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驾出京城后,这天下人都知道天子的行踪,毕竟那么一大堆人跟着,在樊城的急转弯也并非什么秘密,任何想要激化这场矛盾的人都会准备后招。要顺江而上去找元凶,那着实比登天还难。
大行皇帝只能作罢,现在南军已经抚,扬州继续交给张唯栋负责,算是稳定住了南方局势。江夏太守郝统战死,虽然他是个恶官死有余辜,但江夏武官之位可不能空着,必须安排一个信得过的人镇在江夏,这个人不但要能让自己放心,还要让岭南王和张唯栋放心。
“何驰于乌林协百姓渡江,略有薄功。赐乌林亭长之职,敕令把守乌林卫城不得有误。”
好尴尬啊!大行皇帝这小心眼甩的太没气度了,当着文武百官还有齐王、岭南王的面,在庐江城外的皇营中赐了何驰一个从九品的亭长,斩郝统不提也就算了,甚至连作为使者传信的功劳都没提。这是走着曹操的华容道,领着刘邦的官,尽取这些人的短处了。
“臣领旨谢恩!”
何驰刚刚领旨,李福又拿出一卷圣旨来,这圣旨好像不要钱似得,明明黄绢很贵,有什么事不能一张圣旨说完,还非要写两张。
“江夏太守暂缺,然兵伍之事不可废弛,暂命乌林亭长何驰领太守印就地练兵。”
调兵遣将旗、印、符缺一不可,单领一个太守印有什么用,只许下文书不许调度,只许守营不许出战,况且说到练兵很多军官的品级比何驰大,这让一个乌林亭长练兵怎么看都是为难人。
“陛下……”
“朕之命你练兵,太守人选不日便会定下。”
“陛下!恕臣多言,无旗为阵如何练兵。”
“只是暂代!就这么定了,退下吧。”
何驰跪着不动,这天子是找到了办法就疯狂针对自己,你要让厨师做饭至少需要铲、锅、灶,你现在给厨师一把铲子就要让他做御膳,关键这锅和灶也不是凭厨师一己之力就能手搓出来的。
“你还有话说?”
何驰积了一肚子的怨怒,但是一想到襄阳的曹纤,便只有忍耐了。自己固然冤、固然怒,却不能做不负责任的男人,这个仇暂时先记下了,等将来攒足了资本直接炒了皇帝带着妹妹去马尔代夫当个岛主岂不是美事。
“微臣领旨谢恩。”
何驰缓缓退走,此时此刻许多投来的十几道目光分外扎眼,他们就好像看到恶人终获恶报一般,都在幸灾乐祸。朝堂之上许多都是聪明人,就是聪明人所以都选择不说不做,一旦有人做了说了便是逞强邀功,惹了皇帝生气被罢官免职了就是罪有应得。何驰已经位居从九品,也算是踏入官场的第一步,想想那些还挣扎在科举中的读书人,自己已经少走了多少年弯路呀。
领了从九品的文书,何驰便早早的离了庐江去乌林上任了,他可不想在故乡丢人,与船帮素来不对付的太守朱成都能乐死在家中。一个亭长哪有什么官服,哪有什么官印,甚至卫城里连个归他管的人都没有。
九月二十六,圣驾还在庐江,何驰已经来乌林卫城上任两天了。听说天子在庐江将南北的王爷都招了过来,皇族之间联络联络感情。毕竟战争结束了,那些为战争准备的军资完全可以挪作它用,岭南王这一次算是给大行皇帝提了个醒,打打感情牌好过将来刀兵相见。
天边亮起,卫城的鸡舍里唯一一只公鸡打起了鸣。这个鸡舍和这只公鸡还是何驰为了长期屯驻修建购置的,母鸡原先有三只,因为之前的大战只剩下一只还受了惊吓,到现在还不能下蛋。
“夫君!”
曹纤的声音在城外响起,这让正在检查鸡窝的何驰喜笑颜开,急忙放下南门的吊桥,将曹纤车马迎进了城内。整个卫城自义勇退走后便已经无人打理,何驰一个亭长不仅要管自己的饮食起居,甚至还要修缮城池盘查过往商旅,这种致死的工作量谁认真干谁就是大傻。
曹纤也不知道何驰的情况,她进城之后着实吃了一惊,谁也没想到天子会这么刻薄,让何驰一个人看一座空城。她本还打算下来看看,何驰如有什么需要的制备一些送来,结果发现这卫城真是什么都缺,于是便赶忙让车夫回去报信让庄中出十几个壮丁来卫城帮忙。
车夫一走,卫城里只剩下了曹纤和何驰,城门一关便无人打扰。从下午温存到深夜,两人终于有些乏了,依着土屋的窗台看着天空中的星海。
“夫君勿忧,我那里不缺人手,这里的土坯房子隆冬之前就能给你修缮一新。到时候我搬过来和你一起住。”
何驰紧紧的搂住曹纤,轻轻贴着她耳朵说道。
“不!你不能来这里住。我受了皇命要去江夏练兵,两地游走难免有照顾不到的地方。”
“那我就去江夏住!”
何驰用下巴将曹纤抬起的脑袋压了回去,摇头道。
“你安全我才能安心,听我的话,这里的局势远比你想的复杂。等我站稳脚跟,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想住哪里就住哪里。”
“嗯!”
曹纤不再坚持,应着何驰的话,继续抬头望向天空中的银河。
“夫君,你说那个叫马尔代夫的岛在哪里呀。”
“那不是一座岛,而是一串岛屿,它如一系珠串,分在两海之间从南至北。那里风景极好碧海与蓝天一色,但物产匮乏如果要长住我们还要去旁边的大陆上开疆拓土,那大陆上还有身毒人,你也可以叫他们印度人。”
“身毒我倒是听过,秦时有人从巴蜀前往身毒,然而那条商道在兴武皇帝入蜀之后就断了。这身毒海上也能去吗?”
“倒不如说在此时从海上去才是正路,巴蜀虽有茶马道,但一路山高林密蛮族甚多危险万分,等以后有了大机器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的时候从陆路走才方便。”
“什么样的大机器,你和我说说!”
曹纤听到兴致处,不免又赖上了何驰,翻身过来她撒娇的时候,空中一只白鸟找准了何驰所在的棚屋降到了窗台上。
何驰的目光一撇,愉快的心情散了大半,他搂住怀中的曹纤吟起诗来。
“春生两枝芽,夏叶荫红花。秋饮同源水,枕雪共白霜。”
“这是什么歪诗?”
曹纤完全没注意到窗上的白鸟,她只觉得诗好,又不想让何驰沾沾自喜,于是便小小的吐槽一番。哪知何驰把脸一横,对着那只白鸟说道。
“这诗的名字叫《青梅竹马》,不知道琴扬公主以为如何?”
曹纤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一边去取自己衣服的同时,一边转身看向窗台。
“不如何。”
白鸟发出了琴扬公主的声音,曹纤脸上顿时通红,可何驰毫不避讳的拥紧了曹纤,让她动弹不得半分。
“公主既然半夜来找我,想必不会在意这些。来了也是正好,就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义妹曹纤,本来是有情有义的,奈何父亲想让她招婿延续曹家香火,故而我们一直恪守兄妹本分。今父亲又不在意这些名分事了,就成全了我们两人,虽然没有十里红妆迎娶,但曹妹依然是我的妻子。”
“别口无遮拦,我只是妾!公主殿下勿怪,哥哥去江南时极其凶险,我只是……”
白鸟没有兴趣知道曹纤的事,只把鸟头歪了过去,琴扬公主满不在乎的说。
“我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你们快点干完了事,我有事找何驰。”
曹纤想动但是何驰不让,恼羞之下曹纤又锤又咬就是挣脱不开。
“公主有话就说吧,不是什么外人。”
“知道太多,迟早惹祸上身。”
“若有公主护着曹妹又怎么会出事?”
“哼!你好大的脸!”
“我还告诉公主,你皇兄欺我太甚,如果你还不能护我家人,这陆家的天下怕是要易主了。”
“你敢!”
“为何不敢!我也不怕揭穿了你,琴扬公主是想做女皇吧,想的倒是挺美的,往我家院中摔玉的时候,你可知你还有几年性命!我持节北上见你皇兄,若招抚不成,你们陆家皇朝又有几年性命!”
“……”
“公主既然想收我之心,那便要护我心之所想!你的皇兄已然是指望不上,若你还指望不上,当真以为我的心不会寒吗?”
白鸟顿了好久,曹纤依在何驰怀中不敢动弹,她静静的听着何驰的心跳声,竟然有莫名的安全感涌上自己心尖。白鸟的语气缓和了些,它走近两步对何驰说道。
“此次来我只想告诉你,你暂且隐忍些,皇兄还在选拔江夏太守,若开春时仍无人选,多半会让你出任。”
“那么曹纤就靠公主护佑了。”
“曹纤已是半个皇家身,只要她在京城之中本宫自然能护着她。”
白鸟展翅化作一张白纸,何驰将白纸凌空接住,上面写着四个字“忍辱负重”。曹纤见何驰的双手松了,一肘顶开他连忙用衣服盖住身体。
“那白鸟就是公主?”
“这琴扬公主身怀异术,年纪轻轻在宫中就能阅尽天下事。”
“那你还这样对她。”
何驰哈哈大笑,人不狠站不稳,他立下了如此大功,大行皇帝就给了个亭长的差事,皇帝固然要面子,但落了一个赏罚不公的口实也是有损声誉的,公主明显和天子不是一条心,既然要拉拢,总要有一个合适的价格。况且何驰的要价已经低的不能再低了,如果公主连保护下属家人的能力都没有,空有野心又有何用。
“公主要用我,定会全力保护你。你回襄阳后就收拾一下去京城吧,襄阳土地之事你和父亲商量,让马管事卖了那些旱田,带着愿意走的庄户去襄阳耕作。他精通田亩之事,交给他不会有差。”
“那你呢?”
“不是还有思宁吗,你把她留给我,妹妹不会不舍得吧。”
“思宁本就是你的丫鬟,有什么不舍得。”
“还有一事,妹妹如果肯帮哥哥,也算一件大功德。”
曹纤疑惑的看着何驰,何驰却欣欣的笑着,他盘算着心中的好事。庐江船帮已经离开他的视线五年之久,现在他人在乌林,正好在这里建立新的分堂聚龙人力开拓发展,不过这最关键的一点就是整顿班规立威立信,好歹是三千人的民间结社,没有一个统一的纲领和班规那就和一盘散沙的流寇没有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