赏赐到手钱伯义盘算着这背后的花销,又盘算着太后的用意,他断然想不到这是何驰出的馊主意。
曹庄已经有烈酒和白糖生产线,要是放开手去卖,价格不但会被打下来,而且稀有度也是个问题,一旦变得稀松平常就不值钱了。在古代这种交通不便的情况下,一种物资一旦在一个地方过度集中,那么价格必然会崩盘,所以当然不能放开了卖。
赏赐就好像一个商标,虽然一路来一路赏,但同样也在以数倍的利润回拢资金。赏赐就意味着稀有,就算短时间内许多人持有了商品,其价格也因为太后赏赐而水涨船高。皇家就是这个商标的头头,人人都说御膳房如何如何,宫里用的如何如何。真有那钱买不到的东西,人人都会趋之若鹜。
看似赏了一路,其实就是用皇家的商标收了一路的钱,以原价数百倍的利润清理了库存,而且两厢情愿公平买卖,甚至还收拢了乞丐、孤寡整洁市容,这收容孤老又往太后头上冠了美名。
夜宵时太后也点了那果酱炒蛋,浅尝一口后嗔怒的说琴扬“真会吃”,就是这暗红的卖相欠佳,要是能维持果酱的红色那就更好了。
“孩儿呀。”
“太后有何吩咐。”
吃过果酱炒蛋,太后就召来了曹纤。
“皇后有孕在身,吃什么都不香。我想把这东西让她吃到,你可替我安排一下?”
“曹纤这就去安排。”
一辆车一个木箱,里面三坛果酱又塞满了稻草减震缓冲,三个厨子被连夜护送北上。今年何驰不在襄阳,故而没人主持生产水果罐头,连同果酱的生产也停滞了,这些东西可是吃一点少一点。
“本宫向你保证,这趟那讹诈的贼子回来,给他两年的空闲,让他好好在襄阳经营。”
“曹纤谢过太后。”
太后这话只有三分可信,毕竟太后能放过何驰,皇帝一定不会手软,曹纤算着日子,何驰在岭南也有月余了,不知道在干什么。
何驰一开始的目的地就是岭南,去长沙只是顺路,沈传文那里连着洞庭湖,他不帮忙大可以船走洞庭往江夏运粮。岭南才是真的重头戏,这里毕竟是广东,天气酷热、潮湿、而且一到五、六月就会有不测的台风来袭。
“余福兄弟,第一间酿造台已经出酒了。”
刘国勋还是靠谱,派来的工人以旧带新很快就培养出了一批能工巧匠,加上岭南王的帮助,这里的工作开展丝毫不拖沓,第一间下层架空的水泥池子已经酿出酒液,蒸馏器一架酒液就可以缓慢提纯。
看着那两个自己花重金造的陶瓷蒸馏器顺利运抵岭南,何驰着实松了一口气。
“王爷,还必须加紧!一到五月指不定就要来台风,到时候水泥全部要泡汤,这些酒提炼过之后先存在你府中,日后自会有边军来提。”
岭南不愧是国之粮仓,如果运作得当这里的水稻可以一年三熟,从岭南起兵的天机大帝着实是个种田能手,稻种改良也是从这里开始的。只是这里可用耕地面积有限,岭南、岭南先有岭后有南,要不能开山劈石这耕地面积都快逼近极限了。
新起的酿造台足有二十个,每个都能吞下二十石粟米,放点甘蔗渣撒上白糖拌一拌协助发酵,再往架空的酿造台下方添一把火,一个酒精萃取装置就完成了。
“余福兄弟不如休息两天再走吧,你这几天都没好好睡觉。”
岭南王有意挽留,但是何驰却摇了摇头,五月一到六月就在眼前,夏收夏种就在头上。自己还要去荆南、河南,能多走一个地方,撤库的米粮就会少一分损失,尤其是那河南自己并无任何根基,弄不好折戟沉沙还要被天子降旨责罚。
“岭南王恕罪实在等不得,这些人就全部交给王爷您管辖了,今年若是丰足撤库之后所有粮食全部就地酿造。”
“为兄不便强留,唯有祝余福兄弟一路顺风!”
何驰在岭南一月有余,但是连王府都没进去过,每天恨不得睡在工地上,有个刮风下雨都让他胆战心惊。潇湘之地的雨露更多,也不知道他的办法适应性如何,要是水土不服就真玩砸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何驰辞别岭南王,再从韶关返回荆南。
“桂阳郡守令!韶关现在只出不进!”
何驰出韶关时根本没这封锁令,这一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居然韶关全城戒严,关卡隘口城门禁闭,之前从这里去岭南还没这么大动静。
“双我黑叉寨口弟,皿九心报?”
这龙飞凤舞的狂野草书就贴在沿路设卡的寨墙一角,何驰能看出几个字来已经是不易了。守关将士更是对这玩意儿熟视无睹,好像它们本来就是寨墙的一部分。
难道是替黑风寨来寻仇的?那黑风寨一共就三十个人,而且他们在长沙郡,长沙的匪患关你桂阳郡的土匪什么事,吃饱了闲得慌吧!
湖南、两广之地和山西、辽东一样是闹土匪的重灾区,这些匪贼寻个山头立个寨就称王称霸,比如那黑风寨的一群三十个人。刘豹、刘龙都聚拢了万人,要不是分批来送,与扬州的吴地水师合兵一处那一方小小的乌林卫城早就被踏平了。
“兄弟我要去长沙公干!这是公文!”
“老子不识字!”
守门的一句话把何驰怼了回来,现在何驰大概了解为什么这里匪患这么多了,守城门的不识字,长沙城里的捕头也不认得几个字,现在韶关的城门守卫更是回绝的干脆,唾沫星子都直接溅到自己脸上来了。
也没法和这种守门的置气,何驰身上背着皇差,想着自己包里还有一包被那黑风寨匪首用钢刀劈开的碎金子,于是就想看看能不能使钱过个关口。
“兄弟,我去长沙公干。”
“滚!再往前一枪捅了你!”
那守门的将领枪头一抖,何驰手里一包金子被他的枪头挑破,几颗金粒子掉了出来,那守门的小将岿然不动眼睛直直的盯着瞪着何驰。何驰也对他产生了兴趣,看着他脸上一抹稚嫩之色,倒有几分英雄气概。
“金子!”
被堵在门前的商旅们看何驰脚下撒了几颗金子纷纷上来捡,何驰也就由他们捡去,只看着这个小将身边的寿限16(54)。没想到还是个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人,这股子执拗劲倒是挺让人激赏的。
一时半会这条路还过不去,过路的商旅都沿途休息,刚才捡了金子的一哄而散,也不知道谁是谁了。何驰检查了一下被那小将枪头挑破的布包,里面还有大半的金子存着只损失了几颗,他不再张扬小心翼翼收入怀中,自讨没趣一般向路边的茶摊走去。
“店家这里到底怎么了,我一个月之前从这里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
茶摊老板头也不抬,埋怨的说道。
“还能为什么!太后巡幸江南,荆南四郡匪贼又出来了闹了,现在各个关口只许出不许进。”
“太后巡幸江南?”
这件事算是在何驰意料之中吧,毕竟自己出行前给曹纤留过信件,能说的都在信中说了,譬如用皇家的名气换钱的那些事。琴扬公主独自南巡这件事大概率是不会发生的,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有人带着琴扬公主来,皇上、皇后、太后选一个。何驰也不知道皇后怀孕了,这皇后一怀孕就直接连带着屏蔽了两个选项。
不管是谁来皇家总算是有人南下了,豫章的事刚刚平息,为何巩固皇权对南方的控制,这一遭是不能免的。
“我好像又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诚然,皇驾南巡给了何驰借着皇家名头疯狂敛财的机会,也让他尝到了自食其果的苦头,这样封关闭道在古代非常常见,没准现在往襄阳去的道路上已经被层层关卡堵死了,到了江夏指不定就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卡。更不用说还有荆南四郡还有匪贼出现,何驰已经能看到长沙郡守捶胸顿足的样子,好不容易拔了一个黑风寨,现在又来一群复仇的。
何驰一边想着一边喝茶,但是这茶好淡啊,打开壶一看里面就是一点碎茶叶末子。
“店家,你们这茶……”
“敢出声就剁了你喂狗!”
在岭南王身边安逸了好久,现在想来自己真是蠢到家了,反复提醒着这里是荆南、是岭南。去岭南的时候还记得不投宿、不喝茶,回程的时候被那小将一激,什么事情都抛到脑后了。坐在这山匪路霸开的黑茶摊上,瞬间就有两柄菜刀架在了自己的肚子上。
“你们这打劫方式挺特别。”
一边坐一个,两人手中的刀就顶在何驰腰挎上,看起来就像三个要好的人坐在一起,其实现在何驰四周全是土匪。
“狗官!”
一个戴着面巾和斗笠的土匪往何驰对面的长条椅子上一坐,一双眼睛直直的瞪着何驰。
“是!我是狗官,狗官怎么了?”
又是咣咣两声,这下好了四方的桌子一条板凳上坐三个,剩下的一条板凳坐一个,身后还站个挡风的,他屁股顶在何驰的肩膀上。这样的打劫方式挺新颖啊!
“带这么多金子上路,你这狗官贪了多少?”
骂狗官的时候还觉得这人有点娘,话一多就漏了自己的女儿身,也不稀奇以后这里有另一种堪比普通话的方言——粤语。不过好歹何驰能听懂,只是这音色纯纯的女儿腔调。
“贪了好多!足足有一万多两黄金!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是官?”
“你骑马还说自己公干,除非是聋子才不知道你是官!”
“哦!原来如此!”
对面的蒙面女侠一拍桌子,架在何驰肚子上的刀又紧了几分。
“给你个机会,弃暗投明!”
真是不多见,这里的匪徒居然还会用成语!何驰瞬间感觉这城外的土匪兴许比城内的捕头都要有文化,难道这山里当个土匪也要有文化标准?
“怎么个弃暗投明法?”
“给我写一封骂皇帝的信。”
“好!”
何驰一口答应下来,围着他的一众人都被他这一声吓了一跳,就连坐在路上等开关的商贾都忍不住向这里张望。
“你可知道骗我们的下场?”
何驰满脸的兴奋,有这等解压的好事他岂能错过,自己好久之前就想这么干了!你现在就是让他以自己的名字落个讨伐皇帝的檄文,他都有立刻落笔生花!
“下场就是人头落地?”
土匪们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何驰,自己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脑袋,一脸嬉笑毫无惧色。那对面的女侠都以为他是傻子了,于是便伸手讨钱。
“金子拿来。”
“给!”
“还有钱吗?”
“有!都给你!”
六个匪徒看着何驰将金子交了出来,再把几吊钱从包袱里拿出,他们竟然一时无所适从,毕竟打劫个商旅还要叫唤两声了,这眼前的“狗官”怎么还往外撒钱呢。
“你的脑瓜不太聪明。”
“女侠好眼力。”
“原来是个傻子狗官。”
“女侠说什么就是什么,请女侠收下我,我想落草很久了。”
“瓜皮。”
何驰一愣,难怪这人说韶关这里方言时有些拗口的感觉,原来这个土匪还是精通多种语言,弄不好还是个蜀地来的川妹子。何驰正想着这人该不会和阿努吉一样来自苗疆吧,正想着要不要试试她的身手时,只见她伸手把金子和铜钱推给了一旁的人,那人麻利的很,一个口袋直接一装,台面上顿时干干净净。
“我们不收傻子,继续回去当你的狗官吧。”
好家伙这女侠一下子换了三种方言,要是会唱曲子的话音感一定不差。
“我可以努力一下,女侠……”
女侠伸手泼了何驰一脸茶水,一仰头喊道。
“扯呼!”
六个人动作极快一下子散了个没有踪影,只有那茶摊老伯盯着何驰,何驰向他微笑打招呼,他伸了个懒腰双手放下拍了拍腰上挂的柴刀,何驰立刻点头表示知道规矩。
趁着茶摊老伯没把自己赶走的这段时间,何驰好好的观察了一下四周,这里道路两侧全是等待开关的商人和农民,看这架势没一两天这关还开不了,除非你能找到山路绕过去。用眼睛的余光追踪着那六人远去的方向,何驰大概猜到官有官道、匪有匪道,能在这里劫富济贫的人怎么会没有脱身的办法。
“该怎么说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看着一地的商贾,身上背的是货,腰里缠的都是钱,这茶摊老伯就是个望风的眼线,这样的大好机会不呼啦啦下山抢一波。就盯着自己这个狗官抢?着实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难道他们不是为了黑风寨报仇的那拨人?
“喝完了茶去路边等着吧,等北边的太后走了自然开关放行。”
“老伯我想落草,不知道山寨收不收。”
“就你?”
老伯刚才看到何驰那傻子劲就直摇头,这种地主家的傻儿子他见多了,不过也没这么快掏钱的,好歹刮破点皮流两滴血才会乖乖把钱交出来。哪有这样自己往外吐钱的主,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探子。
“有家没有?”
“有!”
“有媳妇没有?”
“有三房媳妇,三个孩子。”
“喝呸!”
老伯毫不犹豫的赏了何驰一口老痰,架起烟斗上下打量着这个正宗的傻子。在他眼中何驰已经从地主家的傻儿子降级了,这等货色应该是祖宗上辈子干了缺德事,老天专门派来糟践家业的傻种!
“烟花柳巷去过吧。”
“去过!京城里的啄春园和镇楼的金牌睡了一夜,也就花了五万贯钱。”
“喝呸!”
何驰想着自己有这么讨人厌吗?难道你们土匪不上烟花巷?这荆南、岭南真是倒过来了,土匪的道德标准居然比城里的还高?
“就你这心思我劝你别妄想了,城里什么漂亮女人没有,敢打竹叶青的主意,找死也不看看门道。”
“原来那姑娘叫竹叶青啊!”
“喝呸!”
何驰拿起案头的抹布擦了擦脸,仔细思考了一下这里应该不是丐帮,自己也不是就任丐帮帮主,怎么这老伯痰这么多,看他55(68)的寿限也不像个短命鬼,而且中气十足应该也没有肺痨,哪里来的这么多痰。
“笃!笃!”
老伯用在案头敲了敲烟杆子,把那还燃着的烟丝全部抖到了何驰的身上,何驰连忙拍走这些火星子,等他料理完了身上的的着火点,那老伯的眼睛又瞪上了自己。
“开关之前,每天来领一碗茶喝,过了关谁也不认识谁。懂?”
“不懂!我去落草去!”
老伯哼笑一声摇头晃脑起来,他真是被何驰逼真的演技骗到了,只以为他就是一个见色起意的脓包。
“马贼杀来了!快去李庄避难!!!”
就在何驰和老伯拉扯的时候,突然一匹快马飞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