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庄里获得了暂时的安宁,刚才那一阵着实可怕,李子希和李子明两兄弟也没想到这伙马贼竟然敢硬攻李家庄。就算李家庄失了荆州的外援,但只要晚上有人出去,还是能找到援军的,能在这种三不管地带立庄子,其本身的实力也不容小觑。
“这马桂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晚上只要让松山寨的人去偷他们的寨子这围就能解。”
人称朱伯的老人叼着兽骨做的烟斗,从院墙上的窗户往外张望,马贼泄了气势,重整旗鼓还要一段时间。关键那用来冲击庄门的那段铁头原木丢了,李庄的大门已经成为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
“可惜了那好汉。”
李子希站在墙头守着前院,远远看着收拢起伤患的马贼退到镇子里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子希少爷不要慌,我料那马桂不敢动手,那人可是正经的摇钱树。”
“要是没他出手今天庄子就破了,也是我的失算,当天听九爷的话留下一批人来,断然不会如此被动。”
李家庄里并非没有练武的好手,看这高墙大院和一众庄丁就应该知道,这妥妥的地方一霸,一个园子占着整个山头,其规模远比洪兴的庄子还要大。后面的墙都是沿着崖壁修的,其院内还有大片的竹林,这伙的功夫已经有削好的竹箭往前送了。
前院一道关是最难守的,实在不行弃了前院还有里院一道门,再往后还有通往后院的两道狭窄通道,放下栅板足可以抵挡千军万马。没有那撞门的家伙马贼最多进这一道庄门,再往后就突不进去了。
马贼们正在重振士气,李家庄的人也在加强戒备,一捆捆竹子被扎成了拒马摆在前院院墙下,还有更细锐的竹子插在花坛里。之前是毫无准备,现在前院的防守已经逐渐完善起来。
“哥!”
李子明从里院走了出来,老镇长正在一一辨认进庄的商贾和路人,现在已经有六成的人去后院避难了,留在里院之中的大多是可以帮得上忙的人。
“你去弟妹那里守着吧,这是李家孙子辈的第一人。”
“守着也不安心,稳婆说还没出来。真是个急人的孩子!”
李家人都被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牵动着,四周越安静楼里妇人分娩的哀嚎声越明显,马贼开始洗锅做饭,有人打了山鸡正在水边拔毛。
“有个生面孔!”
朱伯踮起脚尖往外看,刚才一张生面孔一闪而过,那马桂和马葱带着那人往关何驰的房子里去了。
“不认识。”
何驰被关在了内屋,马桂打开一扇窗户让那人辨认,那人摇头只说不认识,这一下搞得马桂和马葱无所适从。
“两位英雄,你们管他干什么,一刀杀了就是了。只要拿上李子明和李子希的人头,赏钱立刻便送到寨中”
马葱露出狞笑,斜眼瞪了那生面孔一眼说道。
“不愧是外来的人,说话都不腰疼,知道里面的人值多少钱嘛。再说了咱靠着这南岭山吃饭,南北都得罪还混不混。”
“就是!还说什么一刀杀了,他要真是沈传文的人,我们这个寨子的兄弟去流浪吗!”
生面孔又微微推开窗户确认了一下,结果窗户缝里没了何驰的身影,那人瞳孔一开把窗打得更开了,孰料何驰的脑袋从窗户下面蹿了出来,一双瞪得像铜铃般的眼睛死死锁定眼前这个家伙。
“不认识!”
何驰突然冒出这一句,吓了马桂和马葱一跳,还以为他跑脱了,连忙推开了内屋的门走了进来,却只见何驰隔着那窗框和那人互相对视着。何驰当然不认识眼前人,这人虽然一身中原装束,但却是个外族人,很难说是哪里人,像是岭南的,也像是羌人,你要非说他是苗人也有类似的地方。
“这位单福小兄弟,你空口无凭,但凡能有点证据我们两兄弟便可留你一条性命。”
这马桂是掉在钱眼里了吧,至于听到十万贯就走不动路?如此看来这次来荡平李家庄的酬劳还不足十万贯。
“你们随便派个翻山过去,去长沙沈府门前找那看门的老头穆泽,就说单福被绑了要钱赎人。”
“你当我们是三岁小孩子,派个人去直接要钱。”
“什么狗屁马贼!趁早下山去种田吧!”
何驰懒得和那两个马贼理论,也从窗口那人身上收回了目光,走了三步往稻草上一躺,继续呼呼大睡起来。
马桂和马葱一时也没了主意,只能先把何驰这事搁置下来,那陌生人也没有离开,仿佛督军一般在二马背后盯着。何驰假寐注意着外面人的行动,这僵局一时半会还没法打破,只是这些马贼行为模式非常怪异,想要获得更多消息必须找个舌头问问。
“吃饭了!”
一个来送饭的小马贼送来一碗稀饭不是稀饭,汤水不是汤水的东西,放在何驰躺的草垛旁边回头就走。何驰从草垛上翻身下来,手心中打出一粒黄豆子,在地上蹦跳两下跑到了小马贼的脚前。
“呦!金豆子!”
那黑风寨的悍匪切金子也是一把好手,毕竟九锭金子分成二十九份,有些细碎的何驰收在贴身的口袋里,就那么一颗颗像黄豆似的。二马拿住他的时候也没细搜过,只收走了袖中的两枚钨金大钱,可惜他们不认识那钨金钱,只以为是什么废铁。
“嗨!陪爷聊聊天!”
何驰说着又丢出一粒金豆子,小马贼四肢趴地追那蹦跳的金豆,捡起后收在掌心里,往自己贴身的口袋里一收,四脚并用的爬到了何驰身边。
“爷,您家真有钱?”
“有啊,多的不敢说,小几十万贯。”
看着小马贼一脸崇拜,何驰竟然有些不忍,这才十三岁的孩子怎么就当了马贼,看着一大批下到十三四岁,上到四十几岁都背着一口钢刀过日子。这画风和这镇子落差过大,简直不像一个世界的人。
“爷问你,怎么当马贼的?”
“我老子是马贼,什么都没传下来就给了一把钢刀。以后我儿子也是马贼,钢刀传给孙子也要混口饭吃。”
“就这么一代传一代?天子都大赦了,你们也不去种地?”
小马贼嘲讽的一笑,往草垛上一躺说。
“种什么地啊!路从家边过,路上都是钱财,种地能吃肉吗?”
“那你一天吃几顿肉啊?打劫真那么容易,爷还要披这身皮子?我也是土匪过来的,现在还不是在种田!”
嘲笑一直挂在小马贼脸上,仿佛这马贼就是一份体面的工作,也不在乎饿几顿,也不在乎明天睡在哪里。看来道理是说不通的,这小马贼一副油盐不进的腔调,说得再多只会被他当成傻子嘲笑。
“那爷问你,那李家庄和这镇子是怎么回事,你们打他们干什么。”
“打的就是他们,一群叛徒!”
“什么?叛徒?”
小马贼一翘脚指着李家庄的外墙说。
“背弃祖宗的玩意儿,和官府同流合污,还不让我们打劫!”
“你说清楚点!”
“我也是听说,那李家庄太祖就是打劫出生的,钢刀传了三代出了个不孝子孙李益,李益和一个将军拜了把子,后来就下山立了庄子。李益不孝也就算了,生了个儿子叫李汶更是忤逆,弃了打劫的行当在京城里当大官!”
好家伙这还真是李汶的庄子!那李子明、李子希还有楼里的李婉儿难道就是李汶的儿子女儿?!
何驰托着腮帮想着,难怪之前觉得李铮那么彪呢,原来她出生在这把打劫当行当传的山里,成天和这样的山匪马贼打交道能不彪悍嘛!李子希和李子明虽然功夫差点,但是坐镇前院死战不退也是不是孬种,至于一个没见面的李婉儿没见过,弄不好也是个练家子。
“你知道李汶是干什么的吗?”
“是当狗官的!”
“这话倒是没错!”
何驰顿时举双手赞同以表赞同!
“祖传的行当不要去当狗官,还不让我们抢!一家人全都该杀!”
小马贼叫骂着,这时门外有人喊他,他便三步跨了出去,一把无鞘的钢刀在他背后挂着,何驰也不知道现在的内心是忧还是怒。自己所在的地方也算是天机大帝的龙兴之地,这天机大帝造的什么孽啊,在这种把打劫当行当的地方起兵也不好好治理一下。
马桂、马葱纠结了半天,最终还是派了个翻山的好手过南岭去,要是真能有钱拿他们也乐得开心。到这个时候何驰也算明白了,为什么这些马贼的举动如此怪异,毕竟别人把打劫当行当,既然是行当就可以讨价还价,指着这活计过日子,而不是没由头的找人拼命。
“这么说来攻李庄也可能是行当!”
何驰细想着这其中的奥妙,注意力集中到那个盯着29(45)的背影上,这人来的好蹊跷,不是官也不是匪,之前隐约听到他们说赏钱。
“李汶应该在川蜀练兵……哦!知道了!”
何驰脑袋里冒出两个字——哀劳。众所周知李汶得了在川蜀练兵的重任,原来那哀劳贼子故技重施,这里有一批靠打劫过日子的山匪马贼,那不是正正好好的可用素材,只要花些钱就能让他们来偷李汶的家。而且还遇上了太后南巡,荆南与交州暂时断绝的情况。
“马桂!”
何驰一嗓子把马桂喊了进来,那马桂又以为肉票要跑,一进来就左顾右盼。
“别看了爷不跑,爷想跑你们一百个人也拦不住。我问你庄子里的人头怎么算钱啊?”
“与你何干?”
“你们不就是为了那钱才来打这庄子的嘛,爷有钱买你们收兵如何。”
“哼!你以为我在乎那几个臭钱!我是来娶李婉儿的!”
何驰想起来了,马桂的确说过打李家庄为钱也为女人,这李婉儿是什么大美女值得马桂如此执着,眼看死了五十几个、伤了百来个,换做其他山匪路霸早就止损了。
“你为什么非要娶那李婉儿?”
“她爷爷、老子背起祖宗家业,我让她随了我的姓,给我生一堆小子回归祖业,他老祖还得谢谢我呢!就那李子希和李子明,老子也要好好教育教育他们,嫌弃我们当马贼的命贱,他们祖上混的还不如我们呢!”
这都什么狗屁道理,何驰的思维都快被这种奇葩言论带歪了。
“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抢的东西也是别人辛苦种地种出来的。没有种地的,没有经商的,全天下都是马贼谁去抢谁。”
“那就马贼抢马贼!”
不行了,何驰感觉自己再和马贼理论下去,自己的脑子都要错乱了。这就是所谓的“蛮不讲理”吧,要是有机会抓两个这种奇葩理论的马贼去洪兴身边监督他的学业,他的学习效率一定会增长不少。
“你赢了,马贼爷爷高论。”
“哼!知道马贼爷爷的厉害了吧!”
马桂一扭头走了,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何驰则是一副脑死亡的样子,气都快气炸了还有什么余力去思考其他东西。他唯一疑惑的就是这南海郡发展的也不差啊,怎么这山里这么多年都没有掰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