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驰继续着手中的铁板烧,仰起头对面前的十个孩子说。
“大致要干什么你们也看到了,你们是那群孩子里最大的,在我这里学好了以后出去自立门户也有个手艺当依靠。”
“庄主,我们一生跟着你。”
“别拍马屁,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现在你们就开始学做豆腐,先去打水烧水,然后去仓库取十斤黄豆来,今天先学着泡黄豆。”
何驰一边炸着臭豆腐一边看十个孩子干活,这里面最大的不过十三岁,最小的才十岁,乞儿之中还有更小的,去年二月来到庄上后还有两个八岁的孩子病死了,下葬时立碑也没个姓氏,何驰命人修了两座小坟让他们伴着曹父安寝了。盛世丰年依旧有人无家可归,这些孩子将来长大了难保不会思乡,或许有功成名就的一天也会想着离开这里吧。
齐王和岭南王把制作豆腐的工序记在心中,何驰既然不藏他们也就欣然接受,齐王的封地就有大豆出产,能把难以下咽的黄豆做成这样的食物,来此一趟当真受益匪浅。李铮也两眼放光的看着孩子们忙碌,有人提不动水桶的时候她还上手帮忙。刘国勋和刘飞掏出随身的铅笔和小本子开始记录绘图,他们两人最是好学,也不知道是皇帝发布的任务,还是他们的性格使然。
“淮北王你站太近了,小心油花溅在脸上。”
“这臭豆腐多少钱一块?”
“两文钱一块。”
“袁凃!”
淮北王撒了百个铜钱将何驰桌上的臭豆腐包圆了,油花四溅之中一块块臭豆腐送入淮北王的口中,吃完最后一块他才心满意足的擦了擦嘴巴。
“熊样!”
“好吃!”
李峥怼着陆麓,两人像斗鸡一般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在家不见你多能吃。”
“你见过我在家的样子啊?”
看着淮北王鲜衣怒马的架势绝对不是酒囊饭袋之徒,况且能冲过项田和刘季的把关,铁定是有一番身手的。想必在家的时候他不会这般饿急的模样,毕竟那是王府,就算鱼翅海参吃不到猪肉、狗肉还是有的。
“你又皮痒了是不!”
何驰一皱眉,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
“现在我吃饱了可不怕你!”
“那就比划两下!”
果然是一对冤家,两句说不拢就要动手,齐王向何驰摇了摇扇子示意他不要管这对小情侣,何驰点了点头不做理会,反正庄子里有的就是空地方,他们要打只管找个没人的地方打去。
看着这对冤家走远了,齐王和岭南王上前绕过忙碌的孩子们走到何驰面前。
“余福兄弟真乃当世之神农。”
“王爷你可少夸我几句吧。”
“我看岭南王说得不差,此番技艺流传出去,天下人皆可获益。”
“但愿如此。”
何驰保持着低调,真想从火灶上撤下铁板烧,林还月两步便跨到跟前对他问道。
“你那庄前田里种的草是什么。”
齐王他们也有这个疑问,来时看稻、麦、甘蔗、大豆各有各田,唯独庄子前的土地上种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看叶子像蒜,看高度像禾,看根又像甘蔗。
“那些是我种牧草。”
“哪有那样的牧草,我林还月好歹熟读医术,什么花花草草不认识。”
“这里种的牧草你认识那才是怪事,天下就没有它这个种,能不能有下一代还要看它自己的造化呢。”
几人疑惑的看着何驰,见他操起镰刀往庄外走,几人也就跟在后面。天下的确没有这样的牧草,只是何驰通过嫁接弄出来的一批试验田,用甘蔗的根系接牧草的苗头,也有用牧草嫁接接小麦、大豆、水稻的。别看门口田里绿油油的一片,远处嫁接失败的田里早就改种了其他作物。
抡起镰刀割下一摞半人高的牧草,看那切口处水灵灵的模样十分肥美,再过了铡刀做成一筐鲜美的草饲料,还没端到马厩拴在里面的马儿就跳起了脚来。
“林姑娘要不要带回去几株研究研究?”
“那是自然,我家琅琊医阁不收金不收银,就稀罕这天下奇花异草。”
两位王爷啧啧称奇,看这个牧草的水口和长势当真比野长的牧草要好上数倍,如果有规模的栽种到牧场上,牛羊马匹的数量还能翻上一翻。
庄口的马厩本有五匹快马,今天少了两匹,正是刘季带着刘协去乌林见吕倩去了,刘协与唐雨溪共乘一匹,在崇文馆里陪着太子自然要学习骑御之术,短短几个月他已经能独自骑马了。
刘季带着刘协与唐雨溪走了一天,客栈休息一夜第二天正午已经到了华容道,过了这段艰险就是乌林。
吕倩守着卫城每天都有事做,现在她可是正经的老板娘,城里带暖炕的房子被那些工匠占了,却还有不少土屋闲着,规划一下当个落脚的客栈绰绰有余,新任的江夏郡太守大笔一挥就批了,还免了这乌林客栈两年的商税。乌林港也有了编制,现在一个书吏每天在渡口管账。
食堂依旧是食堂,吕倩不再下厨雇着会做饭的婆子来干活,食堂里面的广场加了一个个小顶棚以供来客躲雨避暑。现在食堂里的吃食已经变得多种多样,挂在廊下的幡上就写着五种吃食,分别是面、汤、粥、饼、茶。再算上那三十个神机营工匠每天的伙食费,整个食堂已经扭亏为盈,而且它还负担这公交车的维护开支和开田工人的饮食,吕倩当真是经营有道。
杨风、柳小五、陈黑这三个曾经的江夏传令,在新太守来之后也寻了新的差事,不过何驰吩咐给他们帮忙宣传鱼露的任务他们依旧没忘,现在鱼露产业链已经成熟,由曹纤庄子里的熟练工人熬制、加工、分装。然后带到乌林分销到下游的江夏、庐江、豫章等地,虽然已经有皇田司制作的鱼露开始冲击市场了,但一个卖在黄河沿岸往西域去,一个顺江而下往海里游,两方各做各的生意并不冲突。
“这不是吕倩嘛,呦还穿上细布衣服了。”
这妇人尖声细气,人长得和竹竿一样,眼珠子都盯着好东西看,给人就是一副来找事的样子。看她脸上没有三两肉的模样,就知道定是个促狭鬼。
“呦!这不是江夏的吴大姑奶奶嘛,今天没风你怎么来的。”
江夏郡的南边吴氏在五十年前也是个书香门第,自老太公死后家里就断了顶梁柱,五个兄弟分了家败的败、散的散,到今天就留了一个吴迅,这吴大姑奶奶就是吴迅的老娘,平时这吴家仗着祖上余威在江夏欺行霸市,尤其在郝统当太守时更是依靠着郝家逞凶霸道。
吕倩当过军嫂,那时刘季在郝统手下吃饭,自然不敢得罪她。刘季离了江夏,吕倩也正好躲开这吃人夜叉。前段时间吕倩去江夏找那老诰命府上学礼,登门的时候正好遇到吴迅上门讹诈田产,本来何驰在江夏是个掌印多少有点压迫力,但是他走了牛鬼蛇神就纷纷出动惹事。
吕倩也没想着惹事,就是帮老诰命说了两句话劝走了吴迅,结果她就被吴家盯上了。今天这吴大奶奶过江来明显没安好心,看着这食堂热热闹闹,两边的水田一片绿油油,她心里和猫抓似的。
“听说你家主子被贬了,你怎么还这么傲。这天真热,也没个看茶的。”
“我家主子是被贬了,这与我这食堂有什么关系。要喝茶自己去买茶去,莫非吴大奶奶还不认识那个茶壶吗?”
吴大奶奶哪是要喝茶,她绕着吕倩走了一圈,看激不动她,便想着别的招数。
“听说你家主子把你儿子卖成公公了,真是可怜啊小小年纪就进了宫。”
“哎呦,这要是真的我还巴不得呢。说起来多威风啊,我家儿子在宫里当差,刘家也不差他一个,明天我就再给我家刘季添个男丁,又不是风烛残年再多生几个也不带怕的。”
路过吃饭歇息的人大多认识吴大奶奶,这人刻薄是出了名的,而这棋逢对手不知多少人在心中替吕倩暗暗叫好。
“你家主子连带他老爹都被贬了,现在一家人就贴在曹小姐家吃喝拉撒。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老的小的靠着一个家里绝户的女子过日子,听说他还带着个小老婆住在别人庄子里,啧啧啧……真是好大的心啊。”
前两招吕倩稳稳接了,但这第三招实在可恶连损带骂,真把何驰一家都数落了个遍。
“姓吴的,我告诉你。你别说话大张嘴,小心风大把你吹到江里去。我家主上现在好歹也是这乌林亭长大小是个九品官,你什么身份敢说他的不是!”
码头工人们听着吵闹声聚拢了过来,一个船帮子弟扛着扁担快步走到吴大奶奶面前瞪着眼喝到。
“哪里来的泼妇!我们帮主怎么你了?!”
吕倩是不怕事的,这里虽是江夏管辖,但始终不是江夏城啊,乌林是何驰一手经营起来的,你到乌林来吕倩就占了主场,还在别人老窝还敢编排别人,当真头发长见识短。
“你敢动手?”
“动手又怎么样!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个良人!”
吴大奶奶有些怕了,这船帮的汉子一个个膘肥体壮,看着举在肩头的扁担,吴大奶奶心中惊惧往后退了两步。
“去去,别吓着其他客人。”
“吕老板有事只管吩咐,要是敢编排我们帮主,看我不扒了这泼妇的皮。”
吕倩一劝便劝走了激动的船帮子弟,船帮子弟伴水而生,这沿江码头你找个船夫十有八九是船帮的人。别说这些身份低贱的,就是今科探花水卜那也是船帮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