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春小燕往后一退,沈娟抱住团扇低眉垂目避着陈黑视线说道。
“烦劳小哥通报一声,长沙沈娟求见郡守大人。”
小春从袖中掏出几十文钱,正要递上陈黑连连拒绝道。
“使不得,被何亭长知道非打断我的狗腿!”
小燕看着兵丁一脸正经,便试着问道。
“我认得你,你不是郝统身边的传令嘛,怎么跟了何大人就转了性子,钱也不要了。”
“小人怎么不爱钱,可小人收了钱就败了何亭长的名声。再说何亭长也不薄待我们,兵哥们儿饷银发足了,也就不差这几个钱。”
“那是嫌我们给的少了呗。”
“小燕,你太没分寸了!”
沈娟有些气愤,这两个丫鬟也没个大规矩,平时调侃调侃也就算了,在人家府邸门前也应该收敛些。小燕看出了沈娟的气氛,低下头往后退不再言语。
“这位小哥见笑了,家中丫鬟没个规矩。何家清廉之名在外,下属也自然不会收这些肮脏之物。”
“小姐通透!”
“鸿运楼掌柜的有心劳军,也没人给个引荐,何亭长护着江夏安宁,百姓们看在眼中记在心里。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由这位兵爷去领着他们到营里给大家做一顿好吃的,酒肉管够都是江夏百姓的一番心意。”
“这……”
“这事我自会去与郡守大人说,明天鸡鸣时,你去鸿运楼给他们带路便是了。”
“那我就替兵哥儿们,先谢过沈大小姐!”
沈娟过了正门往里走,这家中当真没个其他人冷冷清清的,进了正门便能穿廊过院直入客厅一路无遮无拦。
沈娟正走到客厅门前,刘国勋正巧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沈娟忙拦住问。
“小女子见过刘工。敢问刘工,何亭长可好些了吗?”
“劳沈姑娘挂心,何工烧是已经退了只是还没醒,也好久不见他睡这么踏实了。”
“好久?”
“五千人五千张嘴,米粮都是何工管着,再说一直以来总有人纠缠不休四处使绊子,别说吃饭睡觉就是孩子满月都没空回去看。”
沈娟有些诧异,她来江夏,江夏大族都待她如上宾,围在沈娟身边做事的也都是他们的手下,来到此地看到的也只是修好的水渠贯通的大田。其中隐去了多少鸡零狗碎的事,光凭两个丫头在刘飞嘴里打听到的轶事,最算一根咸菜。
“纠缠不休?使绊子?”
看着刘国勋离去的背影,沈娟缓了一步,让小春提过食盒,嘱咐侍卫让他去村里多多打听清楚了。
“你去四处打听打听,最近江夏都发生了什么事,大概与父亲听到的有些大出入,事无巨细都要好好问一遍。最好去临近的村里走走,一定要问清楚了,不要急着回来。”
“小姐放心。”
看着侍卫走了,沈娟的心定了定,抬脚走入客厅中。
“是哪位?”
沈娟带着两个丫鬟绕过屏风,何劳禄和少容正在客厅收拾茶盏,这猝不及防的来了客人都无处遮掩。
“小女子沈娟见过何郡守,见过夫人。”
沈娟屈身行礼,两个丫鬟见了也赶紧见礼,然后不需沈娟吩咐,便放下食盒上前帮忙。
“夫人放手,这是下人做的事,交给我们便是。”
小春和小燕手脚是极快的,收了茶盏后由少容夫人带着往后堂去了。
“沈小姐,请坐吧。”
“何大人家中为何也没个下人,连看门的都是传令。”
“接了圣旨毫无准备,只听江夏有缺不敢怠慢,人先到这里处理公务,以后自会有人来,至于家中一切再慢慢添置吧。”
“既是如此,我这两个丫鬟留在府上服侍夫人可好。”
“沈小姐有心了,只是坚持一段时日而已,我与夫人可以自己动手料理。”
郡守府本是郝统住的地方,他在时把这里修的极致奢华,光天子抄没出的家藏宝物就价值五百万贯。现在府邸易主,这华贵的框架虽在,内里却是什么都缺,三只茶盏都凑不齐,前后堂通着也没帘子遮挡。沈娟在心里怪着何驰,既然知道父母要来,至少做事的下人应该寻好,她却不知道何家里自有能干的在。
“小娟托大叫您一声何伯伯,父亲对您极是敬佩。今年会试长沙学子更是得了何驰大人的帮助,帮忙补了破损的考凭还帮他们寻住处,听说还因为替学子出头打死了人。”
何劳禄摇头摇手苦笑着说。
“都已经过去了,罪臣本无缘再入仕途,蒙天子圣恩起复至江夏任职。逆子也是不争气,蒙小姐错爱。”
“若何亭长不争气,天下便没有争气的男子了。伯伯切勿菲薄,繁花当有重开日,此番波折未必是祸。”
沈娟言语谈吐远胜一般的读书郎,何劳禄倒是刮目相看,想着昨天她晚上来探病,忍不住要问个明白。
“老夫想问问沈姑娘,昨天是与逆子有什么误会。”
“昨天清晨见何亭长在水渠中劳作,我身边两个丫头只当他是一个赤脚农家汉,言语戏弄了一番。何亭长倒也不怒、宽厚以待,我实在过意不去便想借着探病赔罪。”
小春、小燕两丫头平时放肆归放肆,真要她们顶锅的时候她们从不犹豫,端着茶盏来到客厅听到小姐这么说,连忙向着何劳禄跪下叩首道。
“正如小姐所说,昨夜来访并无他意。”
“请老爷责罚,小燕甘愿领罪。”
何劳禄一挥手哈哈笑道。
“原来是这回事,昨天他那……样子,也怨不得别人误会。此事我做主了断,沈姑娘大可安心。”
“沈娟谢过何伯伯,你们两个还不快谢恩。”
小春、小燕连声谢恩,弄得何劳禄实在不好意思,少容赶来出面才将她们从地上扶了起来。
跟着又将那些桂花糕送入后厨,何劳禄也没做推辞收了下来。
“还有一件事想要麻烦何伯伯,若是不允也只当是沈娟任性胡说的。”
“请讲。”
“我听说曹乡君庄上有名品出产,名曰豆腐,白净如玉,入口生津。尝过的人无不夸赞,而且听说只需黄豆便能做,故而家父欲用千金换此方。不知伯伯意下如何。”
“这事你只管找何驰去问,还不是他做出来的。老夫在家里天天吃,都快吃腻了。”
“竟然是何亭长做的?”
“是啊,你若想学直去曹纤庄上便可。周边村子屯里大多都学会了,这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沈娟心中感叹着,这曹纤处一定是要去的,因为闻名已久却不知道对方是如何一个佳人,听说是一个小巧的人儿。但是就这小巧的人儿能带八百乡勇守乌林,这功绩可一点都不小巧。
“那小娟求伯伯一封引荐可否?”
“不难不难。”
何劳禄说着就转去了书房,两个丫鬟抿嘴笑着,细细说道。
“这哪是个郡守,这比县太爷还不如。”
“就城门小吏还知道要润笔费呢。”
沈娟不悦,两个丫头真自由惯了,以后这般让人听见不是暗着伤人心。
“这有什么好笑的,正经的人家理当如此。天下就是少了这样的人,才会由着郝统那般的恶贼当道。我平时任你们玩笑,却没让你们学那吴婆子,要是伤了人家的心,你看我饶不饶你们。”
两个丫鬟垂下了嘴角,这沈娟是发了大火,这里好歹是郡守府,挑闲言碎语也该找个地方。
“她们说错了吗,我父亲自有不同,说实话也要挨罚的话,我先死一遍算了。”
何驰的声音从沈娟背后传来,沈娟下意识的抱住团扇,还不等团扇升起人已经定在原地了。
“何亭长,刚才失言……”
“客套话就免了,我刚刚进来,只听你们说的那两三句。丫鬟说的没错,主子前半段说的也没错,但提到罚就过了。何某有事在身,就不陪几位了。”
何驰说着往里面走去,不带丝毫停留,不等一盏茶的功夫他便拿着一张盖着郡守大印墨迹未干的纸出来了,丢下一句“失陪”便径直出府去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何劳禄才从书房里走出来,信已经写好,吹干墨迹后递到了沈娟面前。
“犬子刚刚说了,沈小姐去了庄上就是客人,理应好好招待,一切诸事可问曹纤,可问媚娘,还有不懂的事可问大丫鬟巧思宁。”
沈娟领了那封信,一滴眼中转着泪珠,咬住嘴唇没让它掉下来,两个丫鬟察觉到了,连忙上来向何劳禄道谢。千恩万谢过后,两个丫鬟才护着沈娟出了府门,上了车辇,也不等沈娟问罪,两个丫鬟就先请罪道。
“小姐别听何亭长胡说,罚我们是对的。”
“您别难过了,今天也是我们蹬鼻子上脸,怪不到小姐身上。”
沈娟拿起手绢擦去眼角的泪珠,算是忍住了没有哭出来。也不为什么伤心,也不是何驰唱她的反调,只是刚才见了一桩桩事,突然间悲从心来。
“就没见过这么当官的,人人都说爹爹是大善人,这要回去说给爹爹听,他非羞死不可。”
车刚到鸿运楼侍卫就回来了,这江夏城里随便拉个人打听都能问个一清二楚,除非你去找的正好是六大族里面的人,他们才不会说自己的坏话呢。
“小姐问清楚了,这街上人尽皆知,而且大差不差。今年少士恩来检地,六大族百般刁难,后来少士恩不知道用什么手段请来了何……何公子……”
“你照直说便是。”
侍卫也是心中打鼓,明眼人都能够看出来的事,他一个跟在小姐身边的侍卫看不出来?
“是!何公子来了江夏,用了些手段逼着六族点了头,各族按照定数献地由他统一管理。”
“是被逼的,不是自愿的。”
“回小姐,是逼的。”
“那后来。”
“后来六族就献了地,同时将无数佃户推到何公子处,还连带着城中的乞丐、孤老一干无人照料的人也当成佃户推给了何公子。”
“检地用了些手段倒也没什么,但六族怎么可以这样对待。夏老太爷好糊涂,要是上达天听这江夏能装的住盛怒?”
“还不止这些!”
沈娟背后一凉,她大概知道六族被逼着检地定然不服,就是不知道他们会干出什么事来。
“何大人需要什么,六族就屯什么。米、石灰、河沙等等,前段时间连江上运来的竹筏都不让进村。陶家米行的米价最高时挂到五十文一斗,城中来的低价米粮都被他们一扫而空。”
“那何公子如何应对。”
“何公子管着五千张嘴,却每天两顿白米饭供着,无论老幼病残一概赡养,壮年最少的南村八百个人只能出一百个劳力。这五千人吃了两个多月,只有南村一村改了半干半稀,其他村子依旧是天天两顿。六族未出一分钱一分粮,何公子也未强征一粒米。”
小春和小燕心算着账,这纯贴钱的买卖要贴出多少,光是五千张嘴每天吃饭的数量她们就难以想象。
“我父亲只听说,天子检地江夏六族自愿献出田亩,事后帮着贴补佃户,整个江夏检地之后风不惊云不动。原来是有人扛着天呢。”
沈娟从袖中拿出那封信,递给小春要她小心收好。转回头便对侍卫说。
“我去钱伯伯府上,你去请了诸位叔伯来,一个都不要落下。”
“那吴家要不要请?”
“请不请是我们的事,来不来是他们的事。”
“是!”
沈家是救过江夏这几族命的,沈小姐的面子不能不给,长沙虽然不近,但六族和沈家比起来体量就完全不值一提。沈家是每年进也千万贯花也千万贯,都不用检地的官员来找,每年税外献上的米粮、银钱就占着大头,其海量钱财都藏在名声之中,而名声这东西真的能压死不少人,这一点与曹纤有些类似。
钱伯义客厅里摆上了茶盏,六族都来了无一缺席,那个不成器的吴迅一脸的傲气,但沈娟不在乎,只当他是个摆设不说话更好。
“沈家侄女,你这是有什么事要说吗?”
“钱伯伯,这江夏的事我都知道了,知道的清清楚楚。我爹爹迟早也会知道的。”
“就是,就是!我回来都已经说过他们了,真的就是不让人省心,这种事怎么可以这么做呢。”
沈娟下了团扇,露出脸来一眼扫过诸位叔伯说道。
“今天我也拉下脸来了,这事实在说不过去。几位叔伯要是讲点道理,就耐着性子听我把话说完。”
“……”
客厅之中落针可闻,只有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那我便说了,你们要是怨他、恨他,这我不怪你们,恩爱怨怒人之常情,手段蛮横些得罪人的事也要有人去做,为了向天子交差总有苦衷。但你们过了这村便绝了这店,你们不要这青天,我爹爹要。不是不知深浅的胡话,出长沙百里相迎八抬大轿接他去。”
“……”
“想想你们在郝统在时,手中总是握着十成的地吧。那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爹爹心里念着这些世交叔伯,讲的也是一个忠义。现在你们手中的地削了,可再有苛捐杂税?江夏多少年未有如今的样子了,从鸿运楼到郡守府侄女亲自走过,那真叫一个热闹。可是这粮行五十文一斗米好扎眼,你们真是好狠的心。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日子刚刚过去,你们就没一点后怕嘛。”
“侄女消消气,消消气。”
“侄女是托大了,讲了些粗理。给各位叔伯赔不是。”
眼看沈娟要跪,夏家老爷子站了起来,喊过钱伯义一起帮着劝。
“侄女说的是道理,我老爷子也是气糊涂了听了别人的挑唆,这谁不念着自己的父母官是个青天呢。大家只是一时气的乱了阵脚,没想着和他对着干。”
五族纷纷劝,就单一个吴迅屁股粘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沈娟也无视他,只当多了一块木头杵在那儿。
“如此便好。”
沈娟半跪让人劝了起来,她看了看这些叔伯,十有八九都受过帮助,心中拿定主意说道。
“我爹爹让我北上,万贯求何大人手里的方子,如今他不吝赐教倾囊相授且不取分毫。我沈家过意不去,今后江夏城里但凡何家的人来采买东西一律折五成价,所折银两我沈家给付,带人送信去长沙我自会派人送钱来。”
“哪需要侄女吩咐,我们早准备好了。”
千万句总算劝住了,沈娟正想辞别,谁料一个茶盏坠地,那尖耳猴腮的吴迅跳了出来。
“好个亭长夫人,你当街包庇罪犯,现在又要来这里替那何驰说话。”
沈娟不惧,直言道。
“吴家少爷,那人是苦命之人,拿住你母亲必有原因。让他去寻女儿,寻到了自有公断,寻不到也能堵住了别人的嘴巴。”
“哼!你就是想当亭长夫人,我知道你和那何驰的事,有人看到你们在芦苇荡里私会,那何驰衣不蔽体许是已经成了好事吧!”
钱伯义只觉额头的青筋“蹦蹦”直跳,想要让人哄走他们,只见吴家的家丁又冲进来啸场,一时间客厅里乌烟瘴气骂声一片。
“我两个丫鬟一个马倌一个侍卫都可以为我作证。”
“那都是你们沈家人,你说一他们敢说二?你不是说了嘛,沈家八抬大轿接他去。你有本事把他接走,我代我母亲谢谢你。”
“那吴家大少爷是哪里知道的消息?”
“有人看见了,说听到湖边有女子嬉笑声,又看到何驰过了芦苇荡,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过了不久何驰垂头丧气走了出来。”
听到吴家这般编排,两个丫鬟岂能忍,下午祸从口出她们正缄口思过呢,这一下直接破戒。
小春:“你倒是拿出实据来啊!”
小燕:“何人看见了,怎么不见他出来对质!”
吴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吩咐了手下两句,不消片刻便有一个人穿着船帮的褂子走了进来。
“见过吴大少爷。”
“你是船帮的人,也就是何驰的人。你说说看,你那天看见了什么!”
“吴大少爷,我要说出来可就没了退路,你要为小的考虑考虑。”
“说出来我自会给你钱。”
“让小的先看到钱吧,两相安心我也好知无不言。”
吴迅深吸一口气,为了这几句话他是下了血本的,好不容易抓了个证人,不过拿到实据终究是赚了。从怀里掏了掏,掏出一个掌中金貔貅,往桌上一压发出好大声响。
“如此我便安心了,我们帮主那天过了芦苇荡,不知道干了什么只知道有嬉笑声传出,后来帮主垂头丧气的走了出来,后来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裙的女子带着两个丫鬟追了出来,全都衣衫不整的。”
“如何!”
吴迅哈哈大笑着,只见眼前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他只以为他们怕了,笑得更狂了。
“吴大少爷,这金貔貅就归我了。”
“拿去吧!”
船工将金貔貅拿走,一转手便呈到了何驰面前,金光灿灿的足金貔貅,光是这金子的重量就够五两,为了买这一句话吴迅真是拼了。何驰本想给吴家留张脸皮,但是吴家不想要,那干脆一些也不必再掩饰了。
“帮……规……”
何驰气如游丝,嘴唇煞白的走进了钱家的客厅,人人都像看到死人般惊愕,这何驰脸上已然没了血色。吴迅一回头看到这何驰,还以为见了鬼,吓得退到墙根才停住。
“怂恿兄弟取不义之财者,帮中兄弟共鞭之!造谣生事、恐吓讹诈、冤枉好人者,帮中兄弟共鞭之!”
何驰深深吸了一口气,往前稳住身体,双手缓缓抬起向着那吴迅做了一揖道。
“谢吴大少爷的金子,实在是囊中羞涩不得不出此下策。凡我船帮中人,均有帮规处置,今天冤枉沈小姐、取不义之财,何某已经受过处罚特来澄清此事。”
“你昧我的金子!”
船工一步挡在吴迅面前,他可不是好惹的,一双臂膀露出来,吴家五个庄丁都不得寸进。
“这是你出的价!买卖已成,你要不认账吗?!”
“你讹我!”
何驰一推船工的肩膀走到吴迅面前说。
“不关船工的事,是我在讹你,你只去官府告我便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
吴迅看着这何驰只剩了半条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何驰懒得理他,一步一顿握着金貔貅往客厅深处走去。
“啊!!!”
吴迅看着何驰背后那乱鞭打得皮开肉绽的样子,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
“既然大家都在,也省的我去找了。我何驰有事相求,还望诸位听我一言。”
沈娟紧紧捏着团扇,丝毫没注意到手指已经将那团扇的纱布戳破了。走到客厅深处,何驰也不见外,转过身来坐了下来,挪开了茶盏将金貔貅放在了桌上。
“诸位,何某的存粮已经撑不到秋收了。五十文一斗的粮价何某实在付不起,今日囊中羞涩迫不得已用此计赚得些金子,现在与你们只论买卖不论官庶。”
“何大人想怎样?”
看到何驰背后鞭痕的所有人都冷汗直流,好好的一身衣服已经打得稀烂,那是一点都没留手啊,血都已经把裤子染红了。
“十文一斗,我就用这金子换,换多少算多少。我知道你们仓库已经满溢,秋雨一来都要烂掉,大家乡里乡亲总不能这样斗下去。”
“不用花钱,我明天就把米送过去。”
何驰就知道有这茬,用手捻出一张纸展在众人面前,沈娟一个踉跄坐了下去,这张纸她见过,就是何驰去郡守府里取的那张纸。
“此乃郡守之命,十文一斗,不得强买强卖,不得空手取人财物。何某第一次与你们谈生意,说实话我是不信你们的,所以咱们丁是丁、卯是卯,白送一律按照行贿论处。”
“这钱我沈家出。”
何驰笑了一下,半转脑袋看着沈娟说。
“我何某人还没死呢,轮不到沈小姐来当善人。大家还是各论各的吧,其实在我眼里你和这些人没什么区别。”
“你!”
“明天我带着金子去买米,希望诸位赏脸!”
众目睽睽之下何驰又一步步挪走了,那血流了一地,到出门的那两脚都踏出血脚印了。
“恭送帮主!”
船工送走何驰,向着吴迅瞪了一眼,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