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何驰只觉脑内一片混沌,跟着无数乱码讯息浮现在眼前,再后来又变成一片惨白,最后又是一片黑暗。睁开眼竟然是熟悉的地方,应是没死……亦或是回光返照,烛光盈盈,床边还有火盆噼啪作响,只是没了思宁的人影。
“老先生倒是执着,非要我死的话为什么要等我醒了才现身。”
“天要留你,杀不得。但老夫也不想放过你。”
一个略带沙哑的男声从角落传来,何驰只能看到他的寿限49(51)。
“阿努吉还说中原男子磨叽,你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人总有纠结的时候,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沙哑的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既然想要阿努吉为什么还要碰皇帝给的女人,你并不笨,你应该知道我们和皇帝并不一路。”
“我不知道你们和皇帝有什么隔阂,但是该说你们和皇帝都是大差不差的蝇营狗苟之徒,只拿了自己一方小天地便感觉坐拥天下,然后筑墙、积粮、称王。最后为了争位搞个你死我活国破家亡,再把小天下让给别人,于是再来一个循环。”
“有此等见识的人不多,但我们和皇帝之间没你想的那么复杂,也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阿努吉你可以来领,两年之后我在苗疆等你。”
“老先生已经活不了两年了,你五十一岁命门已闭。”
“信口雌黄。”
“老先生,如果我想的话你现在就会死。”
何驰的确有这个能力这么近的距离只需一招准确便能取他性命,不过来者定然不信,何驰怒目而视,突然抓住一个寿限变红的间隙,两拳出去正打在那人起手招架的空档里。
“阿努吉别藏了,你最好放了思宁,不然这个家伙要陪葬!”
蜡烛一灭何驰拳拳打在肉上,对手身手了得也会听声辨位,但是拳怕少壮,更何况他没带兵器。
“别打了!”
阿努吉押着思宁从门外进来,一缕月光照人屋内,两人都因为瞬间的光线变化往后退避。
“阿黑哥,你好黑的心,不要我要她!”
阿努吉将刀架在思宁脖子上,思宁根本不管那刀刃如何,抽离了阿努吉的束缚,直接扑在何驰怀里。
“我说过了,你随我去见了曹纤父母,一切听你的。”
“你们中原男人真磨叽!”
明晃晃的刀亮着,却没有伤思宁一分一毫,口是心非大抵就是如此吧。
“何驰你是个英雄,无论老夫在不在,两年之后你来苗疆领人吧。”
刚才的打斗中扯下了那人的罩帽,现在何驰借着月光看到他的脸型轮廓有些缺损,他背在阴影之中也看不全样貌。
“老先生!万事三思可有一线生机。”
“……”
劝是劝不动了,思宁还在与阿努吉对视着,这时何驰才注意到两人的相貌有些类似的地方,虽然不是孪生姐妹般相似,但只要穿着类似便很难一眼认出来。
难道思宁也是苗族人亦或是阿努吉其实是中原人?
那人一戴兜帽夺门而出,阿努吉有些扭捏,何驰拍了拍思宁的肩膀让她安心,于是绕过思宁走到阿努吉面前说。
“那么两年后,开春时。”
“你要不来怎么办?”
“除非我死了,否则没人能阻止我去苗疆。”
阿努吉双手还握着刀,却学着思宁扑过来,双手越过何驰肩头一下搂住他的脖子。
“被雷劈的阿黑哥,四年、五年我也等你。”
“这个雷劈就算了吧,不吉利。”
阿努吉放开了何驰的脖子,何驰看着她已经换上了冬装,心中想着她在外游历的事,转身走向衣柜,拿出自己的一身衣服递给了他。
“一身衣服而已,把它当绷带都行。”
“一双弯刀而已,拿它切肉也行。”
“咳咳……”
“急什么,再来打过?”
屋外的人咳嗽声并没有吓退何驰,反而何驰还壮着胆子反击。室外有月光,何驰定然赢不了,但是刚才那几拳应该打伤了他,这样的情况下不趁胜追击,反而会被人拿住软肋。
“不准凶我师父。”
“那你还凶我呢。”
“我还咬你呢!”
阿努吉用手指抚过何驰颈部已经快看不出来的那伤口,叹了一声拿上何驰的衣服直接踏出门去。
“三道弯八棵柳树,记住了。”
“三只驴八条鲤鱼?”
“阿黑哥你讨打!”
阿努吉一脸嗔怒的做了个鬼脸,那人带着阿努吉一跃上墙,再跃便已经到了墙外。将双刀收入柜子,何驰转身看着思宁,对她笑着说。
“再打过?”
“明天再说。”
“我睡了几天了?”
“七天七夜,明天是第八天。”
“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自然是没有,那个苗女天天来看你,她师父今天才出现的。”
何驰上下左右看了一圈,企图一把抱住思宁,却被思宁推开了,还不等何驰抵抗一拳打在后脑勺上。这一击力道精准,被打者一息之后倒在了床上。何驰昏昏沉沉的睡去,思宁嗔怒的哼了一声,解了发髻、关好门窗、脱了外衣在何驰身边躺下,裹进了一条被子中。
果然不出乌罗所料,冬季大雪一到匈奴人也就跟着到了,而且这次匈奴做出了反常识的安排,非在鹅毛大雪时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行军,哪怕是顶着风也绝不停下,非得找到树林才停下休息。这哪里是南下劫掠,这妥妥的是极限行军演习,这样跑一天的队伍人困马乏,而且林中空地有限难以安排宿营,匈奴的军队越分越小,别说劫掠能在这种恶劣的条件中活下去都要凭运气。
新任大单于冒顿以这样的方式往辽东输送了大约一万的部队,渔阳城守将估算着匈奴的粮草补给,再拖下去一万大军全要饿死在雪地里,匈奴一定会在近期有所行动,整个渔阳城山雨欲来风满楼,哨兵躲在哨楼上裹着毛毯向远方张望,和他一起结伴守夜的敖大虎守着另一边。
自从襄阳追随曹纤南下守卫乌林立功之后,敖大虎就被征入了正规军之中,错役之下来了渔阳。边军的生活虽然辛苦,却是最容易建功立业的,夏侯珏在丰州城打了个大胜仗,全城官兵最次的都升了一级俸禄。
今年冬天辽东、辽西一打完谷子就全境戒备,外面田里连根野草都没给匈奴人留下,而且皇上下了死命令,一旦哪城被围必须据守不出。匈奴人想打胜仗打疯了,拆散了往关内送兵,聚集了一万人若是劫掠的确是够了,但若想破城那就有点痴心妄想了。
看哨的有些困乏了,便要找点事说,恰好他和敖大虎是新搭档,听说过敖大虎来自襄阳在乌林打过仗,便推了推他开口问道。
“哎!听说你跟过曹乡君,那是个什么样的娘们儿彪不彪?”
“彪什么,她小巧的很。”
“那样的娘们能打仗。”
“非得李铮那样的彪娘们儿才能打仗?我们曹乡君那排兵布阵也是有门道的,还有那何亭长就这晚上他箭能射六百步取人性命,他要来了匈奴人就是盘菜。”
“吹吧你!这大雪天还能射六百步远,手指都粘在弓弦上了。”
“咳!”
突然一个咳嗽吓得两人一哆嗦,一个娘们儿从梯子上了哨塔,她是李铮的侍卫名叫都丽。出身关中算半个羌人,被李汶选中陪伴在李铮身边,与李铮一起长大武艺绝伦,敖大虎在她面前都要缩上一圈,身边这个瘦弱的哨兵就更不经比了,往那一站就是竹竿和原木的差距。
“守夜就守夜,说什么曹乡君害我又饿了。”
“呦!都骑尉也见过曹乡君。”
“那是当然,我在她府上吃了好多好东西,杨梅、桃子、枇杷、火烧鸭、百叶卷肉、小葱拌豆腐、还有肉酱豆腐干。”
这都丽身上背着骑都尉的官衔,大小是个五品官,在这城里她是一人之下、六千人之上。守城的也是个彪货,那就是李汶的闺女李铮,骑着马出去手刃过八个匈奴人,也难怪淮北王怕她,这是真正的战场和在两淮抓山贼匪盗不是一个级别。
都丽这一番话,直接让两个大男人哈喇子乱流,那肉酱豆腐干他们是吃过了的,他们的营随李铮出去歼灭了一个匈奴小队后,赏了烧刀子和肉酱豆腐干。那一晚馋的邻营的兄弟硬是没睡着,拿兄弟的话说再吃一口死也无憾了。
“喂!敖大虎!你也给曹乡君写封信去,让她弄点劳军的东西过来,兄弟们守边关这么长时间,好不容易闻到一回那烧刀子,喝一口守夜也不乏了。”
“我不会写信。”
“我会!”
都丽的眼睛都放光了,守着这城墙这么久,她早就想吃火烧鸭了。刚才就是听到他们说曹乡君才上来看看的,没曾想还有这份机缘。
“叮!”
突然下面传来金属撞击声,都丽和敖大虎寒毛一竖,紧跟着就听到另一种声音。
“嗖!”
一支箭射上了哨楼,紧跟着就是无数支箭划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