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何驰写了两封信交由唐雨溪带过江去,一封是告诉刘季事情大致的经过,一封给曹纤告诉他自己要在江夏呆一阵子。何驰现在的职位是乌林亭长,受江夏郡守约束是顺理成章的事,但他还是要隐匿行踪,毕竟少士恩的目的已露,身边突然多出了个恶名在外的表弟,江夏大族们岂能乖乖就范。
送走唐雨溪之后,少士恩立刻带着三百军卒移步到了江夏南渠道屯驻,当晚就将南渠的渠水给断了。等第二天南渠下游的那些庄户起床务农时,渠里已经断了一夜的水,太阳一晒泥都结了块。
何驰选的地方很巧妙,大庄户独占着一条渠,水流大头都往那千亩水田里流。而其他农户的田水渠并不宽,常年还要被大庄户分走水源。少士恩练兵驻扎的地点就在这渠水分道的地方。
这里自然不宽敞,大军来也散不开,所以少士恩也就带了三百人,借着一小块空地围了个“营地”,不碰道路不碰农田,就单单把那流向大庄户的水道给断了。
“少太守,您这是……”
一个老者拄着紫木拐杖来到渠口,面对三百个精壮士兵,庄户们自然是不敢用强的。
“练兵!七天!”
“我的太守爷爷,这天气哪能等七天,眼看就要夏收了,你可不能害我们绝收啊。”
“啊!这军备重地,你们不可以进来,请回吧!”
少士恩对老者的话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他心里早就乐开花了,但是脸上还要装傻充愣搪塞过去。这庄子名唤夏家庄,夏老爷子也是三品朝官退休,本应该是乡绅之中最懂规矩的一人,结果少士恩上任第一个遇到的刺头就是他,倚老卖老不说,那句“只认识郝统不认识少士恩”可就是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怪不得少士恩第一个就选的他们家的庄子!
“少士恩,你小子不要不知好歹!我姨丈可是当朝命官,小心参你一本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夏家的嫡子之中也是有硬茬子的,眼看着少士恩欺负到自己头上,他上前一步指着少士恩的鼻子大骂。
少士恩愣了一下,突然想到何驰教他的东西,一抓那小子伸出来的右手,猛的往后退了三步。这样那个夏家小子就被他拽进了营地!
“你干什么!”
“有人闯营!”
“放开我!”
少士恩怎么可能放开他,自己一膀子力气抓他和抓小鸡似的,一路退退退一直退到了营地之中唯一一顶帐篷里面,帐篷里陈黑正等着,见少士恩把人抓进来了,便拿起准备好的一件甲胄就披在那人身上,然后用绑甲胄的皮绳在他背后打了死结。
“有人抢夺甲胄!拿下!”
“少士恩!!!”
夏家小子还没反应过来,十八名军卒冲入帐内,十八条枪便齐齐压在他脖子上,把他压跪在地!
“你们都看见了?”
“看见了!”
十八名军卒齐齐高呼,少士恩居高临下的看着夏家这个少年,冷冷一笑说。
“你私闯军营,抢夺甲胄。你可知罪!”
“少士恩,你要断我庄上七天水源,逼荒废农你犯的是死罪。”
少士恩哈哈大笑,果然何驰每一步都算到了,他朝帐外喊道。
“水源?谁断了水源!哪个混账敢断水源!”
“回太守,今早那水渠口被杂物堵住了,已经被我们疏通顺畅。”
“夏老七,本太守要秉公执法。现在你擅闯军营抢夺甲胄,跟我去府衙走一趟吧!”
古代婴儿早夭是常有的事,这夏老七是夏家的第七个儿子名夏升,已经长到十八岁又取了秀才,家中翘首以盼他考中举人将来光耀门楣呢。擅闯军营、抢夺甲胄,两条都是死罪,江夏城的县衙自然是断不了这个案子的,必须写了案宗上报府道,而要这么做的话势必会闹得不可收拾。
“这……”
“请县太爷明鉴!”
看着跪在跟前的夏老七,县太爷也犯了难。
“这!”
“县太爷,门外十八个卫士都是人证,你要不要问问看啊。”
在衙门里少士恩与县太爷拉扯着,这事本不会闹到县衙里来,但是何驰要少士恩立威,去了县衙整个江夏城都会知道。县衙之中在拉扯,太守府邸也在拉扯。
夏老太爷见到了何驰,何驰一脸冷漠的坐在客厅里,只当夏老太爷是个飞进来的蚊子。
“您是?”
“何驰。”
“何大人,我们夏家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为何要害我们。”
“只知道有郝统不知道有少士恩这句话是你说的?”
“老朽从没说过这句话。”
何驰哈哈一笑,大计已有了三成把握。
“就知道你会抵赖。”
何驰扭了扭脖子站起身,走到夏老爷子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说。
“给你两条路,要么夏老七人头落地,要么献出八成的水田。”
“土匪!简直就是土匪!何大人说句不好听的话,这里不归你管,早些回去少生事端。”
“好,很好。不想活没人逼你们活着,要想寻死鬼门关也不会打烊。来人啊,把饼端上来!”
三个兵卒将三十张大饼抱到了客厅,这种大饼又干又硬是军中的干粮,夏老太爷满脸疑惑的看着这满桌的饼,却不料两个兵卒已经将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刚才若是有胆气承认,我必不会为难你,怎料你是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现在给你两条路选,一条路给你一个时辰把这三十张大饼吃完,另一条我带着你上京敲都察院的登闻鼓,你告你的状,我告我的状,看看都察院信哪边。你不是喜欢食言而肥敢做不敢当嘛,今天我就让你吃个够!”
“何驰!”
夏老爷子刚要豹起,陈黑冲过来一把将他按在了凳子上。
“放开他,让他自己选。”
何驰恶狠狠的瞪着夏老太爷,亲手将一壶茶递到了他的面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何大人。”
“什么事?”
“府外有个妇人求见,说是夏老七的娘子。”
“他家老太爷还在我家做客呢,让她等着。”
何驰话音刚落,只听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传来,几个兵卒拉住了闯入者,但是那妇人的声音还是传到了客厅之中。
“哪位大人在府里做主!夏王氏求见!”
何驰想着这江夏的女子当真是有股子彪劲,吕倩就压刘季一头,这夏王氏不知里面是何种龙潭虎穴也敢往里面闯。
“让她进来吧。”
何驰一甩手让兵卒传话出去,挡路的人松了手将那穿绢着锦的妇人放入客厅。
夏王氏一进客厅看到夏老太爷坐在桌子前,面前堆着三十张饼心中一惊,有看何驰单独搬着一张椅子坐在客厅一角,连忙上前请安道。
“这位大人,我夏家自有不到的地方,还请你高抬贵手!”
说完夏王氏跪在何驰面前,连磕三个响头。
“好!给你个机会,你家老太爷有没有说过‘只知道有郝统不知有少士恩’这句话。”
“说过。”
“好!是个好汉!那我和你讲一讲道理,你们要是能听进去,我便与你们讲道理,你要是敢和我耍无赖,我照样会用对付无赖的办法扒了你们的脸皮。”
“夏王氏知道了,请大人指点。”
何驰干咳两声也不急着发言,走到夏老太爷面前将那杯茶端在手中,重新坐回那张椅子。
“少士恩乃是郡守,是钦点的郡守,郝统是反贼。你们包天的胆子敢说这句话!”
“老太爷年老糊涂,他自是不知道这里的关系,胡言乱语请大人勿要怪罪,夏家愿意出钱抵罪请大人做主。”
“好,此事稍后再论。”
何驰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
“天机大帝制律,地方豪族吏两千石、钱两百万贯,迁往天机陵守墓,兴武大帝后来改为吏三千石。你们家超了吧!”
“田亩之税所欠者,今年夏收一定补足往年所欠。”
“夫人真是玩的好心机,但是别在我面前玩。郝统之后江夏无主,如今来了一个少士恩,你们应该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他无功而返你们就以为没人治的了你们了?”
说到这里何驰抬头往夏老太爷处看了一眼,这话虽然是当着夏王氏的面说的,但是何驰想让那老太爷也听进去。
“谁派少士恩来的你们知道,你们连装装样子都不愿意,是想要造反吗?”
“夏家不敢!请大人明鉴!大人请指条明路!”
“怎么指?你们夏家好厉害啊,说得出也做的到,阻挠检地丈田这是哪朝的大律给你们的勇气。”
客厅里的气氛已经跌落至冰点,夏老太爷挪动屁股缓缓走到何驰面前,由夏王氏搀扶着向何驰跪了下去。
“何大人,请给条路吧。我当时是昏了头,没想这么多,看在老夫的面子上,求你……求你了……。”
夏老太爷终于服了软,县太爷压下了公文,少士恩也没有呈书上奏,用无赖的办法对付无赖果然异常有效。
“太痛快了!哈哈哈哈,表弟你今天要居首功!”
昨天还愁眉不展,今天三下五除二将那夏家上下治得服服帖帖,夏老七被押在牢里,夏老太爷回家整理田契要给少士恩一个准确的数目。
“表哥别乐了,明天还有要命的事。”
“这夏家都服帖了还有啥事?”
“服的太快了!这太快了就一定有猫腻,江夏西面的庄子是不是王家的?”
“是!”
如此一来万事可解,果然一环套一环,江夏大族也不是傻子,该抱团的时候当真一点都不犹豫。少士恩没有点智谋如何与他们斗,这么长时间没被他们卖掉已经是万幸了。
“那就没错了,夏老七的老婆夏王氏今天冲进客厅来见我,就是为了将老爷子救出去,至于我说的话她听没听进去就有另说。现在保不准那一群人正在某个宅子里商量对策呢!”
少士恩一头雾水,他挠着头问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老太爷知道把夏老七赚入牢中的计策绝对另有其人,所以他要来见一见幕后主使,他的曾孙媳妇进来的太快了,快到不符合常理。就像料定我会扣下他家老太爷一样,一路冲进来的。其实就是夏老太爷进来探路,那夏王氏进来掩护老太爷撤走,回去之后再从长计议。”
少士恩是无法想到这种蹊跷事的,毕竟事发之时他还在和县太爷拉扯,不过何驰的心不会乱,哪怕那夏王氏的嘴巴会说谎,寿限却是不会说谎的。
一个小小的妇人,顶着22(23)的寿限,她摆明了就是还想找事,最关键那老太爷也是78(78),祖孙二人就是铁了心唱反调。他们不可能不知道少家在朝中的地位,何驰也不知道他们阻止检地究竟图个啥,壁虎断尾算是最基础的求生策略。难道为了那几百亩地非要搞得全家被抄?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当然是去赴宴啊。”
夏王氏一定把能叫来的当地士绅都叫去了,现在八成在夏家开会呢,既然夏家已经搭好了戏台,何驰不介意上台唱一唱戏。其实要对付他们的办法有许多,现在反悔发一封文书去京城也是个办法,只是山高皇帝远等文书批复再快也要七天,如果卡在刑部有可能被挪到三四个月之后,古代办公效率之低实在何驰这个现代人难以想象。
“来者何人!”
“乌林亭长何驰。”
“这里是夏家庄子,你一个小小的亭长也敢来叫门。”
“好大的狗胆,我官职再小也是九品,你是几品官敢顶撞我。”
何驰一把揪住那庄丁的领子,把他丢向身后,一群拿着棍棒的兵卒当头就对那庄丁一顿乱抡。
“何大人,何大人,深夜造访有何事啊。”
夏老太爷被两人扶着出了屋,八个庄丁打着灯笼送老太爷来到庄子门口,那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庄丁正躺在何驰身后,老太爷看了倒吸一口凉气。
“夏老太爷,辛苦了。诸位乡绅可都在啊!”
“哪有什么乡绅,我们都已经歇息了。”
“哦,原来是这样。其实我们太守刚刚接获线报,有贼子盯上你的庄子,于是便让我率三千精兵来护着庄子。”
“这从何说起……”
何驰快速打断了老太爷的话,抢着说。
“事不宜迟!大家今晚都别睡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别让一只麻雀飞进这庄子!”
三千名精兵,十步一岗将夏家庄子围成了铁桶一般,为了避免庄子里的人说闲话,少士恩还带着一百号人,在附近大呼小叫,再陆陆续续发出些刀剑搏杀声,弄得真像有贼人来劫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