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皮肉伤何驰都快习惯了,只睡了一晚背上便已经结了痂。只要不去碰它们,便能相安无事。
“何工实在不行便先借些粮,或者从军粮中抽调一部分出来,为何要受这皮肉之苦。”
刘国勋拿来金疮药帮何驰点好伤疤,何驰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曹妹庄上大概也已经空了,秋收才能转回来断然不能再添麻烦了。庐江那边也是公平买卖,船工兄弟们的工钱也不能再拖了,入了秋就是冬,谁都指望着工钱过年呢。自己挖的坑,自然要自己去填上。父亲新官上任,哪都不能出错,军粮、军饷要动了,指不定多少本奏折要递上去呢。
“没事了,兄弟们都留了手,只是看着可怕而已。”
“何工,我好歹上过战场,这伤还看不懂吗。你发烧刚好,又挨这么一顿,小心身体呀。”
“那也比掉脑袋强,行了已经不疼了。”
何驰披上新衣服缓缓起身,疼也只是穿衣的一刻疼罢了,适应之后又能恢复到生龙活虎的状态。仓里的粮食还有五天的量,如果不能在五天内续上,那才是真的翻天呢。
骑马来到盛德米铺前,这里早就有钱伯义坐镇,账房先生和秤米的容器都搬了出来,沈娟手中的团扇不见了,只一脸嗔怒的坐在米铺中,不像主也不像客。
“何大人,这金貔貅若只按金子算还要折价,要不要拿去当铺鉴定一下。”
“貔貅只进不出我不喜欢。”
何驰单手一握,那金貔貅被握成一条金放到了桌上。
“金子过火!您看好了!”
专门用来融金子的小炉都备好了,这等用具还真是大户人家备的,毕竟百姓家里也没碎金碎银啊。
金子一进炉,炉门一关加满炭火,鼓风机吹着烧了一炷香的功夫接金水的用竹片拨开了后方的一个小口,几滴金水滴入水中“兹兹”作响。三个金坨坨,一大两小。
“足金过秤,何大人请过目。六两!”
何驰苦笑,这金坨子那边都上天了还喊六两。
“分明四两还少,你这伙计做完这单生意就要被赶出去喽。”
“何大人说笑了”
何驰也不啰嗦,上手调秤,到了四两的位置,秤才平了回来。
“四两整。”
伙计也是无奈,数报出去了,还要背后挨沈娟的瞪。
“四十贯钱,十文一斗。共四千斗米,合算斤两,去皮,共折四百十七石!”
算账先生手中的算盘何驰眼熟,这大概也是船帮传出来的,在手中噼啪作响不一会儿便算完了。明明应该是四百石米,算账的走了个巧宗,把斤两之后去了皮重,多出来十七石。这窍门本来是收米时才用的,卖时算皮、收时去皮,一来一去多收四百石米可多收进来十七石,少出十七石,一来回就有三十四石的利差,要是反着来这四百石米就要亏三十四石的钱。
“卖时应该算皮,收粮的时候才去皮。”
“何大人,我们陶家米铺从来都是卖时去皮。”
“那我若在一天,你陶家米铺就要按这规矩做一天买卖。陶家掌柜可赔得起呀?”
陶家掌柜瞟向沈娟,何驰不客气的打断他。
“我难得来做一次生意,莫非这盛德米铺姓沈。”
“算皮,给他算足!”
沈娟气极了,手指攥着裙摆,一脸委屈的坐在那里,想走又不甘心走。
“无皮行不行,大家都别算了,百到百,正好四百石不多不少。”
陶家两边都不能得罪,干脆就净算,这样等于两边都退了一步。
金入库,米出仓,一辆辆的板车往米仓去了,何驰松了一口气,这些和库存的加在一起可支撑半月,也不枉自己挨那一顿打,这四两金子赚的真值。
“何亭长也不打开米裱查验一下,万一这米有差。”
沈娟从米铺中走了出来,那股认生的劲头早被怒气冲散。
“那就看这陶掌柜的脖子够不够硬了。”
陶掌柜也是被夹在中间,就凭何驰这股子狠劲,但凡长了眼睛的都不敢得罪他。
“我今日就要启程北上,请何大人好自为之。”
“恭送沈小姐!”
何驰也不惯着沈娟,这女子骨子里傲得狠,甚至还有一丝狂气。要不能压她一头被她那捏住,自己这父母官还当不当了。亭长从九品本就是最小的官了,再没个威慑当真谁来都能骑在头上。
沈小姐二话不说带着两个丫鬟去了江边,早已经备好的船候着,车辇一并装了船,正好顺风过江。没一刻的功夫,那艘大船已经没了踪影。何驰在米铺前看和最后一车米运走,心也就放回了肚子里,朝着江中那茫茫一片望了一眼后骑马回村去了。
今天江面倒是平静,大船北上没有多少颠簸,再加上是顺风一眨眼就过了乌林渡口。
“小姐,都已经看不到了,还念着呢。”
“是啊,江上风这么大还是去船舱里歇着吧。”
两个丫鬟劝着,沈娟才移步到船舱里,这已经是少有的东南风了,毕竟秋意渐浓很快就要刮西北风了。
“我就不明白,凭什么说我和他们一样。没良心的东西,活该被人打!”
两个丫鬟也不开口,现在这事复杂了,姑爷似乎不待见小姐,小姐又恨上了姑爷,两人像是一言不合就要打起来的样子。这个时候丫鬟们自然闭嘴更保险,说了姑爷的好要挨骂,说了姑爷的坏更要挨打,只能让小姐自己挑着说去。
“为了四十贯钱,不值……”
说着说着小姐眼泪都出来了,小春连忙递上手帕道。
“是不值,可是小姐想过没有,他有他的难处。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更何况扛着五千人的吃喝拉撒,能撑到现在不低头已经是钢筋铁骨了。”
小燕也上来劝道。
“终究不是咱的姑爷,贸然来讨我们的帮忙,那江夏大族自然能看在咱们的面子上平了事,可他以后怎么办。咱自然不认可他的手段,但别人也是用命换的这金子,值不值他说了算,要是可怜他就是看轻了他。”
沈娟又往南方张望,将手帕收好,又说。
“可也不见人帮他,苦涩全自己吃了。”
小春说:“小姐又糊涂了,没人帮他,他是怎么撑到现在的。”
小燕又追上:“依我看之前的帮都是道义,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大家手中已经没有存余,再帮就要欠人情了。老爷说过钱财易还、人情难赎,当官的欠了人情,以后做事还能有这般骨气?”
“就你们话多!去了曹乡君庄上,可千万不能怠慢。”
沈娟收回了目光,投向北方,再往前就是汉水了,趁着风大一路逆流而上,船只开始前后颠簸起来,落叶前最后一场大风带着这只船向目的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