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见过少太师。”
滇池、洛阳都是同一轮月亮,少谦独自坐在院中赏月,一赏就是一晚,刘协四更起、五更出府,天亮之前就要抵达宫门,鸡鸣之后就要进入崇文馆早课。他路过前院看到少太师坐着,立刻揖礼而拜。
“是刘协啊,快快去崇文馆吧,不要误了早课。”
“少太师可是有心事。”
“人老了,无法追随圣驾而去,只能在此对月空感叹。”
少太师不说话,刘协不敢动,毕竟这是何驰的外公,刘协只是客住在少府之中。少谦最初在观望皇帝对何驰的态度,去年九月后刘协的一应用度逐渐升级,现在他的吃穿已经如府中少爷一般,唐雨溪的手下更是添了一个小丫鬟,专门负责洗衣、杂事。
刘协对于这样逐步升级的待遇不敢全受,在少府中待人处事也是小心翼翼,他和唐雨溪能自己的动手做的事从不敢麻烦下人去做,故而今天在院子撞上了夜不能寐的少太师,他也不敢丢下不管擅自离去。
“太子那里……”
“刘协在太子身边伴读,不敢过问太子行踪。”
“呵呵呵,不是问你这个,是问问你学业如何。”
“如果只是背诵刘协自然可以应对,但是还不足以解惑。最近崇文馆之中围绕着老子说和孔孟说争论激烈,李大学士也分不出个高低来,每有闲暇时学生们都争论不断。”
“老子和孔孟,这的确是一门值得商讨的学问。那你自己的见解呢?”
“皆可用,皆可弃。一如何师对付哀牢,以武降其恶,以文攻其心。只执着于善恶之论,反而被善恶所禁锢,人心随时而变,国心随民心而动。”
少太师点了点头,丢下一句“我回去睡觉了”便起身回屋,刘协揖礼拜送,等少太师回了房才往前院走去。
七月二十五,皇驾至楚雄。
李汶汇同姜奇正在往此处赶来,出洛阳是文武百官,进川蜀时直接落下了一半,有人实在不堪舟车劳顿。皇帝本来只想体验一下浮舟的运输效率,结果却将大家远远的甩在了屁股后面。到了六盘水大营先等了后续队伍三天,然后又休整了足足八天,实在是人困马乏,这还是在神机营有充足的准备之下,没有氧气补给不知道多少人要吐晕在山道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浮舟一趟趟的接上文武官员飞至楚雄,大家也算体验了一把飞行的乐趣,不过有些恐高的人就着实难受。万幸大家回去的时候可以走长江水道,要是再来这么一趟,随行的文武百官不知道要报废多少。
“柳大人小心!”
柳成从那浮舟上跨了下来,虽然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但像他这样年纪的人着实在空中丢了半条命,那浮舟飞行又快又险,看着那山峰从身边掠过,好多人都躲进舱内抱成一团。这一批三十人下了浮舟,浮舟又开始挂载配重,再次充气准备回去接最后一批人。
“诸位可看到了山涧美景啊!”
“见过万岁!”
大行皇帝已经习惯了腾云驾雾的感觉,年轻人接受能力普遍较强,尤素都快学会迎风架船了。还有严银一路上问东问西,对什么东西都充满着好奇。
楚雄已经设下大营,但是李汶和姜奇迟迟未到,只有三员偏将负责镇守,皇帝无心去怪罪他们,毕竟自己是空降来的,事先也和没这两路元帅打过招呼。
“末将李汶!未能迎接圣驾,请皇上降罪责罚。”
“末将姜奇护驾来迟,请皇上降罪!”
大行皇帝摇了摇头,李福立刻喊道。
“两位将军平身!”
看着李汶和姜奇站了起来,皇帝脸上挂出了笑容。
“是朕要浮舟送我们来的,再这么走下去,八月都到不了滇池,事先未曾通知过,你们何罪之有。赐座!”
李汶和姜奇还在喘着大气,匆忙安排好手下军务后,这两人连夜赶来的。虽然现在哀牢乞和,但是终究还在对峙,一个太后已经够麻烦的了,现在还来一个皇上,汇同文武官员七十多名,这简直就是把整个行政系统搬到哀牢国境边上,李汶和姜奇哪能不心急。
“李卿,我在六盘水大营看了你的信。朕不准!”
“陛下,那八部翠玉佛是哀牢国宝,臣就算要嫁女儿,这个宝贝也不能留在臣的家中啊。”
“南征哀牢你挂帅统军,打入滇池逼和哀牢,这最大的功劳不给你给谁。”
“臣……”
“不准说何驰!朕告诉你们,谁要敢为何驰说一句话,以大不敬论处。奇技淫巧还涨本事了!要不是你们在川蜀之地熬着,要不是朕的十八万大军在边境上压着,他何驰敢去哀牢偷玉佛?借朕的兵势,借诸将的威风,劝服了哀牢王,还要反过来替哀牢当使者,反了他!”
帐内官兵齐齐闭上了嘴巴,皇帝说的也是没错,哪怕何驰把哀牢国杀穿了,若不是破了滇池断了盐粮,夺了叶榆城屯兵澜沧江畔,这哀牢国还能继续和昭国耗下去。
李汶想着终究将来是亲家,太后懿旨已经落了,就算不能直说也要说动说动,便绕着弯说道。
“张云飞夺滇池,苗疆也有借道之功。”
“苗疆借道朕已经安排了美酒绢帛送去,之后帮他们架设铁索桥方便苗寨中人出行,还有耕牛、羊羔一干赏赐都在路上。李卿抓住战机一举定胜负功莫大焉,这翠玉佛是哀牢乞和之物朕不受,你就留在家里传家吧。”
“末将谢陛下隆恩。”
皇帝满意的点头,双目微闭李福会意端上圣旨,各级将校、各级兵卒一一赏赐念毕,大帐之内传来海啸一般的谢恩之声。
很快这谢恩之声就要来到滇池之畔,在大营里住了半月的何驰也要回到他职责所在的地方,哀牢王已经带领着各寨头人在滇池与抚仙湖之间安营下寨,大昭天子即将驾临,何驰已经不能继续在昭国大营之内等下去了。
苏黎黎之事今天之内必须有一个结果,应张唯栋亲兵的邀请,何驰来到了足以远眺雪山的山头之上,张唯栋面向巍峨的雪山背对着走来的何驰,直到何驰与他并肩而立他才缓缓开口。
“老夫当日随岭南王兵谏,已经做了好九死一生的准备,家中儿子送往东渝,家中这个女儿送往太湖畔一位故友家中寄养,吩咐他早早给孩子许一门亲事,早早嫁了莫受我的牵连。谁都知道刀兵一起生死难料,最后那般收场实乃吾皇厚恩,亦是你何大人奔走斡旋之功。谁料回到扬州,故友却说女儿走脱不知所踪,只留一封信说自己不愿为妇,要自己去闯一番天地。老夫一直在找她,她却就躲在龙舟之上。老夫是老却怎么会不知道七绝楼的底细,或来信或商量,老夫又何故大动干戈。”
“那既然如此……”
张唯栋将剑一提抖出声来,以此来震慑何驰,说道。
“老夫不甘心!你何驰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你,要不是你这个好色之徒在金红楼做那歪诗,要不是给了了那三万两金子,她至于有现在的名声!你现在把她架了起来,你倒是轻松了,但是你要知道了了一旦退了下去会有多少的闲言碎语,我张唯栋倒是不在乎,但我家女儿不要脸吗?!”
“这事都怪我喽?她是苏黎黎,我怎么知道她是张了了,你张大人如果来信要我帮你找女儿,这锅我背了。可是你一无书信,二无口信,我要知道她是你女儿,我怎么会不和你联系!”
何驰顶着风唾沫乱飞,只由那冷风直灌口腔,气血上头脸上一点不冷,干脆也目视高处不看那张唯栋的臭脸。
这逻辑简直不可思议,苏黎黎的名声一多半是何驰帮忙的,但也只是前半段,后半段苏黎黎一场比一场跳的好、唱的好,那名声就是她自己打出来的。张唯栋也是气急,居然这都能赖在何驰身上,既然你心疼女儿你自己领回家去,何苦要不认!
张唯栋咽下一口气,瞪着那雪山白顶问道。
“现在怎么办!”
“张了了要么回家,要么有家!你究竟想如何!我之前说收了她被她听到了,你不如发个狠,让我有点拉扯,最后认我为兄好歹算个圆场如何!”
“认你为兄,你也配!”
“既然道理说不通,那干脆来打一架!这事总不可能一直卡着吧!”
…………
张唯栋不接话,何驰也立着不言不语,这张唯栋还真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老古板,从父亲当采访使开始就一直是这副心高气傲的样子。
“张将军,哀牢国使臣的战书你不接,岂不是要驳了我大昭的颜面啊!”
何驰也是血气上头了,背后什么情况一点都没有防备,毕竟身后那么多张唯栋亲兵想来也不会出什么乱子,再说两人吵架本是寻了不易察觉的角落,谁知道短短时间内竟然站了茫茫的一群人。
“末将张唯栋叩见万岁!”
“哀牢国使臣何驰拜见大昭国大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张唯栋亲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跪下的,那万岁身边站着李汶、姜奇、张云,身后还有一排文武官员,刚才何驰站在迎风处,也不怪他听不见这些人的脚步声。
“你出使大昭,就是来下战书的?”
“微臣管的宽了,只是想着一女子本可以取百年殊荣衣锦还乡,却因为一个糊涂老父胡搅蛮缠先失殊荣、后失家门。实在是气不过,纵使是别人的家务事,但如今在滇池已经关系到国家颜面,岂可坐视不理。”
皇帝虽然没有点头,但目光里还是欣赏的。张唯栋这样自揭脸皮的操作大行皇帝也看不懂,七绝楼是兴武帝立的花舫,纵使那就是你的女儿,家事和国事总该分个清楚吧,在这滇池前线闹给哀牢国的人看实在不明智。