会要让兵部审核?
不光朝臣们奇怪,庐江太守朱成也很奇怪,怎么人在家中坐,天子问责的八百里加急就从天上来了。
“朱成!朕让你守卫庐江看好长江,你乱搞些什么东西!派奇兵去偷袭岭南王大营,庐江丢了怎么办!你究竟派出了多少人,何驰又是何时来庐江的,你城中还有多少兵卒,立刻写回折给朕交代清楚!”
“奇兵……?何驰?”
“朱大人你不要装傻了,乌林那边岭南王的营地中升起的就是您的牙旗,几千士兵看得真真确确,那旗还被人从江中捞了起来。天子等着信呢,你一定要据实以告。”
朱成一直在庐江守城,上一次见何驰还是他来请义勇出征的时候,至于自己的牙旗根本没让人动过,四阵牙旗皆在太守府内。朱成连忙查看牙旗,果然发现少了一面,正当他挠头顿足时看到了传信使者审视的目光,顿时镇定下来说道。
“对!何驰曾经来向本帅请战,说他之中船帮有忠义之士,愿为国效力。”
“何时来找的您?”
“已经有四天时间了,本帅需要照顾庐江防卫,根本拨不出兵卒于他,所以只将一面旗子给他,让他去江夏袭扰。他带走的义勇都只是船帮之中的船夫,并没有庐江守军。”
“朱大人,船帮又是什么?”
朱成只觉这个京城来的传信十分好打听,仿佛要把何驰的事打破砂锅问到底,反而他对自己如何统兵如何布置防御的事丝毫不关心。
“朱大人,那寡妇村又在哪里?”
“朱大人,那何驰与寡妇村又有何联系?”
“朱大人,……”
传信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最后传信的脑子里记不下了,干脆拿出笔和小册子将何驰的光荣事迹一一记下。朱成也不知何事,只以为何驰闯了大祸,奇袭敌阵算是一功,天子如此问责这小子不会投敌去了吧。再加上朱成一直对船帮带有偏见,故而说起来也没有什么掩藏,连何驰拳打小无赖这种陈年老酒都摆上了台面。
下策,斩将,十死无生。
中策,擒王,九死一生。
上策,还在想!
岭南王大营中,何驰出奇镇定,面对一圈欲杀他而后快的岭南王亲兵们,他还有心思开这样的玩笑。
“原来在岭南王眼里,我是在开我玩笑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何驰的笑声让岭南王感觉毛骨悚然,面对这种无惧生死的人,他反而有些手足无措。
“贼反,贼无教,造反自有贼理。民反,民求生,造反为求一饱。官反,官多诈,为那功名利禄。你一个王爷,天下都是你们陆家的,你们反?还有天理吗?!”
“你放肆!”
“你才放肆!就是在朝堂前我也敢说,这天子是阻你言路了,还是兄弟薄情不仁不义!兄弟阋墙,拉着天下百姓为你们陪葬,江南岭南国之粮仓,然三年耕作方得一年之储,此地供养你们陆家入关灭秦,供养兴武皇帝平高昌征西蜀定辽东!如今此地若乱,你陆家皇气尽矣!”
朝堂上文武百官噤若寒蝉,何驰的爆论抛出,大行皇帝的脸阴到极致,殿外晴天霹雳乌云滚滚而来,一场瓢泼大雨降临洛阳城。
“那你此来,所为何事!”
“为了求一个答案!敌人若在外部,昭国自有千军万马可以抵挡。敌人若在内部,举兵攻打犹如破腹自尽。你们皇家的事,先兄弟关起门来自己解决,若理法难服岭南王执意要反,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到时候举兵讨伐就是敌在外。若陛下无理,残害兄弟逼反岭南王,那就是对内用兵,恐怕天下难服。”
“你好大的胆子!”
雷雨交加,整个大殿之上已经暗如黑夜,只有何驰挺着腰面对着大行皇帝,这个之前还奇袭岭南王大营立下大功之人,此时已经摇身一变成了岭南王的使臣进京面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