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的笑声从皇后的寝宫传出,今天坤宁宫中只留了许艺公公伺候,其余一干人等全部在宫门外。皇帝找皇后有要事相商,结果一来就听许艺讲了个天大的笑话。
“梓童呀梓童,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那何驰刚刚咆哮朝堂跪了三天,猛虎有伤正是最警觉的时候,你们做这一局怎么可能瞒得过他。”
“是臣妾疏忽了。”
皇帝笑过一阵转身对许艺问道。
“后来怎么处置的?”
“奴才未敢处置。”
皇帝也不问太后的意见,毕竟这事做的太丢人了,而且去的大太监只有许艺一人,太后最多是个看戏的从犯。
“赎身给家将的儿子当媳妇,这倒是新鲜啊。朕记得太子还缺一个伴读,不如朕也布个局。”
“陛下是臣妾错了!臣妾罪该万死!”
皇帝一把拉住皇后的手没让她跪下,姜皇后哪里有错,明明是太后挑女婿,这大错全都让皇后扛了。
“有劳珀儿了,太后那说风便是雨,你能处置妥帖朕心甚慰。唐雨溪的特赦朕许了,让何驰荐一个伴读郎进宫,能让何驰高看一眼的人着实不多,朕想看看这何驰到底收了个什么家将之子,小小年纪就替他安排上了姻缘。”
许艺接旨便速速离了坤宁宫,乾为天坤为地,今晚的坤宁宫中少不得一番风雨。
三日之期已到,黄昏时啄春园内便开始挂灯,秀春楼地下戒房的门被人打开了,来的不是常顺也不是管教,而是唐家另一个女眷唐莹。看到姐姐的那一刻,唐雨溪泪如雨下却不敢出声。姐妹两人相对无言,妹妹随着姐姐走上楼去,洗浴之后换了一身青白的衣裳在镜子前打扮着。
“能让你妹妹出去真是天地造化,等等见了何大人多谢谢人家,你们父亲要有他一成的骨头,何至于让你们姐妹到这楼里来。”
楼里的婆子送来两碗稀饭一碟酱菜,这算是姐妹二人一起吃的最后一顿饭了。草草吃过这饭,姐妹两人就在房中坐着,今天唐莹的牌子没有挂出去,也不知道是常顺格外开恩,还是有别的心思。
啄春园中有三楼两阁一园,园子便是门前的赏春园,两阁分别是置春阁、凝春阁,三楼是秀春楼、怡春楼、沁春楼。级别也是从高到低,楼越大里面的消费价格也就越高,普通人很难到这三楼之中来。
今天可是热闹来的人极多,却只在厅中用膳饮酒,牌子都没拿过一个,人们齐齐等着一个人的出现。都听说何驰今天要来赎人,人们都想看看这个光凭名字就能搅动半个京城的家伙究竟长什么样。
“主上,我……”
“刘协听着!我让你走这一遭不是为别的,一个人若没见识那做任何事都会战战兢兢。你去的那地方虽然亭台楼阁富丽堂皇,但背后杀机四伏步步凶险。我让你独自去接人,你不光要去接人还要用你的眼睛去看破那些虚妄。别忘了我对你说过,要寻求破道!”
来接人的马车停在何府门前,何驰送穿戴整齐的刘协出来了,他手中提着一个写着刘字的灯笼。啄春园来的马车车夫有些不解,让这么小的孩子去接人,手里的灯笼还是个刘字,莫非这说的何驰家将之子就是他?
足等了三盏茶的时间,等月亮跃出城头,马车终于缓缓停在了啄春园的门前。此时的啄春园已经被灯笼点缀成了一座不夜城,这是刘协出生至今未曾见过的华丽景象,下了马车他只觉头晕目眩,迎面吹来的脂粉香风更让人迷醉。
“小主请吧!”
刘协打了一个激灵,他猛然想起何驰说过的话这里富丽堂皇却暗藏凶险,从那香风中回过神他定了定心神,跟着在门口等候的无根之人往里面走去。起初刘协的脚步还有些打颤,但是当他看到那些面目狰狞的食客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过了廊桥又见那穿着华丽的达官显贵,刘协感到的不是恐惧而是疑问。继续往里走,到了三座大楼前的广场中,刘协再往身后寻来时的路,竟然发现它已经被华灯遮蔽。
“小官人请吧!”
常顺接过了引路人的差事,他也很奇怪这个孩子居然有如此定力,一路走来沉着冷静除了四处张望就没表现出更浓的兴趣。
刘协进了秀春楼,引来一阵哄笑声,这个孩子看着眼前那些衣着华丽之人各个狞笑的丑态,背后的衣襟顿时湿了一半。
“唐莹见过公子。”
“……”
唐莹带着妹妹唐雨溪来到门前,唐莹虽然吃了一惊,但立刻躬身行礼。只是唐雨溪还是那般傲气,上下打量了刘协几遍,也不说话。
“请规矩!”
常顺的声音一起,唐莹立刻把妹妹拉到身后护了起来。
“刘协见过唐姑娘!刘协奉主上之命,特来接唐雨溪出园。”
常顺很是不顺,前一次被何驰堵了,这一次还想借着这最后时刻动下规矩立一立威,却不想被这临机应变的小儿打断了。
规矩请来了是一把三尺长的牛角尺,它现在就在常顺手边,它代表着啄春园之中的绝对规则。一个婆子将唐雨溪的照身和特赦帖递给了刘协,刘协双手接下后一手捧着一手举着灯笼,唐莹见状发了狠将妹妹推到身前,见她还不走就在她背后狠狠拧了一下,再迅速转身上楼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唐雨溪还想回身,却看到那牛角尺和常顺的脸,双脚不自觉的带着身体走到了刘协的身边。
两个孩子一前一后走出了啄春园,这场猴戏甚是无趣,食客们放肆的热闹起来,啄春园中又恢复到了往日的样子。
何劳禄最近也是疑惑的很,这家里净添人口,倒不是米粮不够吃,但这宅子越来越显得拥挤。本来少容生育之后,家中一共十口人,两院前后两院房子有许多空闲。随后先是进了思宁,后又是曹纤,紧接着又来了媚娘,何驰的半个小院已经住满了,思宁还只能睡在何驰卧室的外屋。
院中住了个护院,曹纤只对何劳禄说是庄上的人平时寡言少语,他不日便回庄上所以也就在院中小屋将就。
剩下的厢房只有一间,本来刘协独住但又来了唐雨溪,两人只能共住一室,不然只有想办法搬一人去后巷中那一户四面漏风的老宅中居住了。
“驰儿,你实话和我说,这唐雨溪究竟是怎么回事。”
“回父亲,我已经说过了,天子看其年幼于心不忍特赦了她,但是我不能无缘无故去啄春园领人吧!就只能说是为刘协寻的这个姻缘,他们若有缘长大之后自然成家,他们若无缘等该嫁该娶的年纪就由他们去。”
何驰这话半真半假,他已经说了要把事情烂在棺材里那就只能照做,更何况天子特赦是真事,刑部也下了文书。唐雨溪的特赦帖就在何劳禄面前摆着,由不得他不信。
少容推了推何劳禄说道。
“这也算积功德的事,你又在担心什么。进了啄春园的女子,有几个能带着清白之身出来的,这唐家**既然是天子特赦,你总不能让人家流落在洛阳街头吧。”
何劳禄叹了一声,不知所措的说。
“天子偏爱,公主也偏爱,这自然是大好事。可这皇恩过盛,焉知非祸呀。”
“父亲大人请放心,孩儿自有分寸。”
“我最不放心的就是你!你还有分寸!”
何劳禄挥了挥手手将何驰赶走,经历了这么多他自知这个孩子是自己无法把控的,从庐江和寡妇纠缠不清开始,何驰的每一步几乎都踹在他的痛点上,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曹纤,这个媳妇他是真的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