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是等百廻楼外的三教九流都走干净了,皇帝才动身出了楼上了车。岭南王也离开了,只留下齐王在路口踌躇。最后想了片刻,他还是决定去牢里看看何驰。自家王妃还是少容的姐姐,论其亲缘齐王还是何驰的姨父,平时齐王专去少府,极少关心这个外甥,之前闹法场救张晴之时齐王就感觉他能成大器,奈何封地内事务繁琐,又是水患又是匪患,去年一年脱不开身。
“齐王?”
“别见外了,叫我一声姨父便可。”
何驰还是起身做了礼,两人隔着牢门就这般看着,齐王倒是有些后悔当初要是咬咬牙不管皇帝怎么想直接把何驰拉走,也许能让他在山东大展拳脚。
“齐王来找我有何事?”
“你挑个适当的时候向万岁求个情、服个软,便能免去这牢狱之苦。”
“原来是为这事,多劳齐王费心了。会试之后我本就不想在朝为官,到时候让万岁赏我回乌林当亭长,正好离了这纷乱之地。
齐王很是疑惑,别人巴不得往京城来,何驰却偏偏要往外面去,而且在朝为官也不见他进献些工造之物,倒是在乌林玩得风生水起。
“我有一事不解,你莫非讨厌当今天子,所以才不愿献才的。”
“倒也不是,只是一旦献给天子之后,这些技艺极可能就此没入宫中,转为天子私用不再为天下知。”
“那你的所作所为终会被天子知道的。”
“诚然,这就是结果。但是过程不一样,从基层起传至天听,那要过多少人的耳朵,此技流传出去天子自然掩盖不住。齐王放心我也不是糊涂之人,有些技艺关系军伍秘密,我也不会随意与他人说。”
“可你既然将此技艺教授刘国勋,为何不让他替你请赏。你若请赏,天子也好早早安排。”
何驰听出了齐王的话中话,请赏自然是请琴扬下嫁,可是想想自己家中但凡发生点什么皇帝第一时间就会知道,这种高强度监控之下娶个皇帝妹妹回来,将来还有没有活动的自由都是个大问题。
“可以请赏?”
“当然可以。”
“那就请齐王替我请赏吧。”
经过与齐王的这样一番交流,何驰决定让齐王替自己跑一下腿,亲缘上他是自己的姨父,该给的面子还是给他,以后万一在皇帝手下干不下去了,去山东当个小吏糊口也是个退路。随意开了个赏价,齐王却被震惊到了,回家痴痴的想了一天也弄不明白何驰想要干什么。
次日上朝,齐王还是在纠结这事该如何向皇帝说。吩咐吏部拟旨让张晴担任户部尚书后,皇帝也看到了齐王一脸为难的表情,散朝之后到了闻政殿齐王才将何驰的话说了出来。
“色胆包天!这何驰当真色胆包天!”
齐王这话一出口,皇帝便是一脸怒容,虽然看上去气的不轻,但并非是暴怒看天子的表情尚有成事的空间。
“万岁,这赐他黄沙飞舞之地有何色胆包天之说。”
“那就是楼兰啊!他居然想要楼兰公主!”
齐王被天子这么一点拨突然茅塞顿开,亏自己想了一天都没想明白,原来何驰隐晦的埋了私心。黄沙飞舞之地不就是楼兰嘛,那黄沙大漠有什么可赏的,难道那戈壁滩上的石头还能吃吗?
皇帝一直想碰却不敢碰的楼兰公主竟然被何驰看上了,细细琢磨这其中缘故,皇帝和齐王都有了自己的思量。
“此断不可!”
齐王自然不会同意,何驰现在掌握着军伍机密,若是琴扬公主还好说,这个楼兰公主谁都知道她心怀二心。楼兰王又极不安分,何驰若与楼兰公主结亲,必是后患无穷。
“好个何驰,明知道朕绝对不会这般赏他。这是故意让你来消遣朕的,让他去与胡值答辩的仇他还记在心上呢。”
“看来果真如此,这何驰好大的心机。”
“罢了,先不说这赏罚之事,再过不久就是会试放榜,我倒要看看这届学子能考出何种成绩。”
何驰要是听到皇帝与齐王这样编排,估计会直接气炸,他要的就是沙漠,为了避免以后赏无可赏的境地,干脆就要点不值钱的东西,也没有地检官员闲的去给沙漠估价。再说要让沙漠变成可以农耕的绿洲,那也是百年之后的事了。
张晴的老家在上党,李福老家在太原。古来山西地势多险,李福虽然有一个月的假,但是回乡探亲时间上也就算是勉勉强强,更不要说天子还让他沿路打探,这一来一回几乎天天都在赶路。如今返程路过上党郡,还没进城就遇到了一桩“好事”。
俗话说的好,发达皆挚友,落魄尽恶人。
张晴也是感受了一把世态炎凉,自己回家的这接近一年也是重温了一遍当年功成名就之前的生活。圣旨来时别人关心的都是张晴被重新启用,占了他家田的赶紧还田,收了他家牛的赶紧还牛,县太爷更是请他入府吃饭以表歉意。
俗人也就关心这些了,但张晴接下圣旨之后问了问宣旨的差人才知道何劳禄被贬斥的事。叹一句伴君如伴虎,正在家里发愁该不该进京赴任的事。以前张晴在京中好歹有府邸,现在守着十亩地就两间房里外通透,一阵风能在屋里过三趟,上门的人张晴想拦也拦不住,妻儿在外面接客这一波接着一波,连茶叶末子都已经用完了。
“可是张大人府上?”
张晴之子张顺看着来者穿着朴素,但举手投足都极其稳重,身后两名侍从又捧着大大小小的礼盒,便稳稳的迎进了屋子直接来到张晴面前,
“李公公,你怎么来了?”
“圣上仁德准我一月的假回家探亲,如今回京路上正好路过上党,闻见张大人被圣上重新启用特来庆贺,这真是一件大喜事啊。”
“哎,何言喜事。京中怕是出了天大的事。”
“张大人此言何意?”
“皇上任我为户部尚书,这户部尚书何劳禄如今已经被贬为庶民了。”
李福吃了一惊,离开京城这些日子他自然不知道京中的变故,六部尚书都是朝中擎天之材,这番被替换其中缘由绝非三两句话能说得清的。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何驰去年闹法场的时候天子都未曾如此追责,今年何驰又干了什么大事,以至于户部尚书的职位成了空缺。
张晴拿出圣旨,李福细细看过,两人面面相觑,心中都知道京城之中一定有大事发生。
“既然已下圣旨,张大人准备何时回京。”
“我准备明日先行回京,妻儿等我回京中安顿好之后,家弟自会派人来接,京中六部不可一日无主事之人。”
“那李福明日与张大人一起快马回京,这两名门随就留下来帮忙张大人料理家务吧。”
“这怎么可以。”
“国事为重,张大人莫要在犹豫了。”
李福和张晴所想的大事已经过了时效,何驰当街杀人的事已经成为了过去时,随着刑部清算司隶府和六扇门,越来越多的人被牵扯其中,何驰在鬼屋之中那支破窗而入的弩箭也终于被找到,这枝飞了一个多月的箭终于出现在了廖觉面前。
“这是蜀铁打造的弩箭。”
不知道是何缘故,这支弩箭并没有被六扇门处理掉,也许是嫌雇主给的不够多,也许想要握住雇主的命脉,做这般妄想的两个捕头已经再也无法开口说话了。两个六扇门玄字号差官横死在巡城值寮中,少玄英派人在他们家中搜查时才发现了这支被藏起来的弩箭,一起被起获的还有数量不菲的金银,这对手用起钱来真是一点都不心疼,小小的捕快都舍得掷重金。
“少大人,这是被藏起来的卷宗。”
对手以利驱人,却想不到人性的贪婪是无止境的,杀那两名捕头想来也是迫不得已,这一人家中藏着箭矢,一人家中藏着卷宗。两人显然低估了隐匿于暗处之人的手段,被逼急眼的他们果断下了杀手,整个值班寮内血流满地,两人的死状无比恐怖,死前必受了不少痛苦,应该经过好一番拷问后才气绝的。
距离真相越近,也就意味着距离危险越近,现在城防司枕戈待旦,天策地、人两营也做好了随时可以调动的准备。京城已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就看困在其中的鸟儿什么时候撞到这笼子上发出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