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作者:似水非流年 更新时间:2023/8/31 16:56:49 字数:5966

消息不胫而走,整个豫章郡处处都是何驰,连船帮没去成的南部也出了匪首“何驰”,不到中午七星仓又落了三仓。守卫无一例外睡得和死猪一般,手法之诡谲让人背后生寒。

英雄门在重修,九曲蜿蜒也在重建,烧死的古树已经锯断。洪兴毫不惊讶的坐在楼上听着属下的汇报,身后三个绝色佳人,挂着金色的铐子。

这洪兴这是恶趣味,这里的工造结构像极了啄春园,连楼里的人也是一样,镇楼都是套着金铐,比那些只穿一层单纱的银铐子珍贵些。用来赏人或者自己享用,一旦失了身就丢下去当银铐子,铁铐子是最贱的,那一场大火在院外烧死无算。

“好你个何驰,小爷只想找你玩玩,你居然来真的。”

“洪爷,去报官吧。”

“告诉下面的不许报官,任他们闹去吧。老爷我只要不动,天子都奈何不了我。”

“是!”

洪兴回过身来,放下扇子拿起茶盏,一一看过眼前的三个金铐子问道。

“哪个想降成银铐子的只管说,下面的人玩的快玩腻了,院子修好要一批铁铐子出去。不管怎么说铁铐子自由些,总比在这楼里看着我一张面孔强。”

“洪爷饶命!”

看着三个金铐子跪下,洪兴咧嘴大笑露出了一排金牙。

“马上要发英雄帖了,那鬼见愁杀的好,本来就是看门的废物,杀掉了爷不心疼。你们三个都是大家闺秀,尤其是你老子还是个举人,这就值钱了。”

“洪爷你放了我吧,我家父亲已经被气死了,家里只有母亲还吊着一口气,你积点阴德吧。”

“求什么死啊,我一准给你找个好人家。嫁给鬼见愁多好啊,兴许还能生个大胖小子呢。”

六个打手走了过来,两两架着三名金铐子要送回屋,举人家的女儿冲向窗口,一纵身跳了下去,洪兴看着挂在窗口的丝帕淡淡的摇了摇头。抬手招来刚才没有架住金铐子的打手,袖中掏出一柄短刀一刀刺死在面前。

另一个打手浑身颤抖,剩下四个更是拿死了手中的金铐子,万不敢再出差错。

“去寻些金铐子来,吃了我的米总要付出点代价。先找一百个,好的就戴金铐子,不好的给兄弟玩了,或银或铁让皮婆婆去管。”

“是!”

“等等!”

“洪爷还有何吩咐?”

洪兴用手帕擦了擦手,一脚踩在死掉的打手身上。

“我怕英雄擂太寡淡了鬼见愁不来,给我来个一丈红。顺便把那另一个坏事的剁了喂狗!”

另一个打手本以为逃过一劫,却不想洪兴不想饶他,垂死挣扎了两下,还是被人打昏带下了楼去。一片狗吠之后,楼下再无声响。

“吃干饭的人好找,吃人肉的龙、虎可不好找。”

抿了一口茶,洪兴又将视线眺向远方,自言自语的说。

“我的何大人你可没有免死金牌,做事悠着点吧。”

午时一过,得了消息的洪家兵丁便开始抓人,一时间十里八乡全部乱了套,家中只要有女子的无论老幼全部被抓到一起,由英雄楼里的皮婆子挑选。钱伯义赶到豫章郡南昌府,进了城门却走不动路,街市上到处都是抓女子的匪徒混乱至极像是末日一般,好不容易到了郡守府前门不开、侧门不开、后门也不开,看着明晃晃的刀在自己面前一把把过去,钱伯义只能仗着官服保命。

“这光天化日的……”

“狗官!我劝你少管闲事!”

一个拿着刀的壮汉拿住一个小女孩,横着刀从钱伯义面前走过,钱伯义哪里敢问,只能在心里叹着这豫章究竟怎么了。

“就在这里!那些女人全都躲在这贡院里!”

南昌府的贡院门前一众人正在拍门,钱伯义看在眼里也没个办法,只见一个人拿过一段原木,一群人开始举着原木冲撞贡院大门。

贡院之内一个教书的老先生和一众半大的小姑娘抵着门,门外一声声撞门声传来,随着力度越来越大,那门栓已经支撑不住,整个门房浮灰不停落下。女子们惊叫着,门外的人听了都大笑起来,门栓已经裂开再有几下大门便撑不住了。

“礼义廉耻啊,礼义廉耻!”

老先生垂泪抵着门,门外的原木猛撞两下,突然传来“咕咚”坠地的声音,一众人也不喊杀,只齐齐整整的踏步过去,街上瞬间没了声音。

“何驰!”

“钱大人,你来豫章干什么。”

何驰带着几个不怕死的船帮子弟持刀而行,一路健步如飞,看见洪字衣服的人就砍。掠人子女的人能有几个有胆气的,砍杀完领头的一批,其他的都跑了个没影。

“你又在干什么。”

“豫章匪患横行,我来凑个热闹。”

“速速与我回江夏,此事莫在管了。”

“这词倒是耳熟,我当时在江夏,夏老爷子也是这样说我的。”

何驰说着将明晃晃的刀在钱伯义脸上晃了晃,钱伯义知道何驰不会砍朝廷命官自然不怕,他只拉着何驰的手说。

“那洪兴有保命金牌,你能奈他何!”

“雇人杀朝廷命官,这罪不够吗?”

“不够!自会有人替他顶罪,听我的回江夏给天子上书,到时候领兵来名正言顺。”

一手叉腰何驰斜看着钱伯义,原来这豫章乱象不是一天两天了,这钱伯义都知道有人会替他顶罪。何驰正要还嘴突然听到一个女子哭嚎,两个贼人将她扛着在街上奔逃。

“说什么风凉话,抢的又不是你的女儿。明牌告诉你,爷爷今天就是匪!不服让我爹发兵来拿我!”

“你!”

“庐江水匪,何驰!”

何驰一手拽过钱伯义的马,骑了上去追着那两人奔去,两人见跑不脱便丢下女孩,分开跑路逃命去了。

这南昌府的街道上没了衙役,没了官兵,尽是一群庐江水匪在巡逻,等渐渐没了声音贡院的大门开了,一众女孩儿跑了出来,各回各家去了。

“弟子钱伯义,拜见章儒士。”

老先生惊魂未定,看着这一街横死的恶徒,捶胸顿足道。

“礼义廉耻啊!他们怎么敢的!”

“章儒士息怒!儒士要保重身体啊!”

看着章儒士如气绝一般靠着大门坐下,钱伯义连忙上前扶住,与一名书童将老先生架住送进了贡院内。

“一个活口都不要留!”

何驰一声令下,明晃晃的刀交织在一起,已经被逼到水边的洪家兵丁没了退路,一个个被赶下河去如同下饺子一般。一时间血染河道死者无计,这些都是洪家的精锐,有许多宁死不降的,何驰也不犹豫,一枪一命全部取来。

“这里是谁杀的?”

“是庐江水匪何驰杀的!”

“没错!就是爷爷我杀的!冤有头债有主,黄泉路上别走错了门!”

何驰说完踏着血水上岸,船帮子弟散成三队各自隐去,只有一队跟着何驰走官道。谁料刚刚过桥一队官兵便杀了过来,骑马的还是个将军,半挂着兜鍪盔甲还穿错了前后。

“哪里来的贼人!”

“庐江何驰!”

“给我拿下!”

那将军一说话,何驰枪杆一抖便打斜了马脚,那将军重心不稳从马上跌落,何驰一脚踏在他的胸口,跟着将军来的士兵统统不敢动了,百号人竟然被十几个带刀的水匪围了。

“听兄弟一句劝,天要变了。不出来不怪你们,挡我的路就是死!”

“爷爷饶命,是将军不让我们出营的。”

“他现在不是将军了!”

何驰一枪戳穿那将军的喉咙,从腰间取了他的腰牌挂在腰间,上来他的战马用枪指着小兵们喝道。

“从现在起南昌府宵禁!掠者杀、掳者杀、乱者死!”

“得令!”

两百来个官兵像着了魔一样,自动跟着何驰走了,两个队末的小兵看了一眼地上的死将军,头也不回的跟着队伍去了。

这豫章大营一天换将,十几个校尉不敢说话,看着那赤脚的何驰进了大营,他们刚想言语,何驰便走到将军桌前提起了笔。

“从今天起,豫章大营我何驰做主。你们要么走,要么留,别挡我的道。”

在写着“掠者杀、掳者杀、乱者死。”的纸上,何驰拿起帅印盖了下去。

“末将许蛰愿听何大人吩咐!”

“什么何大人,只是水匪何驰!谢许校尉大人赏脸!”

“不敢!”

“兵丁尽出,谁乱抓谁,南昌门外开刀问斩!”

“得令!”

昨晚还在抢粮,今晚就在巡防,这土匪当得简直不可思议。等到鸡鸣三遍,被抓的三十多名乱贼就已经被押到了南门,何驰也不废话一刀一个手起刀落,连砍三十七人头颅滚了一地!

“何大人有令!掠者杀、掳者杀、乱者死!”

洪家庄上庄丁都愣住了,什么时候轮到官兵来管他们了,这两个小兵像是找死一般将那榜文贴在了烧焦的庄门上。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等洪爷看见又要杀人了。”

一个庄丁伸手就要去揭那榜文,突然一箭飞来直直插在门上,庄丁大惊反手拔刀,却见长枪已经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

“别挡路!”

庄丁连忙退后,脚踩草鞋的何驰一步步跨上台阶,双手推开庄门先一步踏入庄内,身后一个身穿粗布衣服的女子跟着,故地重游物是人非。初来时亭台楼阁、水榭廊桥,现在河里的水也烧干了,廊桥也全被烧塌,河床上躺着竹排,那竹排上还有一截烤的焦黑的铁铐子。

“何大人有失远迎!请进楼中一叙!”

“洪兴大爷有礼了!今日来送一位祸乱百姓的婆子,听说是你庄上的,就给您送回来了。”

两人隔空喊话,这里四下无人声,两人的声音相互都听得见。

“把那婆子带过来!”

皮婆子被两个士兵押着推入庄中,何驰见过她,她也见过何驰,只是现在何驰经过一段时间的山洞生涯变得白了些。

“皮婆子,我初来乍到。你给我说说,这大庄子都有什么门道啊。”

何驰带着何家妹往前走,皮婆子背后两个兵丁推着,不走也得走。

“何大人说笑了,这都被火烤过了,哪有什么风景。”

“那你可以说说,这条河叫什么,这亭子也有牌匾吧,那烧了的阁也该有名字。”

皮婆子皮笑肉不笑的说。

“何大人,这条河叫丽水河!”

“不对,这条河叫子母河。”

何家妹冷漠的声音传到何驰耳中,一如他第一次进来时看到时一样,两眼无神直视前方。

“何为子母河?”

“母在筏上,子在河中。”

原来这就是这位青衣不低头看河道的缘故,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一分也不带挪动。

“家妹你回去吧。”

“何大人勿虑,我撑得住。”

看着家妹踏过干枯的河床,何驰抽出钢刀一斩取下了皮婆子的人头,又溅了一身的血,一如第一趟来时一般。

河在庄中蜿蜒九曲,从外到内要过九遍河床,当天何驰直接踏水而行,今天这园子烧成了焦土,河床也成了高高低低的山坡分不清个哪是哪。跟着何家妹走了五十步,她突然定住了,一步也不向前迈,眼睛失神的盯着前方。

“回去吧。”

“大人……”

“叫我大王。”

“大人!求求你,杀了我吧!”

“已过生门,求死何用。”

两个兵丁架走了家妹,只留何驰独自向前。进了楼里一个漂亮娘子都看不见了,楼梯前一个庄丁引着何驰上楼。

走入二楼,转回三楼,上到四楼,直到五楼。

一桌好菜摆在桌上,两个扣着金铐子的女子左右服饰着,这酒香好生熟悉,再定睛看一眼何驰居然发现是曹纤庄上用甘蔗渣酿出来的酒。

“洪兴大爷!”

“何大人!”

“什么,我是大人?”

何驰愣了一下神,惊讶的看着洪兴,这个一身常青色绸衫,长相俊朗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居然在叫自己大人。

“何大人难道不是大人吗?”

洪兴拱手迎了上来,何驰往下瞟了一眼自己手中带血的刀,又看了看自己满身的鲜血,缓缓摸过刀鞘将刀收入鞘中。

“原来我不是匪。”

“何大人怎么可能是匪呢!”

“那那那……那那那……那那那……”

何驰口吃一般的抖着手指着窗外,惊慌浮在脸上,似有几分逼真。

“那闹豫章的那些人可都说我是匪,还说我是庐江水匪,全豫章从南到北杀的人都算在我的脑袋上。”

“何大人。”

洪兴拉住何驰的手,将他带往席边。

“匪患常有,那匪徒说的话能信吗?”

“谢老爷还我清白!”

何驰噗通跪地,磕头如捣蒜一般,洪兴拦也拦不住,直到磕够了三十下何驰才从地上站起身。

“何大人呀,我也只是开个玩笑,派些废物去试试你的身手。”

“洪兴老爷那江夏米铺好大的火呀,这赔偿是不是。”

“赔!何大人开个价,多少钱马上送上!”

“五十万贯!”

“好!取金子五万两!”

“来人!将金子封箱直送江夏陶家!”

何驰与洪兴一笑泯恩仇推杯换盏中欢笑传出楼去,只看得院外百姓诧异。这何驰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本以为洪兴必死无疑,这进去了也不见动静,就杀了一个皮婆子。

难道上楼之后就被收买了?

“哈哈哈,原来何大人去过啄春园。”

“那个镇楼金牌唐莹可是不得了,磨了我一整天才放过我。花钱虽然心疼,但这钱花的值了!”

“那我这两个镇楼也不差,一个老子是秀才,一个是高门大户出来的。”

何驰身上还沾着血,他张开双臂,往两个金铐子屁股上捏了一把,然后左搂右抱,还把脸凑到她们脸上,那血腥味直入两个女子鼻腔,一个女子表现出不从,何驰伸手就要撕她的衣服。不过手扯住了领口,何驰突然定住了,缓缓回头来看着洪兴说道。

“我现在是官啊,不是匪。”

“嗨!何兄多虑了,将这两个女子带回去随便玩!”

回过头来那女子啐了何驰一脸,何驰不怒反笑,说道。

“好辣!喜欢!”

“无耻之徒!”

又是一口唾沫飞来,打在何驰的眼睛上。

“你骂一个土匪头子,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何驰推开那女子反手抽过刀,洪兴吃了一惊差点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只见何驰手起刀落劈下青丝三缕。

“何大人好刀法!”

“拙技让洪兴大爷见笑了,人送外号鬼见愁,见过裴元枝与他讨教过一些招数。”

“我只以为京城之中那传言有假,没想到何大人真的神武异常,竟然能和裴元枝的鬼魂过招。”

反手将刀收入鞘中,何驰回到酒桌上,伴着女子的哭泣声畅饮起来。

“洪大爷,爷!爷爷!”

“何大人有事就说。”

“我莽撞闯你庄子,杀的那些人不算罪吧。”

“死有余辜!”

“谢谢爷爷!”

何驰半颠半狂,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这时管家上来报信,说那五万两金子已经被封箱发往江夏了,何驰一抹头胡言乱语道。

“什么江夏,五万两金子哪够花,上一次啄春园就用完了!那是官妓,官人们才能去的院子!”

“何兄好情调,去再拿五万两金子来。”

“来人!封……封箱,发往江夏陶家。”

洪兴笑了起来,这何驰的窘态真把他斗乐了,看他筷子都拿不稳便端起牌子吃菜的样子,真是天生的土匪无赖。两个女子哭声更甚了,也不知是为何而哭只转眼看向那窗台,似有轻生之念。

“何大人,往陶家的那金子送走了。”

“来人!把金子给这两位小姐,哭得怪可怜的。”

“何大人,这两个小姐是你的了,不需要给金子。

“原来如此,那就快回家办事吧!还等什么!”

何驰起身仗着酒劲一手提一个,在哭闹声中放声大笑一路下楼去了,一口气奔出庄子片刻不带停。

“洪爷,这人真是土匪做派。”

“是个识时务的,损了些钱财而已,饶他江夏去吧。”

洪兴拿起桌上的钢刀,拔了出来看着那血痕和砍钝的刀口,摇了摇头说道。

“真亏他能忍得住,不简单啊。”

洪兴说完这一句,楼上立刻下来四个人,洪家三道门,庄门、英雄门还有一道生死门。这四个最得力的人就是像那“鬼见愁”一般,通通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货色,过了生死门洪兴便包他们一生,只要不出豫章他们想干什么干什么。

“洪爷,那明天英雄擂台要不延期了吧。”

“为什么要延期,我就是要那群人看看,我洪兴还活着。非但还活着,这豫章依旧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一柄钢刀从楼上抛下,却没有传来落地的声音,洪兴伸头出去看,只见楼下一片空荡荡,那钢刀连同刀鞘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

何驰出了庄子,放了两个女子,在田里黄汤绿水吐了一地,何驰自己酒力太差刚才有强喝了那么多酒,现在只感觉天旋地转,吐出胃里的东西后才好受些。

“何大人。”

“列队回营!”

“不杀那洪兴吗?”

何驰怒目一瞪,那许校尉心中一紧不敢多言,何驰迈上田埂走了两步只觉脚下踢到一件东西,何驰低头一看正是自己留在楼上的钢刀。难道是自己喝糊涂了?

心中烦闷的时候,又听见那两个女子在哭,何驰一咬牙大喝道。

“哭什么,好生心烦!家妹人呢,带她们离我远点!身上的香粉都是什么味道,呛死人了!”

何驰强撑着身体从地上站起来,咬紧牙关忍了下去,时间未到……时间未到,只差那最后一步。必须忍,咬碎了牙齿也要忍住!

“列、队、回、营!”

何驰一字一句的吐了出来,翻身上马带着兵丁走了,何家妹领着那两名女子跟在队伍后面一起去了。两箱金子被装上板车,也随着士兵去了,留下围观百姓们的一声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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