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扬公主这天在桌案上摆了一件稀罕玩意儿,不同于平日里的人设,在笔墨纸砚琴棋书画外,还多摆了一条马鞭。
有个新侍女进宫了,被一侍女领着来到琴扬公主面前。
“你们都下去吧。”
宫女太监齐齐退走,最后退出去的太监带上了门,正殿内就留着唐莹和琴扬两人。
“生的好一副媚骨,点些胭脂就更美了,哪个男人不被你迷的神魂颠倒。”
“贱婢不及公主万一,请公主责罚!”
琴扬放下手中的书卷,拿起一旁的马鞭走到唐莹面前。
“本宫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说实话。”
“贱婢这条命是公主给的,公主要贱婢的命都是恩惠,绝不敢欺瞒公主。”
“何驰究竟在你那里干了什么?”
“何大人只是借床睡了一觉,未碰我分毫。”
琴扬手腕一甩,鞭子在唐莹身边打了一响却没打在她的身上。
“谁让你做的这局。”
“贱婢不知公主说的何事。”
琴扬这两天一直为这事苦恼,毕竟自己身在宫中而且那几天她冬困就没施展异术外出搜集情报,结果抓了这个空档出了这档子事。琴扬公主对于京中想要拉拢何驰的势力非常敏感,毕竟何驰知道她会异术的事,而且这般赤裸裸的拉拢实在是对琴扬的一种挑衅,选的唐莹身段子和琴扬有几分相似,若只看背影还真轻易分辨不出来。
琴扬万万想不到这一遭是多方合力造成的结果,何驰负责蹚浑水并且事后保密,太后负责初试,皇后负责二试,皇帝负责三试。任选一个她琴扬都撬不开嘴巴,所以整件事看起来扑朔迷离,她也被蒙在鼓里。
当天何驰进了楼睡了一觉,醒来甚至没有给常顺付钱,常顺也不敢追究,唐莹比唐雨溪聪颖且有阅历,此时若不紧咬事实就是害了救自己妹妹的恩人,所以哪怕自己遭遇虐打也要保住何驰的名誉。
“你以为本宫会惜你?”
“贱婢的命都是公主给的。”
琴扬的鞭子高高举起,却始终没有落下。
“滚!从现在起茅厕马桶都归你管!别让本宫再看到你!”
“贱婢谢过公主。”
琴扬用手中的马鞭空抽两下空气,自己和自己堵起气来,这件事属实触碰到了琴扬公主的盲区,无论是谁造就了这个情报黑洞,琴扬都开始明白京城远非她想象的那般简单。一半是恼一半是怕,也许琴扬真的怕了,拼命的想揭开幕布找到那后面运筹帷幄的人。
何驰挨了廷杖退了朝还要去上班,都察院每天要受理的上奏少说几百件,这里的大多数上奏不会直接递到天子面前的。所以需要御史们整理汇总,风闻的写入风闻,告发的写入告发。
可别小看了何驰这个御史中丞的官职,提笔一点就可能决定一个官员的生死。
“主簿告发上官江夏刺史兼太守郝统,通贼资贼。”
何驰看着这封被搁置在一边的吃满了灰的奏表,这郝统都去领便当了,怎么这上奏还堆在这里。看看这些分派给他的积灰比纸还厚的上奏心态接近崩溃,这舅舅也太不待见自己了,这种少则三月多则半年的上奏早就过期,少玄英明显把自己排除在了主体工作之外。
少玄英也有自己的打算,何驰的主要职责是监考,来都察院反而是副职,一旦让他接手重要工作到时候无法兼顾,罪责还是要少玄英自己来背。少太师提点过儿子,故而做此安排。
“何中丞,有何事?”
“禀告上官,那些奏疏已经整理完了,很多已经过期。这里有两本一月前的检举,有必要关注一下。”
少玄英打开奏疏看了一眼,后将那两本丢在一旁说。
“这两人已经弹劾过了。”
何驰脸上的表情彻底绷不住了,他好不容易挑出这两本新的,不到三秒工作就宣告结束。
“那下官现在?”
“过了元月元日,你就要去贡院准备科举之事,你在此只是驻足,若无事的话可往礼部和贡院走动走动,去见见柳大人和同僚们。”
少玄英点拨着何驰,这也是少太师示下的,何驰毕竟没有官场经验,顶着一个三品的帽子,难免不知所措。
“多谢大人提点。”
“还有一事,皇上之前下旨让你举荐一个陪读,你迟迟没有回应。先去弘文馆、崇文馆报个名字。太子太傅暂缺,暂由大学士李岩担任,你只去找他便可。”
太子太傅不就是那个“奸佞能臣”唐宁嘛,这种教学太子的重任居然落在了一个通敌叛国之人的头上,何等的讽刺。
何驰打听过唐宁获罪并非冤枉,这人外表廉洁其实背后收了董冕无数金银,可怜两个女儿一直认为他们父亲是清官,皇后也是拿住了他的实据才检举的,他花钱买通宫中太监打听皇帝每日的行踪,光这一点就够他掉脑袋了。
天子的安排已经十分宽厚,太玄英几乎是手把手教何驰如何在朝中行走,外有少太师的经验作为辅佐,内在都察院又挂个闲职,可谓给足了他发育空间。
谢过舅舅之后何驰便往弘文馆和崇文馆去了,按理来说几年之前何驰从襄阳来京之后是要送到弘文馆去入学的,但是何劳禄实在不放心这个和寡妇不清不楚的儿子,再加上何驰自己好读书也不在京城乱跑,于是干脆在家放养少了精力去管他。
崇文馆是东宫学馆,这里便是太子的学习之地,里面陪学的人也都是皇亲国戚,因为隶属东宫所以门口还有披甲侍卫站岗,其中学子不过二十几人,虽然与弘文馆只隔着一道墙,但绝对不是何驰这样的人想进就能进的。
何驰在门口通了名,书童便进去禀报了。许久不见人出来,等听到动静的时候,居然四五双脚步声朝这里走来。
当朝太子名叫陆钬,还有三个兄弟分别是二皇子陆邮,三皇子陆琅,四皇子陆桄。
皇帝膝下还有两个公主,分别是大公主陆茗澈,二公主陆茗姿。
而与皇帝平辈的亲族那就太多了,按辈分排几个较为重要的,首先是年级最大的齐王陆伍,接下来是大行皇帝陆燎,再往下是岭南王陆康,还有汉中王陆鄀,南蜀王陆隹。
四位皇子之中陆桄才只有四岁,还没到上学的年级,太子和其他皇子都在崇文馆里学习。
如果何驰没记错的话,太子此时应该已经七岁,毕竟他当初为曹纤进宫后会不会被留在宫中犹疑过,故而推算了一下太子的年级,才发现应该没有这种可能性。
说来大行皇帝当年登基真是临危受命了,先皇驾崩之前没有丝毫征兆,当时皇后连夜召魏王回京,七日之后便昭告天下先帝崩殂。这第一个皇子还是登基之后生的,而且这些年大行皇帝一直倾心治理国家,只举行过一次选秀,乃至朝臣之中一代女子都只能遥望宫门兴叹。
“来者可是何御史中丞?”
何驰见到出迎人的相貌便知道这是太子,俨然和大行皇帝一个模样,头上又戴着九贵冠那定是太子无疑了。
“微臣何驰,参见太子殿下。”
“何卿家于国有恩,见本宫自可免礼。”
“不敢越礼。”
“何卿家既已是会试副考官,身负监考之责,又不随主流喜欢混迹于市井之中……”
好家伙,何驰直呼好家伙,自己的绯闻估计连太子都知道了,这小小的七岁孩子知道自己混迹的市井在哪里嘛。不过对面是太子,哪怕他现在决定给你念一整本书,何驰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洗耳恭听。
“……本宫希望你能体察赶考学子之境遇,告之本宫。天子取士为国家前途记,切不可枉顾他们赤诚为国之心。”
这个太子的说话还有待训练,何驰大可以不和他吊着说话,而且太子不会用成语还乱用,幸亏在这崇文馆门前,要是在朝堂上可就要丢掉几分薄面了。崇文馆里太子最大,跟在太子身后的一众人自然不敢压太子一头,何驰缓缓直起腰决定用市井之语好好敲打敲打太子。
“回太子的话,赶考学子最简单的需求只限于吃饱饭和有一间读书的屋子,可是据我所知现在城里城外光是这住宿问题就非常严重。”
“是没那么多住的地方吗?”
“整个京城住七千名考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这七千人不是木头,要吃喝拉撒。普通的客栈一天一百文钱,稍微好一点的一天两百文,最贵的一天五六百文。”
这么抬杠何驰其实是想看看这太子的成色,就怕这孩子脑子一热说出一句何不食肉糜,整天在这崇文馆呆久了,难免会对金钱失去概念,反正什么都是现成的。
“好贵。”
太子嘀咕了一声,何驰看着有戏,谁知这时大学士李岩不知从哪里杀出急匆匆的王崇文馆来。
“见过太子殿下,何大人借一步说话吧。”
李岩自然是知道何驰的斤两,这傲上而不辱下的做派是个在朝为官的都见识过了,为了避免太子遭遇应付不来的情况,李岩故意将何驰支到一边,这算是老师对学生的保护吧。
“李大学士。”
“何大人客气了,我还要回去教习太子课文,你就不便久留了。”
“那陪读之事。”
“此事暂且搁置,太子心性未稳,需要多读书知理循序渐进。”
何驰不乐意的看着这胡子花白的大学士,什么叫太子心性未稳!你李岩不就是看我市井气太重嘛,万一推荐一个平民孩子进来,就等于在崇文馆里刮起了一阵妖风。
“可是皇上圣旨……”
“此事我自秉明天子,何大人请回吧。”
李岩额头上出了一排汗,这老学究似乎是知道了今天何驰在朝堂上的事,看样子无法与何驰辩理取胜,就只能以这样的姿态劝离。但凡有一分文人的自信都不会表现的如此仓促,难道他还怕何驰抢他的饭碗不成。
见他年老体衰,何驰也是怕了他,这种年级的大爷在穿越以前属于那种走在街上无人敢碰的类型。也懒得关注他的寿限,何驰一拱手就算告辞,正准备往门外走去就见天子换了一身常服出现在廊道口。
冤家路窄!上午才打过十杖,这里还能遇上,莫不是皇帝专程来堵人的,何驰本想赶着回家吃一口冷饭,结果就有了这次巧遇。
“拜见圣上!”
何驰简单一礼,背后的李岩大学士却是高呼万岁,两类人对比非常明显,一个是礼制内的学究,一个狂傲市井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