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外有这么一出戏,宫内也有这么一出戏,哀劳贼子已经肃清,三月一放榜就是开春,何劳禄一家就要准备南下了。刘协这个太子伴读自有自己的主见,今天上午陪太子读书,下午陪太子练习书法,陪个全勤之后他终于开口向太子和太子太傅李岩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此事应当禀明圣上,崇文馆也不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李岩虽然嘴上这般说,但其实内心之中已是狂喜。刘协所言所行与那何驰颇有几分相似,作为大学士的他有时候反而会被刘协所难,偏太子觉得他观点新颖一直偏着刘协,眼看太子与这市井孩子越走越近,李岩心中叫苦不迭。
“刘协,你为何要走,是崇文馆不好吗?”
太子也表示疑惑,这崇文馆是多少人挤破头想进都进不来的地方,弘文馆里多少官员子女排着队候着呢,随便举荐一个太子伴读都是蒙了天恩,非得又谢又拜不可。
“回太子的话,崇文馆环境万里挑一,李大学士更学识渊博,短短一月刘协已经受益匪浅。但我家父亲拜师父为主上,师父又提携我来做太子伴读,其恩堪比再造。刘协四书五经还没读通透,却也知道有恩必报。今我主南下,刘协岂有不从之理。”
“既如此还让本宫秉明父皇。”
大行皇帝还在闻政殿阅卷,正准备用膳太子突然求见,细细一问才知道刘协要随何驰南下。皇帝要想留下刘协并不困难,无非是一道圣旨而已,可是这样未免以权压人了。刘协是何出身?将来传出去不是成了天下笑柄,堂堂太子求学之地还留不下一个从江夏来的布衣之子。
“去把刘协召来。”
“陛下,这是闻政殿。”
“朕叫你去你就去。”
李福走后其他太监皇帝使唤起来真是不顺手,做事死板不说,也没李福那般得他的心意。皇帝算算日子李福也该回来了,不知道他这一路上经历了些什么。
不多久太监把刘协带到了闻政殿,刘协跪在外殿,天子理了理衣服牵着太子的手往外殿走去。
“刘协平身回话。”
“谢陛下。”
“朕听说你要随何驰南去,那朕问你,你现在的主公是朕还是何驰。”
“我为太子伴读,所侍者太子也。”
皇帝眼前一亮,拍了拍太子的肩膀,太监将一小椅端过来,太子坐在了皇帝身侧。
“那既然你的主公是太子,为什么还要说随何驰南去,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何君为故主,故主落难刘协不忍离他而去。”
“笑话,那何驰几时落难了。你难道对朕的处罚有意见?”
“回陛下,刘协的确对陛下的处罚有意见。”
“……”
这里可是闻政殿,皇帝却被刘协一句话激的火冒三丈,这何驰顶撞天子也就算了,怎么跟着何驰的刘协也是这个模样。虽然气得牙痒痒,但是皇帝还是要保持气度,对面毕竟是一个孩子,所谓童言无忌皇帝就算要追究也要追究在他爹刘季身上。
“说出个缘由来,否则朕让李岩打你的手心。”
“回陛下,何君怒而杀人一事至今没有一个结果,陛下若治罪也应该处罚何君,结果陛下不处罚何君却处罚其父。实在有悖常理,难以令人信服。”
“子不教父子过!”
“然何君已经弱冠,况且何君并非逃匿,陛下越级追究实在难以服众。”
“你不服?”
“……”
刘协僵住了,头一次面对皇帝的质问他也有些动摇,毕竟这里是皇宫,冲撞皇帝会有什么后果刘协不知道,但也隐约知道些小太监离奇失踪的事。
“好了,朕知道你不服。”
“陛下圣明。”
“别拍马屁!朕问你,你心中到底怎么想的,说出来朕赦你无罪,若有欺瞒小心你的屁股。”
刘协扭捏了半天,又皱了皱眉头说。
“要是只奔前程,自然留在崇文馆更好,也没有比那里更好的地方了。但刘协认为做人不能只想着前程,何君以身践道多次冲撞陛下,也犯下当街杀人的不赦之罪,他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吗?刘协不想成为只奔着前程去的人,孔子游历诸国传道授业,其弟子也是为了前程才追随他不成。读了四书五经刘协自认为,若不能以身践道者,空谈四书五经于人无益,于国有百害而无一益。”
皇帝和太子听着刘协的话,竟然不知如何回应。这番回答真比胡值那大儒的言语更振聋发聩,皇帝皱了皱眉刘协这个人他不想放,这何驰真能找人才,而皇帝也绝对不能在太子身边塞一群阿谀奉承之徒。
“父皇,何大人安排刘协去了少府居住,意欲把他留在京城,这是前几天刘协和我说过的。”
皇帝脸色沉着,自己这儿子有些木讷,这么重要的消息现在才说,一开始说出来哪还用这些弯弯绕。
“何驰要你留在京城,你却要逆他而行是何道理。连住处和媳妇都给你安排好了,你就算不奔前程也要为他考虑,用一番心血栽培你,你寸功未立何敢言退。”
“……是刘协唐突了,请陛下恕罪。”
“朕说过了赦你无罪,以后你追随在太子身边,好好学习切勿怠慢。”
刘协退下了,太子也回了东宫,人比人当真气死人,凭什么何驰身边就能近朱者赤,这个京城就被哀劳国撒钱攻势弄得鸡飞狗跳,翻翻那些大臣捐出的财产大行皇帝能呕出一口血来,正好借这个由头整顿官场,尤朗、鲁禁和少谦三个老臣也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了。
尤朗被气死尤家成了绝户尤党自灭,这也省去了皇帝动手。鲁林现在还在床上面瘫着,鲁禁经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心力不济,再担任要职已经不合适。至于少太师自两党势弱后也老实了起来,再加上刚刚清算了一批朝臣,朝中人人自危都不敢轻易拉帮结派。想着想着皇帝又回到了闻政殿内殿之中,拉过卷子细细品读,现在国中武将有了新生代应该考虑文臣的事了。
“陛下!”
刚看了一盏茶的功夫,皇帝就听到了李福的声音,李福气喘吁吁的进宫,身上风尘还没抖去。
“李福你回来了,正巧有个事要你去办。”
“陛下,奴才有要紧的事禀报。”
看着李福的样子急促,皇帝退去左右让李福穿着常服进了内殿。附耳说了两句话,皇帝的脸色骤变,浑身的寒毛根根竖起,仿佛见了鬼一般。
“何驰说的?”
“是啊。”
此事固然难以置信,但裴元枝亡魂出现是真的,那兴武皇帝与他的恩怨真的要以这种形式终结吗?而且还要何驰做东,这东又怎么做,那何驰莫非还能召魂不成!放下手中的卷子,皇帝来不及多想直接奔宗庙去了,李福跟着皇帝进了宗庙,还不等两人站稳脚跟,就看见宗庙的长明灯前站着一个人。
“瞧你那点出息。”
“兴武祖……”
李福转手关好宗庙的大门,大行皇帝跪在兴武大帝面前,两皇相见却隔着百年岁月。
“儿孙不孝,祖帝何故不得安寝。”
“我做事太绝因果浸染,那裴元枝不死我也难灭。如今我已经只是一个亡魂,你才是一国之君。”
“那何驰?”
“那小兄弟与裴元枝过招小胜,沾了我们的因果,故而只有他来做东解决这件事。只借你白虎门一用了却尘事,此事莫要再张扬。”
大行皇帝看着兴武和蔼的面容,一时分不清眼前是虚影还是真实,只转眼间兴武皇帝的身影便消失在他的画像前。刚才一切仿佛一场梦境,但看着身后李福噤若寒蝉的样子,想必刚才的兴武帝显灵并非自己的臆想。
谁也不知道皇帝去宗庙干什么,进去时也只有李福跟着,出来后也一切正常,守卫宗庙的侍卫也只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思宁姐姐,你这手劲有点大。”
皇帝那儿自然有老皇帝解释,可是思宁这边没人听何驰解释,刚刚吃完饭回房间思宁一个箭步冲上便擒住何驰的左右手,趁着大家还没回屋的时候她把何驰压在床上,屁股上开着窟窿的何驰想要反抗却被死死拿住了两手的麻筋动弹不得。
“那种事乱说可是要诛九族的,你平时妄言也就算了,什么时候也弄这妖魅狐惑之言。”
“我都和裴元枝交过手了,那是兴……疼疼……”
“和我进宫请罪去,我知道你胆大,但你也要替曹姐姐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的确很难令人相信,光一个裴元枝已经够离谱的,现在还来一个兴武皇帝,就算写小说也没这么离奇的剧情。但他就是发生了,而且如果把九龙翻江、冰龙封江、裴元枝亡魂闹啄春园联系在一起看,也就没有那么脱离现实,这应该与何驰能看透人们的寿限的系统有关。
“何大人!李福公公找!”
岭南王的侍卫进来报信,思宁一个激灵立刻松了双手,何驰被折磨的冷汗直流,一步三踉跄才把门开了,那侍卫一看主仆二人这般模样,会心一笑立刻低下头去。
“就在前厅,何大人可自去。”
侍卫说完就走了,何驰大概猜到了什么转过身对思宁说。
“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日子一到就知道了。”
“打不烂你的嘴。”
何驰遇上巧思宁,有理也是说不清。回想在乌林的时候也是这样,真不如当时拆穿她把她还给皇帝,这样身边也少一个时时戳脊梁骨的天策悍妇。天策悍妇押着何驰来到前厅,看着那李福常服去常服来,何驰倒有些疑惑,还不等何驰开口李福便伸出一根手指竖在嘴前。
“公公这是?”
“此事可还与他人说过?”
何驰瞟了一眼思宁,李福长长松了一口气,深呼吸之后镇定心情,他才宣旨道。
“咱家不说别的,你们心里有数便可。白虎门的事天知地知……”
何驰机灵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环顾了一遍,发现隔墙无耳后才点头应道。
“遵旨。”
“那咱家回去复命了,何大人好自为之。”
“恕不远送。”
李福出了岭南王府直奔宫门而去,留下一脸不可置信的思宁,和一个正在对思宁做鬼脸的何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