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媚娘胎动。
媚娘是个乖巧的人,也挑了一个大家都醒着的时间点临盆,万幸不再是半夜。当稳婆进入媚娘房中的时候,何驰远远看了一眼媚娘的房间,快步下了楼来到实验室之中,那个一直放在角落里的盒子被他拿在手中,等回到楼上曹纤看着何驰手中的东西有些疑惑。
“上次你没用到。”
“是什么东西?”
曹纤好奇的询问,何驰也不回答只说“但愿用不到”擦拭掉小匣上的积灰,坐在了内客厅之中耐心等待着。林还月在里面照料这媚娘,大约过去了一炷香的时候,突然丫鬟端着一盆血水出来。
在楼下的林老看这样的情景,眉头顿时一皱叹息一声,毕竟产妇大出血在古代几乎无药可医。
“是个男孩子,但是媚娘还在出血。”
林还月抱着男子出来了,何驰看着襁褓上的血痕就知道事情不妙,上一次他也了准备,万幸曹纤的生产过程中没有出事,所有准备工作便累积到了这一次。
“妹妹孩子交给你了,还月跟我来。”
何驰接过男孩转身递给曹纤,然后拿起匣子拉着还月的手进了媚娘的房间,转眼两个稳婆就被赶了出来,房间里只剩下三个人,何驰、还月还有一个端水的小丫头。
“夫……君……”
媚娘出了好多血,现在依旧没有止住,她嘴唇煞白眼睛也失去了神采。
“别说话!”
现在是上午就算是室内光线也够用,何驰端来一张凳子,将小匣小心翼翼的放在了凳子上。打开盒子先取出两根牛皮绳,吩咐还月将媚娘左手小臂扎住后,又拿出了一小瓶高纯度酒精和一瓶灰褐色的粉末。跟着就是一段半透明的软管,这管子只有两寸长两边的头上连着两根尖细针管。
“打活结。”
“扎好了!”
何驰递给还月那瓶灰褐色的粉末说。
“这是应急止血粉,全部倒进去!”
“管用吗?”
何驰来不及说话,也没时间说废话了,连忙用牛皮绳绑住自己的左臂,打开酒精瓶用棉花蘸着涂抹在静脉上,一针下去血流入半透明的管子中,另一头何驰也如法炮制,现在出血不多血管还比较好找,要是迟上一伙儿便寻不到了。
“止住了!”
还月抬起头兴奋的喊着,不过当他看到何驰与媚娘连在一起的管子有些诧异和惊愕。随着媚娘小臂上皮绳的解开,何驰开始向她输血。
大约半个时辰后媚娘才又一次睁开眼睛,光线刺眼耳边也传来了曹纤的哼歌声,往床头看了一圈只见曹纤笑着将孩子抱了过来。
“是个男孩。”
“夫君呢?”
“……”
曹纤不知道该说什么,这种临时输血已经颠覆了当前的医学常识,止血粉、接近九十七度的纯酒精,还有那一段软管和两根针头,每一样都是弥足珍贵。在利用天策工匠的时候,何驰总是有点小心思的,输血针他早就准备好了,难的是找到止血材料和高浓度酒精,还要验证血型。
“夫君去睡了,他把他的血给了你。”
媚娘看向左臂上的冰凉处,那是一块沾满了酒精的棉花。
“姐姐别骗我,夫君是不是……”
“我怎么会骗你,只不过脸色惨白而已。”
听曹纤这么说媚娘才安下心来,舒缓身体将曹纤递来的孩子抱在怀中。
与此同时在外客厅,林老、林秋知和林还月三人都在研究何驰的那些工具,皮绳、两头带针的软管、没用完的酒精和仅剩下一丁点的止血粉。何驰第一次给人输血明显没控制好输血量,软管也不带计量装置,又是救妻心切这一次恐怕直接超过了四百毫升,刚才回房睡觉的时候人林还月和沈娟两个人都扶不住他,走起路来已经七倒八歪了。
林老先看了看那针头,嗅了嗅那冲鼻子的酒精,还不等他下一步动作,林还月的声音就杀到了。
“爷爷!那不是喝的!”
“爷爷知道就是闻闻而已,这酒要下肚神仙都能放倒。”
林秋知平时练习武艺,对于内外伤颇有研究,之前见识过可以治疗外伤的药油,现在又见识了输血之法,只在心中叹着奇妙。
“等他醒了自然就知道用法了,我刚才也只是打下手。”
林还月一个不防那林老的手就把那一口都不满的酒凑到了嘴上,用嘴唇抹了一口,顿时眼睛瞪成了大圆,鼻孔都打开了深深的呼吸。
“爷爷!”
“神仙倒!正宗的神仙倒!这可是神酒!”
“你把别人救命用的东西当酒喝。”
“傻孙女,你知道多少人为了这一口倾家荡产。”
林还月走到林老面前一摊手,双眉挑着脑袋昂着一副要钱的架势。
“那你也出点钱,这东西这么珍贵,就这么拇指大的一个小瓶你独占了半瓶。”
“有些东西比钱值钱,别看我老了说话不中用了,但是真要帮你爹也不敢逆着来。”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
林老看着手中还剩的大半瓶的“神仙倒”眉开眼笑的说。
“我去把把脉,免得那小子挂了。”
“爷爷你真是乌鸦嘴。”
林老将那小巧的瓶子用软塞塞好了藏入袖中,这九十度的神酒当然要好好享用,你给他喝他还舍不得呢。俗话说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这林老在曹庄上又拿又吃,再不出点力他真怕别人把他赶出去。
敲了何驰的房门,理了理衣服和头发才推开门走了进去,屋里沈娟正在照顾何驰,比起刚才脸色煞白的样子好了不少,但依旧眼睛不睁而且浑身出虚汗。
“沈娟见过林老。”
“免礼,免礼。我我来把把脉。”
沈娟让过了座位,林老伸出手搭在何驰的脉门上,脉搏飞快强而有力,只是短时间内血气丧失过多体虚的症状。林老感觉这就是受了外伤的病人,除此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失血过多而已,听说他把自己的血都给了娘子,这等以命换命的做法老夫也是第一次看到。”
林老的话让沈娟心惊,只见林老回过头来对他说。
“血竭体虚而已,像是受了大外伤的人一样。去寻人参、鹿茸、当归、地黄这几味药材凑成一服,煎煮之后即可服用。他终究是个男儿,比女儿容易恢复你无需担心。”
林老完全没有考虑过自己这样开口的后果,沈娟只记住了这四味药,想也没想就径直下了楼,赵蓝若正在一楼抓悦岚去写字,沈娟急匆匆出门便随口对她们问了一句。
“我去抓药,马上便回来。”
悦岚想趁着这个机会溜走,赵蓝若却死死抓住没有放手。
沈娟并不缺乏生活常识,抓药去药铺她自然知道,不过这次是给何驰抓药,人参和鹿茸这两味药自然是要最好的,比如说百年的辽参。
“沈小姐请看,这一枝是百年辽参还有鹿茸和鹿血膏,这些东西补血益气,实在是珍贵的药材。”
“不用看了,急用。请帮我包起来。”
“不知是何人用啊?”
珍宝阁的掌柜多问了一句,看沈娟不接话只是叹气,掌柜的心思在心中转了三圈。这曹纤庄上有个媚娘的侍妾要临盆了,看沈娟这一脸愁容的样子八成是不太顺利,保大保小的问题古来有之,而沈娟买的都是补血补气的好东西而且说是急用,那应该大差不差了。
“沈小姐,我嘴贱多说两句,这一个小妾不值当的。你这么花心思……”
掌柜的也是好心提醒,这些东西估价万贯以上,平时除了御医采购或者是大富之家用来吊命,否则没人会来买这些,所以一个城的珍宝阁里最多备两套。给谁吃也就那么一口,在外人看来侍妾自然是当不起这个待遇。
“闭嘴!”
沈娟的一句吐出,眼睛里满含杀人的刀光,一瞬间心绞痛身体不由的往后倒瘫坐在椅子上。
“小姐息怒,喝口茶顺顺气!”
“他半身的血都给了别人,他舍得我又怎么舍不得。”
掌柜的听着细细品读,曹纤庄上最近来了林家的高人,如果是琅琊林家有什么换血之术也就不奇怪了,就是不知道换的是何人的血。看沈小姐这副忧心忡忡喜怒无常的样子,八成是那何驰无疑了。便不再多问什么,将这些东西装上车后,沈娟大大方方的付了钱。
看着沈娟的车离远了,伙计一边收拢茶具一边看向掌柜手中的银票,嬉笑说。
“掌柜的这沈娟真舍得。”
“有什么舍得舍不得,那何驰抓人心和玩泥巴似的,就沈家傻丫头绝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我听说那人是真良善。”
“良善?良善个屁!你知道他吞了洪兴多少钱,大小私库一百多个。外面传的好听什么分文未动,要是真分文未动我脑袋砍下来给他当夜壶。”
掌柜的这么说伙计也就这么听着,想来也是谁能那洪兴虽然比不上关中首富,但祖传三代的积蓄可是不少,皇帝山高路远能点的清楚嘛。虽然人人都说何驰是个青天,但能罩着六个村子吃喝不绝这事就已经够玄幻的了。以至于现在外头都说其实是沈家一直撑着何驰,而何驰还在吊着沈娟,沈传文也是个老糊涂被骗了还不知道。
这种论调也不是襄阳特产,其实从何驰留下洪兴开始,各种阴谋论甚嚣尘上,越往北传越离奇到了匈奴嘴里何驰已经变成有十个心的魔神级怪物。
“臣有本要奏,乌林亭长何驰未得告假私自离开属地。”
“臣也有本要奏,乌林亭长何驰涉嫌贪墨豫章洪兴家产,洪兴有百余私库,然而何驰并没有完全入册上报,其一库之才便有万贯之巨,此事应尽快查明追回损失。”
果然在沉寂了一段时间后,朝堂之上的攻讦又开始了,皇帝可以不去管这些闲言碎语,但是耐不住挑起闲言碎语的人到处胡咧咧。河北仓一事何驰树敌颇多,虽然朝臣之中已经有新血输入,但还有很多尤、鲁两派的残余势力,纵然不成气候却在小圈子里有极大的话语权。
“罚何驰三年俸禄。洪兴私库应该由洪兴自己去造册,他不是还活着吗,让他好好想想把自己藏东西的地方写出来。”
“陛下圣明!”
何驰不闯祸皇帝倒担心起来了,现在陈术、思宁、二刘都在江夏,何驰因为媚娘临盆去了襄阳。虽然是个正当的理由,但皇帝想着这样的安排总不会是避开自己想干些什么事情吧。当你有了这种想法,再去细细琢磨就会越想越后怕,不过皇帝也没往坏处想,毕竟这才几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