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西门,何驰仍然被关在大铁笼子里,按圣旨本来应该吊在城墙上的,但是县太爷碍于民意只能改放在城墙下。入了夜就挪到城墙内,鸡鸣了便挪出城墙外,吃喝拉撒也不约束着,只是一天吃一顿,大小解也只有在午时和子时开门,不过晚上的时候铁笼不锁,何驰完全可以自由活动。
“何亭长,辛苦啦。”
县太爷在子时带着衙役来开铁门,憋了一天的何驰赶紧去放水,天天被晾着哪还有食欲,抓了两口饭便着急躺回笼子里去。
“有劳县太爷了。”
“哪的话!何亭长晚上不用呆在这里只管回去休息,鸡鸣前我遣人去喊你就是了。”
“天子问罪岂敢舞弊,县太爷已经给我行了方便,我不能不识抬举。”
县太爷被这两句话堵了回去,他现在连肠子都悔青了,这都算什么事!一句告御状就真的去告了,结果还直接捅到了天子面前。圣旨一来江夏六族人心惶惶,一旦问审怕是要牵连出多少东西,要往前翻追溯到六族抗拒检地的事,写成罪状呈与天听江夏六族这脑袋够不够砍啊。偏偏何劳禄现在还是郡守,六族是一点拉扯空间都没有,宛如笼中之兽逃无可逃。
县太爷关好铁门依旧没有上锁,就这样把何驰丢在那里,自己带着衙役们走了。
“看了我一天了,你不腻吗?”
自从被阿努吉偷袭后,何驰越发谨慎起来,自己总这样不防也不是个事,能力该用的时候就要用起来。阿努吉早盯上了自己,今天就窝在城门旁的一间茅屋后面,从早到晚都不带动的。
“果然那次得手是因为发烧呀。”
今天没有戴脚铃,她探出头一路走来没有一点声响,巡城的兵卒还有两刻钟才来,现在是安全时间。
“别再用毫针射我了!”
何驰身上的囚服断然防不住那毫针的,两次被阿努吉放倒,以至于何驰都想搞一件防弹衣出来了。也不知道那毫针上涂了什么东西,竟然能在短时间内让人神志不清。
“好啊!”
阿努吉说着亮出了两枚毫针,用拇指压在右手手心里似乎是随时准备发射的状态。
“你来江夏干什么。”
“江夏是什么了不得的地方吗?我怎么就不能来?”
“那总该有个目的。”
阿努吉眼珠一转,对着何驰张牙舞爪的说。
“给你下个九日气绝散,然后逼问你如何做豆腐。”
“留着你那九日气绝散吧,把耳朵靠过来。”
这苗女完全曲解了何驰的意思,她竟然打开铁门,一下子蹲了进来,本就不大的牢笼一下子变得十分拥挤。
“我会去做实验的哦,不想断子绝孙就说实话。”
“你不怕我把你开枝散叶了。”
这么近的距离阿努吉根本没有甩手的空间,手中捏着的毫针俨然只能当一柄昏睡匕首用,而且还不能立刻置人于死地。
“你敢!”
阿努吉手握毫针虚刺一招,何驰左手肘一压挡下阿努吉的虚招,右手上前抓住了阿努吉的腰带,用力一扯只听一声翠响,那花布苗衣被撕去了半边,露出了青色的肚兜。何驰手中握着半片衣服瞬间一股凛冽的杀意扑面而来,阿努吉丢了毫针拔出腰后的短刀,这狭小的笼中避无可避,何驰更不可能用双手去挡那刀锋,只是身子往前一靠两人便贴在一起,笼子之中两人互通鼻息四目相对。
“玩笑开不起,打不过又动刀,真没意思。”
“谁和你玩笑呢,不说实话让你尝尝姐姐的手段。”
“好啊。”
何驰下一秒就尝到了苦头,阿努吉手中的利刃在何驰的颈动脉上刮了两下,瞬间一股难以言说的寒意扩散四肢。
“听姐姐一句话,兼爱非攻。”
“那我也告诉姐姐,我现在双手只需要死死抱住你,等我死了硬了,你除非能把我双臂卸下来,否则你也出不去。”
阿努吉看着大字摆开坐在铁笼一角的何驰,一把按住他的右手小刀刮过右臂,一遍就刮干净了体毛。那刀口如火一般灼辣,再过一遍何驰的手臂都快失去知觉了,感觉就像皮肤都被割了下来。
“怎么样,蝎毒的味道不好受吧。”
“本就想和姐姐开开玩笑,何必呢。”
“你开苗族女子的玩笑,倒是挺有胆的,剖开肚子割了你的胆看看你能活几天。”
“兼爱非攻!兼爱非攻!”
阿努吉放开了何驰的右手,谁知道何驰的右臂一环,把她的脑袋拉到面前。阿努吉正要用出反手刀,刀锋都已经开始往肋骨缝隙里走了,却听耳边有细细低语,直插心脏短刀也就没有落下。
“这么简单。”
“不然呢。”
“早说不就行了。”
“多谢姐姐不杀之恩。”
何驰放开双手,朝着阿努吉做了一揖,阿努吉推开铁笼走了出来,捡起刚才甩在地上的两枚毫针,目光狰狞的看着何驰。
“姐姐,刚才你可说好的。”
“我只是开个玩笑你紧张什么。”
“谢姐姐饶命。”
“等我回去试了,自有新账旧账一起算的时候。”
也许是习惯性的收针动作,阿努吉这才意识到自己没了半边衣服,何驰歪着头将手中的半片衣服递上,铁门一开衣服被抽走,然后就没了动静。好一会儿何驰才扭过头来,这阿努吉来去没有声音当真可怕。
“姐姐,换个地方躲行不行。”
看着那框飞身上墙,何驰无奈的叹了一声。豆腐的制作方法想藏也藏不住,不如公开了更好,至于这个阿努吉是敌是友尚无公论。如果是敌人来的,先断自己一条手臂,再问自己在白虎门干了什么,浮舟的秘密也八成要拷问出来,哪会这么轻松惬意的进笼子来和你打情骂俏。更何况阿努吉要动手的话,上次发烧失防时就应该命丧黄泉了。
“那刀子用来刮胡子应该不错!”
何驰看着自己被刮得一干二净的手臂,苦笑着仰天躺倒。鬼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也许这一闭眼命都没了。
“快快!快点!”
何驰还在睡觉,这鸡还没叫呢,怎么就有人来挪笼子,而且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点个火把。
“喂!你们干什么!”
“醒了!”
一群蒙面人偷摸着开城门,六个人抬着笼子往外走去。这黎明时分正是城中最松懈的时候,这群人挑这个时候做好事一定是经过周密筹划,不过他们少算一点这铁笼子根本就没有关,何驰想出去随时可以出去。
“何大人,吃饱了好上路。”
一个人说着将一包糕点丢了进来,何驰也不慌,只当是坐进了铁笼轿子里,由六个人抬着往城外走去。
“就这里了!”
沿着护城河走了一段路,看准一个激流处,领头的停住了队伍。
“何大人一路走好。”
“真是辛苦你们了。”
“撒把纸钱,给你买路用的。”
“喝!你们还怪讲究的!能不能告诉我是谁买我的命,死后也好寻个仇家。”
何驰这时确定这群人断然不是吴家派来的,这些家伙是典型收钱办事的亡命徒,而且做事不办饿死鬼,还扬纸钱给买路,真是一条龙服务的熟练工。
“你这样的好人,还是早些去投胎吧。最好能投个皇子,将来当上了皇帝也能照付百姓。”
“明知道我是好人你还要害我。”
“这也是没办法,我们不动手,自有更不讲究的办这事,你也不想曹乡君出事吧。”
纵使知道曹纤身边是天罗地网,但是这句话还是触动了何驰的逆鳞,就在六人齐心协力将那笼子推入激流中时,何驰踹开铁门先一步跳了出来。突袭两拳打翻两个,又一记窝心脚将一人踹飞五步远。
“扯呼!”
三人见何驰这么生猛,连动手的念头都没有。既然不是硬茬子,何驰也没必要赶尽杀绝,最好能放一放线看看有没有个结果。于是追出去飞起一脚踢在领头的膝盖上,将他咽喉锁住。
“何大人动手吧,死在你手下我也值了。”
“何苦呢。”
何驰一放手,两个还在跑动的呆在原地看着何驰,看这身手他们硬跑是断然跑不掉的。
“我不问那人是谁便罢了,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何大人愿意放过我们?”
何驰觉得好笑,自己也会有和这些土匪、山贼磨嘴皮子的一天,不过看他们的样子连刀剑棍棒都没带,许是没啥根基的,事办砸了回去多半是死路一条。
“我没见过你们,你们又是何人。”
“何大人你……”
“这里怎么倒了三个人,许是饿晕了,早早去吃早饭,别耽误了农活。”
何驰走到那个被他踹飞的蒙面人面前,没揭他的蒙布,只将自己手中那包点心放在他怀中扬长而去。
“何大人,好人不长命,你要小心呀。”
身后传来那人的声音,何驰只当听不见,顺着护城河走回了城门。
放长线钓大鱼是永不过时的战术,何驰最多能追那群人一公里,只是暂时落下的距离能靠自己的技能补回来,黎明将至正是最黑暗的时候,那六人还带着伤走走停停直到鸡鸣时分才到江边,从一处竹林中挪出准备好的竹筏,六人合力将它抬上江面。
“大哥,就这么走吗?”
“留下是死,过江还有条活路,先去大别山里躲几年。”
“要不回去找东家。”
“那条吃人的狼,你认为他能饶我们。”
“回去找何大人吧,寻青天告御状。我们也是被东家逼得,江夏是个讲道理的地方,过了这村便没这店了。”
“想啥呢!”
领头的汉子一步跳上竹筏,回头对那五人说。
“咱们六条贱命,死在野外也没人管!让何大人沾上干系,顶个私放钦犯的罪,那六个村子里的人还活不活了,给咱脸咱不能不兜着。赶紧走吧!”
何驰嫌他们真磨叽,都已经是做到刀口舔血的营生了,跑个路还这么费劲,隐隐处已经有人来了成群结队的。那动静真如狗熊过境,还有一人拿着大刀砍断了竹子,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来。
“射箭!这几个是朝廷钦犯,射死无论!”
何驰起初还担心那六个人还能不能活,在护城河边看他们还有十几年的阳寿,这一轮箭出去若是中了必然活不久。
“射!给我射!”
奈何追兵不专业,那箭虽然乱飞却没一发射在点上,竹筏撑离江岸直往江北去了,胡乱射出箭矢连他们的尾巴都没追到。
“别射了!人都跑了,真晦气。”
“大爷,怎么办。”
“去江夏看看那姓何的挂了没有,咱们还要回去交差呢。”
这人何驰有点印象,呆在铁笼子里闲着也是闲着,故而他就看起了路过的行人,本地人对何驰与榜文都选择性无视,只有外地人才会盯着榜文和何驰相看。多看几眼的不在少数,但频繁出现的就他一个,而且何驰笼子被挪到城内的第一晚,他分明看到他在城中闲逛。闲逛就闲逛吧,哪有人往城门口闲逛的,衙役和兵丁见了还不把他抓了去问罪。
说来也怪!昨天晚上江夏城怎么会那么不备,六个人扛着铁笼子出门,竟然没有守城兵丁看到,莫非江夏军营中就有内应!
之前是敌暗我明,现在装何驰的铁笼沉了,就是何驰在暗敌人在明,靠这能力其实当个刺客绰绰有余。将来就算得罪了皇帝落草为寇,想来也不会缺了发财的手段。
那八人持弓带刀穿着整齐,绝不是临时凑在一起的强盗。到了江夏城外他们偷偷将武器藏在树林里,然后若无其事的上了官道,径直往城门走去。八个人的队列各走各的,连六村巡田的队伍都比他们强上不少。
“好硬的弓!”
何驰摸过去试了试弓竟然出奇的硬,这群酒囊饭最多用这弓充充门面,想要射靶属实难为他们了。
“钦犯的东家。在外地却离着不远。有造藤弓的好手。有豺狼般的名号。”
何驰细数着搜集到的讯息,看这群人来的方向应该是长沙。他们总不会是沈传文派来的人吧,长沙首富就派一群酒囊饭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